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心为囚》桃夭绘

5、动情

　　待喝了茶，南栀很快将煮好的面端来，将筷子和面一并递到他的手上。

　　“有些烫，你慢点吃”

　　左玄卿接过，却并没有急着吃，不知是不是喝茶润了嗓子，他又闲谈了起来“你在碧霞谷做的那碗长寿面，我吃的时候已经凉了，味道也淡了许多。那时候，我以为再也吃不到你亲手做的了，没想到今次，我还能吃到。”

　　“小时候，你只看过我做一次，便能学得七八分精髓。”他顿了顿，抬眼望她，又笑了起来“以后其他厨艺学起来，想必是极快的”

　　“快吃吧”南栀见他又说个没完，干脆打断道。

　　左玄卿用筷子搅了搅面，目光落在碗里，带着一丝不明的神色

　　“南栀，在你身边，能吃到你做的饭菜，我很开心。”

　　南栀忍住胸中的无端涩意，转身走了出去。

　　夜里，她将清理好的包袱放在桌上，拿着烫伤药去了左玄卿的房间，他面色苍白，脸上的神情却很温柔，胸膛轻微起伏着，应是睡得正熟，只是露在外面的左手处依旧红着，被白皙的皮肤衬托得那么灼目和显眼。

　　南栀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清凉的药膏涂在他手上被烫伤的地方，又将被子掖好。放下门帘的时候，她回望了一眼。

　　左玄卿，你还是回你该回的地方吧

　　次日，碧霞谷来接左玄卿的人是赵管家和数十名高手，他们收到消息便连夜赶来。

　　左玄卿的状况越发不好，随着视觉，触觉，嗅觉的逐渐消失，他整个人很快的恹了下去。赵管家来接左玄卿回谷的时候，只见左玄卿在马车里，撩起车帘，望着窗外的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很明显，他像是在等什么人，只是从日出到日落，那人都没有出现。

　　他端坐在马车里，摸着手上涂抹的清凉膏，心里的期盼如日光一般一点点暗淡下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绵密的疼痛，像是被烤热的细针刺入一般。

　　他若想留住她，以他的机智，能有一百种方法。可她若不是真心留下，自己强留着她，又有什么用呢？

　　这最后的日子，他竟有些自私的希望她能心甘情愿的陪着他。

　　行进的马车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孤寂而苍凉。背着包裹的女子从不远处的山丘上目送着，久久回不过神。待不见马车影子，她身影一闪消失在余晖之中；

　　南栀终究是不放心的，她一路尾随，想看着赵管家将左玄卿平安送回谷里，或是送到晋阳侯府。

　　是夜，马车停在了一间客栈门前

　　“公子，晋阳侯让我们找到您后，就送您去侯府。”南栀躲在客栈屋顶听到赵管家的声音

　　她屏气凝神，等待着左玄卿说什么，良久只听见他问“那个刺客抓住了麽？”

　　赵管家自然知道他所指，“听闻是抓住了，只是侯爷没有处置他”

　　他自然不舍得处置，左玄卿心想

　　“谷主，不是属下说你，你当初为何将碧落花任由...夫人盗走”赵管家想说那女人，但看到公子疲倦的神色，终是半途改了口。

　　当初因落水事件，公子第一次对他发火，将他打发出谷。虽然他和公子说，是夫人自己故意掉了下去的。但谷主眉梢都没抬的指出

　　“赵管家，那也是你保护夫人失职了”

　　他被训完退下时，公子声音又不喜不怒的传来“当年，你丢下了那个与我一起的小女孩，你还记得么？”

　　他自然记得，他还留给了她一袋银钱....

　　“她想要的，我自然要给她”左玄卿说完捂唇闷闷的咳了几声，洁白的手帕上染了些血渍。赵管家心下一急

　　“碧落花是唯一能治你的药，您等了十年。侯爷也等了十年，若侯爷得知没了碧落花，他会多伤心，您想过麽？”

　　“我有些困了...”左玄卿本就精神不济，他打断赵管家的老生常谈。

　　父侯？呵...他又给过自己多少父爱呢？

　　当年母亲被人逼死的时候，他在哪里？

　　当年自己被人追杀之时，他又在哪里？

　　父侯除了他，还有一个儿子呢...那轮到自己操心？

　　赵管家看左玄卿揉着眉心，躬身退下。

　　屋顶的南栀听到关门声才回过神来，想到赵管家的那句——碧落花，是治疗他唯一的药？

　　那阁主为什么让自己来偷碧落花？难道与左玄卿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这一切只是巧合？

　　当南栀偷偷潜回浮生阁时，恰巧在藏宝阁听到下属与阁主禀报

　　“属下按阁主要求将信送给了晋阳侯，晋阳侯果然没有为难十三护法”

　　“虎毒还不识子...”阁主不屑道，“对了，初七可有找到？”

　　“初七护法自那日与左玄卿一起消失，就没见到人。我等派去的人皆被杀了，看剑法像是高手所为。阁主找初七护法可是要事？那属下去加派人手搜寻”

　　“不必了”阁主把玩着手上的石珠，下属刚要退下，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传来

　　“传令下去，见到初七，不必留活口”

　　躲在石壁后的南栀浑身一震，阁主要杀她？为什么？

　　“阁主，您待初七护法那么好，怎么？”下属不解

　　“棋子而已，有用则用，无用则丢。”

　　噼啪一声，石珠应声而碎

　　“你是在教本座做事？”

　　“属下不敢”

　　寒意直达四肢百骸，南栀只觉得浑身冰冷，她怎么也没想到，救自己出苦海的人，只当自己是一颗棋子。

　　她那么忠心于她，得到的只是一句“不必留活口”

　　她自小没了家，这些年她一直将浮生阁当做自己的家，将阁主当做自己的亲人，所以只要是阁主想要的东西，想要杀的人，她上刀山下火海也帮她实现，她奉她的话为圣旨，从未忤逆。哪怕遍体鳞伤，她也不曾吭一声。

　　只为了她的一句“做得很好”

　　可如今，即便自己如此死心塌地，在她眼里，仍然是一颗可用可丢的棋子。

　　人生啊，真是太可笑了。

　　南栀靠在墙壁上，失神的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暗，眼泪无声滑落。

　　她错了，错得太离谱了，原来这世上，除了父母，没有谁将她真正的珍而重之。

　　不对，也许曾有的，却被她亲手掐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