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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月殇 ...
照美族地坐落于雾隐郊外,三面环山,西部与火之国隔海相望。当宁次一行人跟随冥的脚步踏进这片世外桃源时,恍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与雾隐随处可见的铅灰色建筑不同,照美一族的领土上几乎处处坐落着规模宏伟的和式房屋。一直延伸至地平线彼方的屋宇群落排成一条横掠而出的长龙,卧在横贯山麓与海港的要道上。清一色的折面屋顶似龙脊上密集分布的片片龙鳞,被暮光衬出了流火般的炫目色彩。族地里的每一栋建筑物都是历史的缩影,不论是古旧的苍灰色墙壁上被风沙磨洗而出的痕迹,还是一砖一瓦上被更迭的时代侵蚀留下的缺口,都忠实地记录着照美一族走过了多少载风雨岁月。
雾隐境内几乎看不到长势喜人的绿植,即使有也早在血雨腥风的摧磨中变成了奄奄一息的朽木,活像东倒西歪地匍匐在路边等待下次日出时被光与热焚身火化的濒死者。但在照美族地,每走一步都能邂逅繁茂的树木。它们高耸入云,仿佛一排排圆头钢钉将天与地的交界处牢牢钉死,露在外面的头部撑着摇摇欲坠的天穹,阻止海一般翻涌不息的火烧云奔涌决堤,压下重重海啸冲毁世界;插入地表的根系则死死揪着大地的脉搏,以免云海下压时脆弱不堪的土地被滚烫的怒浪毁于一旦。宁次四下张望着,发现这些树他都叫不出名字,唯一确定的只有一点——即便是矗立于日向族地中那棵号称已存在了上百年的松木,也远不及此地哪怕最年轻的小树年代久远。
“宁次,你跟她是什么关系?”穿过一条铺满碎叶的青石小径时,天藏忽然指了指走在众人前方的冥,压低了嗓音以确保声音不会越过中间那段相隅数尺的水平距离抵达前者耳畔。
宁次被这个单刀直入的问题弄得有些怫然,回答中隐隐透着急于撇清某种东西的欲望:“没什么关系,陌生人而已。”他答得理所当然,似乎完全忽略了在冥含着三分温存七分挑逗轻撩了他头发的前提下,这番说辞有多么像飞梭于枝叶间的晚风那般站不住脚。
“宁次,作为前辈,我必须提醒你一句——”这话令宁次微微惊讶,原因无他,只是惊异于自己竟恍惚间从天藏无生命的面具上读出了一丝严肃与关切杂糅的表情,“——你应该知道现在木叶与雾隐的和平局面只是以一纸文书维持的假象而已,谁也说不准未来是否会爆发战争。身为木叶忍者就应当以村子利益为优先,你绝不可以和雾隐女忍走得太近。雾隐的女性——尤其是活过了血雾时代的女人,都是号称天下奇毒的存在,越是漂亮就越是危险。记住——以你的阅历绝对不可能玩过她们。”
宁次眉间浅浅地折出一道褶印,涉及到他厌恶却又无可回避的话题时他总会下意识流露出这样的神色:“队长,我已经说过了,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您太多虑了。”言下之意,爱信不信。
失去疾风后变得愈发沉默寡言的夕颜不忍心看到后辈被「爱」这个淬着毒液的字眼侵蚀心魂,忍不住开口道:“那个叫照美冥的女忍曾是雾隐暗部追杀分队队长,和卡卡西前辈交过手,实力相当恐怖。你不是她的对手,最好小心为妙。”
“谢谢你的提醒,卯月前辈,我会注意的。”夕颜对冥的评价并没有在宁次心头激起涟漪,直觉早已告诉了他身为雾隐上忍的冥既然能活过血雾时代,必然绝非泛泛之辈。唯一令他感到吃惊的是,她居然在雾隐暗部那样的地方工作过——那种动辄对失败而归的忍者严刑拷打、恨不得生啖骨血的修罗炼狱,还能算是活人能待的地方吗?
冥的居所规模丝毫不输日向宗家宏丽典雅的宅邸。蓄满流水的惊鹿撞击青石,发出琤璁清响,禅意悠悠。雅致宜人的庭院里种植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于夕暮沦昧的光影中惬意地沉入了梦乡,只等着月亮升起时为之盖上一层银河般流光溢彩的银丝被,那个美好的梦境便再无可挑剔了。
忍者在贵族眼中是连平民都不如的存在——归蝶公主以切身行动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一路上,她没有跟包括冥在内的众人说过一句话,凉白开一般寡淡的目光穿风负雨,流转过苍峰与浪尖、夏树与山花、海洋与夕绯,却独独不曾在众人身上停留哪怕半秒。甫一踏入宅邸,她就穿过游廊径自走回了上房,把障子门拉得严丝合缝,似乎无法忍受自己那身美得不可方物的十二单沾染上哪怕一丝被忍者淬着血腥味的吐息浊化了的空气。
于是冥自然而然地成了负责招待众人的东家。“各位,请这边走。”她轻车熟路地穿过迷宫般曲折的回廊,唇角始终噙着一抹妍淑的笑容。跟在身后的宁次品味着种种令人感到违和的细节,疑惑为什么归蝶公主那样嫌恶忍者,却让自己的女儿从事了她最嗤之以鼻的职业;以及为什么冥与她母亲的相处模式那么像一对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令他费解的事实在太多,与之相较,他短短十三年的浅薄阅历根本无法帮他答疑解难。
这顿临时张罗的饭菜自然丰盛不到哪儿去。冥为天藏、夕颜和雅树各斟了一杯清酒,自己却滴酒未沾。这倒不是因为她酒品差,而是她担心一个人低头默默啜饮果汁的宁次会因为觉得自己与这场属于成年人的宴会格格不入而产生低落的情绪,所以体贴地选择了和他一样喝小孩子气的果汁。
这顿饭结束后天际已完全擦黑,就寝时间到了。
“今天辛苦各位了,早点休息吧。”冥抱着一叠睡衣从里间的卧房转出来,“还好家里常备着给访客的衣服,大家不嫌弃的话就换上吧,至于宁次……”
顿了片刻,她含笑望向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少年,在后者面前抖开一件领缘处绣着三枚泡沫纹样的水色长袍:“这是我弟弟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最爱穿的一件和服,不嫌弃的话,你沐浴完之后就穿这件吧?”
宁次翻了个白眼接了过去,能把「没人穿的旧衣服」粉饰得如此清新脱俗,世间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然而虽说是旧衣服,岁月流经的脚步于布料质感而言却没有半点贬损,摸在手上软软滑滑的,想必这些年一定得到了精心呵护。带着幽微缎光的蓝色料子予向往蓝天的宁次以一种天然的亲切感,绣工精巧的泡沫纹理浮动于水波般的衣料褶皱间,莫名令他联想到一幅被阳光绘染得五彩斑斓的泡泡自由翱翔于云端的画面——那是一种即使在梦中命运之神也不肯赏赐予他的、近乎奢望般的生存方式。
抱着这件和服,感受着萦绕于指尖冰凉丝滑的触感,宁次心情复杂地向冥道了声谢。
“不客气。”冥指了指屋外,“从这里出去后左拐穿过走廊再右转,第二间屋子就是浴场了。”
*
沐浴完毕后,宁次身着和服,披散着一头沾着水汽的长发独自坐在回廊上,凝望着庭院里的花木出神。目光在孜孜不倦敲打着青石的惊鹿、古朴优美的泉眼假山、婆娑起舞的斑驳树影上渐次驻留片刻后,插翅飞向了隐于夜色中的远方。
在视线尽头,被匍匐的迷雾映衬得好似一颗蓝宝石的远山与自建筑群落错落有致的屋顶间探出脑袋的皎月构成镜子的两面。流转于黛色云层中的月华慷慨地为这片水寒山瘦的罪孽倾慕之地施以圣洁的银霜。就雾隐时常被死一般的肃杀气息笼罩,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的恶劣环境而言,今夜无疑是个十分可爱的夜晚。漫天星子如同闪光的潮水涓注而下,倾落在西边的地平线之上,预示着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你坐在这里看什么呢?”一个与灵泉一般流淌的月光长河同样温柔的女音传来,宁次扭头,循声望去,见冥身着一件月白色冰丝吊带睡裙,正款步朝自己走来。
光裸的足背踏在檀香木地板上的轻响像一串以木头细小的裂纹为五线谱一上一下跳动的音符,延伸至宁次身旁时戛然而止,“睡不着吗?”她在他右手边坐定,学着后者的样子抬眸望向夜空。
宁次淡淡地嗯了一声。
“雾隐难得见到有月亮的夜晚,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确实很美——宁次遥望夜空,月亮以绵细的辉光为针脚,以轻柔的雾岚为天鹅绒,织出一件缀满珠玑璎珞的嫁衣披覆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只可惜那嫁衣再美,于一片仿佛患了病的罪孽横生之地而言,终究只是惨白的裹尸布,毫无价值。
冥收回流转于天穹之上的目光,窥视着宁次的侧颜,忽然玩心大起想逗逗他,便抬手勾住细肩带向下拂落寸许,空出的另一只手轻捻起泞次的下颌,强迫他扭过脑袋看向自己:“怎么,看得这么入神啊?难道月亮还不如我好看吗?”
宁次甫一转过脸来就看到细吊带从她线条精致的肩头悄然滑落,半透明的V形领口因为失去了支点向两边松脱倾落,承托出一双如同被冰雪亲吻过的圆润月光石。冰雕玉琢的颈项比最昂贵的白瓷长颈花瓶还要优雅几分,且因为未佩戴任何首饰,才更令胸口那痕指向锁骨凹陷处的曲线格外抢眼,如若一道过于纵深的悬崖,只要失足跌进去就永远无法活着爬上来。
这样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于任何一个正常男性而言都不亚于小行星撞地球。尽管一切女性在白眼描绘的视野中都是骨架、经络系统与器官的集合体,但宁次毕竟是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而非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怎么可能毫无反应。他下意识向后闪躲,偏过脑袋冷声命令:“你……你把衣服穿好!”
尽管他依旧面色清寒如霜,但口吻中一丝不甚分明的抖动还是出卖了他慌乱的心思。恶作剧得逞的冥似乎觉得还不够有趣,便凑得更近,玉笋似的双臂温存地环上了宁次的脖颈,调皮地朝他耳畔呵了一口气:“别害羞嘛,再怎么说你都还是个小男孩嘛,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对女性产生兴趣也是正常的。”
“别把我跟其他人混为一谈!”宁次眉头一突一跳,一缕攀上脸颊的浅淡绯红像坠于雪地的彤云,将他心中的慌愕暴露无遗。这幅可爱的模样逗得冥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好啦,不跟你玩了。”她松开宁次,理了理衣服再次坐好。
捎带着草木微香的夜风轻轻撩拨过两人的发梢,有几缕发丝被风牵引着绞在了一起,艳烈似火的红棕色与深邃沉静的墨色相辅相依,互相渗透、晕染、过滤,和谐得像是一幅浪漫的印象派画作。但很显然发丝的主人们远不及他们的头发这般亲昵,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截食指的距离,但迥异的心绪却仿佛被一整座横着的终末之谷阻隔。大部分时候都是冥在制造破冰的话题:“你穿成这样,真的很像我弟弟。”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提及她弟弟了,宁次对她的亲属关系其实并不感兴趣,但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有妹妹,出于某种不可思议的同理心,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嘴:“你弟弟没跟你住在一起吗?”
“他有自己的生活,事实上我也很少回照美族地住,为了方便接任务我平常一般住在上忍总办统一分配的公寓里。”冥笑答。
轻柔如雾的音节随着流风融进夜色中,尾音落下后,她无声转过头来,望着身旁月亮般迷人的少年。宁次夜明珠般的雪眸清亮得让人不禁怀疑明月跋山涉水、穿越云崖星河沉入了他浩淼的眸海中,一时间她竟恍惚无法分清挂在天上的明月与落入他眼底的月影究竟孰实孰虚。本就有些松垮的和服领口被风掀动,肌理分明的胸膛半遮半露,这让冥怎么也看不够。恍然间,少年的身影与羽高渐渐重叠。就好像上帝碾碎了一抹月光织成丝线,线的末端系着她深爱的弟弟的虚像。当细线穿越正在放肆嚼吃月华碎片的星河垂钓而下后,那尊虚虚淡淡的影像便附着在了宁次身上。
他们实在太相似了,不论性格,亦或气质。
啊,羽高……
你现在在做什么,能听到我的呼唤吗?
我好想、好想拥抱你,好想听你甜甜地唤我一声「姐姐」……
鬼使神差之下,冥不自知地伸出了手臂,似乎想将面前这个已然令她分不清究竟是羽高还是宁次的生命体拥入怀中。因为种种原因,羽高已经和她彻底决裂,甚至连照美这个姓氏都舍弃了。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重回孩提时代,像抱着一个精致可人的洋娃娃一般亲昵地将羽高揽在怀中,帮他系好和服的腰带,戳他棉花糖似的小脸蛋,听他用仿佛黏着红糖拔丝的奶音得意洋洋地讲着今天又学会了什么新招式。
看到她探出手臂的宁次浑身一惊,下意识以为她又要对自己动手动脚了,连忙挪远了些。抱了个空的冥这才意识到眼前根本没有羽高。说到底,宁次和羽高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个体,试图从前者身上剥离属于后者的影子、进而从被岁月冲刷得面目全非的滩涂中找到搁浅于岸边的亲情无疑是个蠢到家的举动,她实在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抱歉,我……”冥落寞地垂下了头,随之垂落的还有她难以宣之于口的悲怆情思。她吐出一声有些虚浮的哀叹,嗓音轻微地发着抖,“……我把你……当成我弟弟了。”
宁次被这句话噎住了。
在他印象中,冥着实不是一个喜欢感伤的人,可每次只要一谈及她弟弟,她就会流露出这般叫人疼惜的表情。她低着头,翠色/欲滴的瞳子里原本住着一片迷人的森林,林海深处是幽绿色的古树、中间生长着苍青色的雪松、环合瞳孔的外围则密集分布着祖母绿宝石般鲜活莹亮的嫩苗。由浅入深的渐变色潮汐般层层晕染交叠,色泽动人得仿佛只属于美术馆中珍藏的油画。森林本该充满自然活力,但盘桓在林木上空黑蝴蝶般的羽睫却裁碎了落向林间的月辉,使得那片美丽的林海被埋葬在一方溟然的阴翳中,丧尽了朝气。不知为何,只要一看到她伤感的神色,宁次就会忍不住心脏抽搐。他轻叹一声,言不及义地道:“……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冥一愣。
你一定很爱你弟弟,而你弟弟也一定很爱你吧——宁次本想这么说,但「爱」这个肉麻的字眼下意识令他犯怵。想说的话被舌尖卷进了腹中,出口却变成了另一番说辞:“……我很羡慕你,因为我和我妹妹……永远无法像你和你弟弟一样关系亲密。”
他并没有撒谎,这种不掺杂丝毫杂质的亲情的确令他艳羡不已。而他和雏田之间因为有宗分这道隔膜存在,便注定了无法像普通兄妹一样平等地相处。即使存在万中有一的可能性,令宗家与分家彻底化解矛盾,但正如在初春暖阳的滋润下化冰解冻的寒湖,哪怕表面的坚冰融化殆尽,内里的湖水却依旧是冷的,只需浅浅饮上一口,刀子般的寒气便会深入每一寸骨缝,残忍地割裂血管、敲骨沥髓。只要这可憎的体系还存在一天,他们就一天无法做回纯粹的兄妹。
那是宁次刚加入暗部没多久的事,凯班新成员英司硬要拉他去烤肉Q聚餐,还美其名曰为他庆贺,结果到场后才发现李和天天都不在,气氛凝重得与其说是庆贺宴,倒不如称之为追悼会更合适。
一盘雪花肉吃完后,英司欲言又止半晌,终于道出了此次聚餐的真正目的——
“宁次大……”在宁次凌厉的眼神警示下,后背直冒冷汗的英司被迫吞回了「大人」这个称呼,“呃……宁次,是这样的,前几天三班和八班联手执行了一个剿灭山贼的任务。前期进展得非常顺利,直到我们根据村民提供的线索搜寻到了山贼的老巢。”
宁次点了点头,示意他别停顿,继续说下去。
“一个小孩模样的人被绑在山洞中,所有人——包括最粗神经的李都看出来了,那孩子是山贼假扮的,拥有白眼的雏田小姐却没发现他身上捆着起爆符。”英司啪地一声放下餐具,一丝与他平日宽和温良的形象严重不符的冰冷怒意攀上脸颊,似乎下一秒那股暗流激涌的怒浪就会催开白眼,“雏田小姐善心大发地怜惜起了他,不顾众人的劝阻上去为他解开绳索,结果下一秒那家伙就引燃了起爆符。牙第一个冲上去救她,自己却被炸伤了一条腿。山洞也坍塌了,若不是凯老师开启七门,不止我们会被落石埋葬,就连山脚下的村落也难逃劫难。任务结束后凯老师也因为强行开启七门导致身体多处骨折,住院疗养了很久。”
宁次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握着餐叉的手却越收越紧,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痛感卷入血管,他却分不清究竟是身体上的痛更胜一筹,还是心底深处悲愤轰鸣的隆隆回音击打神经的痛淹没了一切。
雏田以一己之力拖累了整整两个班,甚至差点让整个村落的无辜者们为她堪称恶毒的善良陪了葬——这还是那个蒙受命运之神眷顾降生到了最美好的摇篮的宗家大小姐吗?还是那个站在宿命制高点吃着分家的人血馒头长大的既得利益者吗?这样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有什么资格让无数比她更强大、更值得的分家赴汤蹈火——英司眼中喷出两团怒火,每一缕高高窜起的毒燎虐焰中都藏着一份言辞激烈的声讨文书。宁次只用了几秒钟就读懂了前者的眼神,那种蚀骨融肠的恨意,他比任何人都理解。
“她完全不顾念队友,从来没想过自己愚蠢的行径会让周围人替她承受多大的痛苦!”激愤之下,英司一拳砸在桌子上,“善良是好事——这点我承认,但为什么每次为她的善良买单的都是我们这些人?为什么宗家大小姐是这样一个毫无担当的废物?为什么她从来不会善良地多看一眼四周、看看她脚下堆着多少分家的尸骨?!”
英司字字含恨的声讨令宁次再也没有胃口吃东西了,他搁下刀叉,敏锐地掐住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英司,长老大人是不是因为你没有保护好雏田小姐,对你动用咒印了?”
“这倒没有,不过长老大人事后的确找我谈过话,他们那眼神简直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英司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哂笑,“爆炸发生后,第一个冲过去救她的是牙。我在想倘若牙也生在日向分家,一定会被追责吧?宗家在乎的只有传承一族的纯净血脉,而不会在乎为了保护继承人流血流泪的分家,看不到他们痛苦挣扎在病床上的样子,更不会在乎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恋人、子女有多伤心多绝望。”
宁次鼻腔中挤出一声嘲讽般的冷哼:“……别人最重要的血脉至亲在宗家眼中,都只是卑微的草芥罢了。那群剥削者最擅长的就是在别人脖子上套上剥夺呼吸的枷锁——这一点你早该看明白了。”
“所以我无法不恨雏田小姐,我的父亲当年就是为了保护尚在母腹中的她死在了九尾之乱那夜。而日差大人——你的父亲,间接也是被她害死的。”英司眼尾泛起一丝猩红,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出,依稀可见叶脉似的蓝紫色血管中岩浆般炽烈奔流的赤色液体,“宁次,我不明白,你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怨恨雏田小姐的人啊,可为什么中忍考试时你还是手下留情了?换作是我一定把她打残废,起码也要让她像败给我爱罗的李一样断一条胳膊一条腿!反正我们分家在宗家眼中不过是条狗罢了,既然如此就让他们看看狗咬起人来有多可怕!如果他们对我动用咒印,我就引燃起爆符,死也要拉个人为我陪葬!”
宁次心脏一跳,英司给人的印象向来是平易近人的,这是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后者心中也藏着一座随时可能为世界带来末日的休眠火山,至于平日里温和谦恭的形象,不过是他用来封堵火山口,以防滚烫的熔浆不分敌我地喷溅伤人的道具而已。
「你是最有资格怨恨雏田小姐的人。」这句话像一粒小小的石子溅落宁次心底,凿开厚厚的寒冰,在原本阒寂无澜的心湖上点触圈圈同心圆状的涟漪。
不错,他的确有资格,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
宁次是恨着雏田的,憎恨的幼苗于心中生根发芽,却又无论如何也长不成参天大树,一片寒芜的心田根本没有为憎恨这种会阻碍他贯彻忍道的无聊情感提供养料的余力,正如大象不会闲到去怨恨一只趴在它身上吸血的小蚊蝇一样。并且,或许是游离于血脉中相似的那部分基因在作祟吧,使得他想保护她,看着她成长为一个能担得起家族重任的优秀女忍。这种自相矛盾的心理就像长着剑齿的猛兽一样日夜撕咬着他的心。
雏田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善良是好事,但若善良到了极致却又缺乏能够为之买单的强大力量,就会成为于她身边亲人而言最致命的灾厄。她就像一尾梦中的白帆,纤尘不染,以最美好的姿态轻飘飘地畅游在海洋中。却没有人注意到在视线所不能及的海底,船锚不知何时已深深钉入了由分家的血骨构成的滩涂中,伴着航行的脚步拖曳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船愈驶愈远,锚愈陷愈深,疤痕愈撕愈长,瓢泼淋漓的鲜血染红了整片海底,白帆却依旧纯莹似雪。
这样的雏田,叫宁次怎能不恨?尽管他知道善良温柔的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忍界,弱小即是原罪。倘若她有能力为自己的罪孽买单,日向一族这畸形的体制或许不会那么令人恨之入骨。但关键就在于替她吞食恶果的并非她本人,而是分家——是别人的骨肉至亲啊!
“这就是我的废物堂妹——我很想保护她、帮她变强,但日向一族这可憎的制度注定了我永远无法单纯地将她当成妹妹看待。只要她一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仿佛能看到上天无情嘲弄我的丑陋嘴脸,很可笑是吧。”漂泊在思绪海洋中险些溺水的宁次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竟将心里话全盘道了出来。
当他看到冥微妙的表情波动时,顿时一头浮出水面,一个无比尴尬的事实在他再度呼吸到氧气的那一霎哧溜一声钻进了脑海,并紧接着炸成了一团烟火——没记错的话,他上次似乎跟她说过自己没有妹妹,还是当着雏田的面说的,现在又突然改口说自己有个堂妹,这和自己打自己脸有什么区别么?
他忽地产生了甩自己两巴掌的冲动。果然天藏那句「以你的阅历绝对不可能玩过雾隐女人」是对的——冥先是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往他最排斥的手足之情上引,接着三两下就从他口中套出了日向一族腐朽的现状。他恨日向一族,可也很爱它,他的家族再不好,也轮不到一介外人说三道四。
没想到,冥并未予以置评,而是轻轻按住了宁次因起伏不定的情绪微微痉挛的手,温柔却严肃地道:“关于日向一族的制度,作为外人的我没资格加以评判。但是宁次,有句话我必须告诉你,同样的话我也常常拿来教育我弟弟——”
“什么?”这一次,宁次破天荒地没有一脸抗拒地拍开她的手。
“——宗家继承人也好、血脉相连的亲人也罢,没有任何事物的价值能胜过生命,值得你用命去交换的东西根本不存在。”冥铮然的清音与一声惊鹿敲打石块的响动重叠,随后,每一个流窜入空气中的音节都被踩着月色经过的风捏成了一块块冷硬的玉玦,砸在木地板上的同时也稳准狠地击中了宁次的命脉,逡巡的回音在这沉寂的夜晚仿佛被放大了数倍,清晰得近乎骇人。
这番听上去显得十分自私的说法无疑与宁次十三年来被灌输的,以读作奉献写作奴役为核心精神的价值观相悖甚远。他思索着冥的深意,沉默片刻后质问:“如果有一天你必须以死亡为代价才能换回你弟弟的性命,你会为了他付出生命吗?”
“没有这样的如果,因为我弟弟很强,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同样,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保护。过度的保护,是对贪婪索取的纵容。”冥不假思索地回答,“宁次啊,你实在是太善良了……记住,如果你的亲人真的在乎你,就不会忍心看到你为了保护她以身涉险。我见过太多总是把「保护家人」挂在嘴边的忍者,但最后他们无一例外都没能活过血雾时代。”
宁次默然了。
“好了,沉重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小孩子太晚睡觉会长不高哦。”冥话锋一转,沉肃的表情被轻松的笑意一秒置换。她微笑着拍了下宁次的肩,同时作势俯下头,一寸寸欺近后者在月色的照拂下微微泛着珍珠色柔光的脸颊,“晚安,宁次,祝你有个好梦。”
她愈凑愈近的身躯笼下一大片寒鸦振翅般的暗影,但这点微不足道的黑暗并不妨碍宁次找到她的目光。他就这样愣在原地看着她,一直看着,看到她水脉汇流般的清浅眸光生生隔断了光与暗、看到明灭交替的月影沦陷在她逆光的身影里、看到自己尚未长开的小身板定格在她盛夏密林般幽邃深远的碧瞳里。那一刻,他竟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深吸气再呼气,似乎想以这样笨拙的方式蓄积面对她的勇气。半晌后,遗落的声音总算归位。他下意识后退半步,不论是额角涔涔而下的冷汗,还是错了拍子的吐息声,都忠实地证明了此刻他有多慌乱:“你……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给你一个化骨融心的晚安吻咯。”冥没有给他撤退的机会,勾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捞了回来,“你还不知道吧,我弟弟最喜欢的就是我的吻,他小时候,如果我不亲吻他的脸蛋,他就会闹着不睡觉。你跟他这么像,相信你也一定会喜欢的。”她撒谎不脸红,丝毫没有「如果羽高听到这话,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送上一发尾兽玉」的自知之明。
“警告你最后一遍,我不是你弟弟!”宁次简直快要晕倒了——被她气的。
话音刚落,他蓦地感觉背后一阵发凉,立刻将查克拉调集至眼部。暴突的静脉树藤般蔓延开,将一双开至极限的瞳眸承托得好似撕裂长夜歌颂黎明的星子。
一发尖端涂着毒汁的苦无以前院为发射起点,一路穿过数道墙壁,拐过几条猛兽肠道般阴森的走廊向冥后背的死穴直射而来。没有白眼的她对死神愈发逼近的脚步浑然未觉,宁次连忙一把推开她,旋即纵身跳上房顶,锁定了投掷苦无的杀手。
只这么片刻功夫,冥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立刻足下发力,一记凌空翻转跃上屋顶站在宁次旁边。与后者不同,没有白眼的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拓宽视野范围。站在高处,宅邸中每一丝风吹草动都被她尽收眼底。一层薄薄的雾无声无息地笼上照美族地,将远方棱角分明的群山映衬得好似克苏鲁神话中挥摆着鲲鹏一般硕大的触手蛰伏于暗夜中的怪兽。
刺杀失败的凶手从暗处转了出来,站在庭院中,与冥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垂直距离两相对望。
“母亲大人?”看清对方形貌后,冥心脏咯噔一跳,但讶异的表情仅在面颊上存在了不到半秒便被超脱凡世的冷静紧随其后地取代了。她望着身旁并肩而立的少年,仅是一个眼神,就令后者瞬间意识到了她的战斗智商是何等可怕:“宁次,能拜托你用白眼看看她的查克拉流动吗?”
这句简短的话令宁次再一次感慨两人之间宛如隔着天堑的战斗经验差距——一个从没修习过的娇贵公主与一个长期接受正规训练的杀手,不论是肌肉走势、骨骼结构还是经络系统都是不可能一样的——冥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这点,而他却直到现在才顿悟。这明晃晃的心性与经验差值于任何一个怀着一颗炽热好胜心的血性少年而言,都无异于当头一棒。
但不管是愈渐浓稠的迷雾和慌忙躲进云层中的月亮,还是十二秒之前适才蒙受月辉的眷顾被妆点得如同一丛丛雪白珊瑚礁,而此刻却只能随着明月的逃遁心不甘情不愿地卸妆,重新穿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袍的庭中古木,都在疯狂尖叫着提醒宁次现在根本不是反思自我的时候。在黑白灰三色的视野中,他清楚地看到暗杀者体内海啸般汹涌澎拜的查克拉湍流。下一秒,结论在他脑海中成型——
“那种经络系统……很明显她不是归蝶公主。”宁次据实相告。冥投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随即抬手啪啪啪地结下了一连串印,速度快得即使宁次开着白眼也只能勉强捕捉到一串模模糊糊的残影,像是她的双手已经从身体关节上脱离开去,与浓雾融为了一体。“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结印完毕,水龙弹之术在喉管处蓄势待发。她勾了勾唇角,林籁泉韵般的声线中透着股幽冷的杀机,仿佛一枚淬了毒汁的细针包裹在美丽的花蕾中,只等着花瓣层层叠叠地绽开时冲出来一发封喉,“你已经没有未来了,就在这里丧命吧。”
宁次此次的任务是护送归蝶公主回照美一族,如果护送对象不是真正的公主,那么任务就没有意义了。“等一下!”他按住冥定格于最后一个印上的双手,厉声质问暗杀者,“说!真正的归蝶公主在哪里?”
空气在对方开口回答之前忽然扭成了一团诡幻的漩涡。紧接着,数十人从漩涡中心次第步出。他们清一色的绛紫色皮肤无疑是最好的身份证明,冥只粗略地瞥了一眼就明白大事不妙了,“小心,是五毒一族的忍者!”沉声静气地提醒宁次的同时她的大脑亦在飞速运转着,将从以往的战斗中获取的零碎经验串联成完整的战术,“注意千万不要跟他们有肢体接触!”
五毒一族是雾隐仅存的几个血继限界家族之一。宁次曾从书中了解到,这一族的新生儿降世的下一秒就会被亲生父母丢进装满剧毒液体的罐子中浸泡一个月,死在毒罐中会被看作是物竞天择的正常结果,侥幸活下来的孩子则会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毒人,就连涌动在血管中的血液都是一味无解的剧毒。任何触碰到他们的生物——哪怕是最轻微的擦碰,都会瞬间中毒暴毙。族人的战斗风格一如他们培养后代的方式,十分彪悍粗暴。而当真正与他们交手时宁次才发现,书上的描写还是太片面了,「彪悍」这个词过于温柔,「阴毒」才是最确切的形容。
为期两周与佐助的切磋令宁次形成了独属于自己的战斗风格——在面对敌人时他习惯首先采用近身肉搏战,若仅用柔拳配合瞬移就能取走对方性命自是极好的,倘若失败了,他就会将战斗模式切换至远距离作战状态,施展最近刚习得的水遁与风遁组合忍术攻击敌方,至于六角牢之术,由于太耗查克拉,则是能不用就不用。而这一次,因为不能与敌人有肢体接触,他便直接跳过体术试探阶段,摊开掌心甩出一团高密度高压强的风属性查克拉,精准无误地打入了一名敌人的内脏中,后者顿时仰脖咯出了一大口血。
但那家伙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即刻抹了把嘴角,踩着树梢横冲而来,沾满鲜血的手不由分说照宁次的双眼抓去。这是何等毒辣的战斗方式!居然想直接毁去他赖以立足的一双眼睛!他被这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攥住心神的时间之于现实不过半秒,仅仅是这电光火石的功夫敌人就扬起了上臂,让满手血污飞溅了漫天。其中几滴血珠以极其刁钻的轨迹向宁次的双眼疾射而来,他连忙闪避,但已经来不及了。
“水遁·水龙咬爆!”冥结印吐出气吞山河的水流,攻击宁次的敌人被铁炮般疾驰的水流推向地面,后脑勺磕在尖锐的岩石上,登时脑浆迸裂。但冥的得意忍术无一不是范围大到吓人的无差别攻击,若不计后果贸然施展,非但不足以令朝宁次眼底溅落的血水停止运动,甚至极有可能波及族地里的平民。情急之下她高喊道:“宁次!快躲开!”
已经避不开了——
于视野中一点点摊平扩散的血珠刺激视神经,后者复又将视觉信号转变为情感信号传导至脑中枢,强令大脑给全身各处细胞下达警告。宁次瞳孔皱缩,浑身的每一处神经都在叫嚣着命令他赶紧躲开,但不论是已经堪堪擦到了眼睑下至的毒血,还是被恐惧剥夺了机动性的身体,都无不以最残忍的姿态向他下达命运的判决——避不开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在死神即将照他的咽喉挥下镰刀之际,几个泛着彩虹色微光的泡沫不知打哪儿飘了过来,以最温柔的姿态将毒血封入其中,像是张开怀抱迎接新生命的慈母。反应过来的宁次趁机连续三个后空翻回撤数米,顺带望向泡泡的来源。
“羽高,你怎么来了?”冥染着几丝诧然的疑问帮宁次锁定了泡沫的主人。顺着她流云一般飘向不远处的目光,他看见距二人最近的那棵老树上站着一个身着水色长袍的青年——曳地的衣袂似翩跹而舞的闪蝶恣意舒卷着引以为傲的双翼,每一丝随风轻漾的纹理褶皱都仿佛被造物主赋予了生命般灵动。而长袍的主人显然也和这身衣服一样有着天空般清恬淡逸的品性,不论是自头顶垂落而下悄悄遮住左眼的发帘,还是大胆展露胸腹肌理的穿搭方式,亦或在他指尖风车一般翻飞旋转的吹泡器,都昭示着他不屑于与世俗为伍的个性。
“如此无聊的战斗,真是浪费时间。”羽高一开口就透着股浓浓的佐助范,但比之尚未经历变声期的佐助,前者的声线更为磁沉,像是草木花树在霖铃寒雨的轻抚下闲适地哼唱着一首舒缓悠徐的小曲儿。他斜乜了眼站在对面的宁次,看到后者身上穿的是自己小时候的旧衣服,眼神瞬间变得幽深。
宁次亦第一时间认出了羽高——在怪人频出的雾隐,后者的相貌简直就像一股清流,以是任何人只要匆匆瞥过一眼便不会淡忘。他可以确定的是羽高就是上次那个险些把凯班逼上绝路的雾隐暗部,并且和冥关系匪浅——她方才第一时间叫了他的名字就是最好的证明。
羽高猛一蹬足,翻越横隔树枝与屋顶的水平距离降落在宁次身旁。
“你为什么救我?”宁次倒抽一口凉气,一时竟不知道该摆出何种表情面对这个曾试图对自己痛下杀手而今却出手救了自己的人。但是事态已经严重到容不得一纤一毫多余思绪的程度了,五毒一族的忍者在他想清楚究竟「仇人」与「恩人」这两个标签中的哪一个更适合贴在羽高身上之前,二话不说攻了过来。
为了不殃及平民,冥每施展一个忍术都显得顾虑重重,没过多久她就对这种束手束脚的状况失去了耐心,当机立断:“不能在这里开战!羽高,麻烦你帮我把他们引到别处去!”
“不需要你指挥。”羽高淡漠似水的答复非但没有惹恼冥,反而令她心花怒放。姐弟俩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并肩战斗过了,饥渴了太久太久的心田亟需一场名为情爱的及时雨填平裂痕。只是看着羽高浮沫般飘悠的身姿就令她的心如同久旱逢甘霖,每一株被现实吸干了生命力而衰萎下去的落花都在丝丝绵绵的甜美雨幕中重新抖开面纱露出了笑颜。他一发现照美族地有异动就迅速赶了过来——这一点足以说明尽管姐弟二人已形同陌路,但他一直在心里留着一个只属于她这个姐姐的位置。
羽高,我的好弟弟,谢谢你——这样说无异于自揭身份,宁次一点也不傻,透过她与羽高的姐弟关系一定能迅速勘破她就是上次活捉行动的幕后黑手,从而不再信任她,那么她的招安计划就无法顺利进行了——倘若没有这层顾虑,冥觉得自己一定会把心里话说出来,顺带抱住羽高给他一个流淌着蜜意的蚀骨之吻。
当她剪除多余的思绪催生而出的枝条时,众人已将敌人引入了山林间。没了后顾之忧的冥立刻结印,右臂以芭蕾舞者般娴雅的姿态在空中划出一道炫目的弧影。敌人一看到她暗夜精灵般妖冶迷人的动作就瞬间意识到了那是水流鞭之术的起手式,于是数人一起扑向了她,每个人都结下了相同的手印:“水遁·瘴疠毒蟒!”
应呼唤而来的是墨色的水流鞭,一如此术的名字那样,每一道鞭子都淬着无药可解的剧毒,哪怕沾上一点都会顷刻殒命。冰蓝色的水流鞭与眼镜蛇般张狂劲舞的毒鞭于空气中交织痴缠。冥以足尖轻点地面、以落脚点为圆心高速旋转起来。伴着她的动作,纵舞的水流鞭旋绕成一轮明珠般圆润的盈盈满月,从各个角度格挡住了飞射而来的毒鞭。如果不是在这种状态下,或许任何人都会把她当作白天鹅般引颈展臂的舞姬而非收割生命的忍者。
——那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美,一旦沉迷,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敌人见普通的毒鞭攻击没有效果,便后退半步,一字排开,同时吐出了剧毒黑色水流:“水遁·灭顶毒浪!”
比山洪海啸更气势汹汹的湍流呼啸而来,范围大到足以令整片森林顷刻间化为平地,并且此后至少十年内这儿都会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水遁·荷束泡沫!”羽高闪电般冲了过去,横身拦在冥前方,吹出了大小不亚于一头尾兽的泡泡。
巨大的泡泡尽数接纳奔流于林间的毒浪的同时碎成了成千上万个小泡泡,甫一接触到肉/体就会分泌强酸。羽高的酸性泡沫忍术天克五毒一族的碱性毒素,酸碱中和反应释放的热能像刚烧开的沸水,灼得敌人哇哇乱叫,纷纷抱头鼠窜。
然而上天似乎有意同众人开玩笑,不肯留给他们哪怕一丝喘息的机会。一个仿佛在砂纸上滚过一圈般的喑哑男音在敌人发出最后一声濒死的哀嚎前响起,像是远涉隔断水火两国的重洋滚滚而来的闷雷,又好似自众人心底深处最叵测的幽暗深渊升腾而出的鬼谰:“哼,真不愧是照美家的俩姐弟,居然这么轻松就打败了我的手下。”
「姐弟」一词溅起的回音令宁次心脏一颠。
无法准确判断出声源并不妨碍羽高挑起眉尖朝声音的主人投去尖锐的冰矛:“别会错意了,我可不姓照美。”
“别躲了,我知道是你,出来吧。”冥显然比两个小年轻冷静很多,就连声线都没有丝毫平仄起伏。
声音的主人阴碜碜地笑了,笑声像摄魂怪沾着冰冷黏液的魔爪一上一下地刮擦着耳膜:“没想到暗杀居然失败了,我本以为派人假扮成归蝶公主能大大提升成功率,毕竟不会有人对自己的母亲设防,而且我很喜欢女儿死在母亲手上的戏码——你不觉得很有戏剧性吗?”
“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觉得。”冥冷笑一声,音节与音节之间隐有宣战的旌旗迎着烈风猎猎作响。她自然不会告诉他归蝶公主其实并非自己的生母,就算她对后者设防、甚至哪天一时兴起杀了这位名义上的所谓「母亲」都不奇怪,“你派人假扮母亲大人杀我,是想等我死后带领五毒一族复辟血雾时代的陋习吗?”
流动的空气在笑声停止的下一秒再度扭成漩涡,一个身着黑底红云长袍的男人自地狱魔眼般开得老大的漩涡中心悠然踏步而出:“雾隐需要的是矢仓那样的鹰派领导者,照美冥,鸽派的你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扭旋的空气归于平静后,众人方才得以辨清这个男人的真容——不,这样说并不准确,因为他戴着副诡谲的橙色螺旋条纹面具,只有拥有白眼的宁次才有资格宣称自己看到的是他最真实的一面,“今晚就是你和六尾人柱力的死期!”
“果然是你啊。”望着这个比雾隐最严酷的凛冬还要阴沉几分的男人,冥湛碧的眸子中渐渐燃起一团冰焰,“……宇智波斑。”
羽高:你怎么让他(指宁次)穿我的衣服啊?还用我东西?(指洗漱用品)
照美·艾莉·冥:既然要追求刺激,就贯彻到底咯。
羽高:……你好骚啊,你俩都好骚啊(送上一发尾兽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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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4.月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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