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鱼歌》谭哥哥

5、第5章

　　乔百合催马上前，弯身将呆坐在地上的男孩拉上马身，安慰似的轻柔抚摸男孩的脸庞。
　　“她是我的，她不可以被任何其他人带走。”

　　“ 暖儿，跟奶娘回去，为所有的人……报仇雪恨。”
　　“阿娘，我不能扔下她。”

　　“当真？……你，你只能任性这一次。”
　　“好……”

　　凌风那坚毅的容颜上瞬间闪过一丝狠厉，犹如自九幽而来的声线——“乔夫人，我会叫你得不偿失……给朕把那孩子夺来……”
　　瞬时，凌风身后的皇廷高手如毒蛇出洞般迎上随乔百合而来的四大护法，任人难逃生路。

　　“大家小心，他们都是一群疯子……”不知是谁喊了这声。“这些不要命的疯子身上带着人鱼的剧毒，沾上便非死即伤……”
　　两方交战，虽说乔百合四人武功非凡，但毕竟诸多顾虑，况且敌方不弱，最终还是不敌，只能负伤瘫坐雨中，不甘他们的下任教主就这样被人掳走，任凌风带领着十几人马风驰电掣般一路狂奔消失于雨雾。

　　于是，人鱼的唯一后裔，小小的鱼儿有了名字——凌青珠。
　　而她的父亲是寒月国的国君，凌风。

　　她，凌青珠，从此便将是寒月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昶晟公主。
　　她，凌青珠，从此便将是混迹于人群、传承诡异人鱼血脉的倔强孤独的圣女。
　　她，凌青珠，从此便将是魅惑世人、涂炭生灵、冷艳唯美的妖精。
　　……可是，凌青珠，她也只是........一条丢了心的人鱼，一个悲伤的……人。

　　谁人不晓得，寒月国是凌家的天下。但是，更没有人会不知道，凌家还有一个掌上明珠，在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瓢泼大雨的夜晚降生，风帝亲自封号为昶晟，意喻：寒月国光明未来的伟大崛起。

　　这样一个华丽而沉重的名字，不正是风帝昭告天下对于这个小公主的喜爱程度是如何之深。更为重要的，小公主的闺名叫做凌青珠，拥有一双冰寒的深邃水眸，一个叫遥远东方四年牵挂的名字。当然，公主的闺名除了少数的皇亲叫得出来，平民百姓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此时，一身洁白宫廷纱裙粉雕玉琢很有祸水潜质的小青珠正坐在她父皇的双腿上，纯真悠然的举动却与这庄严沉闷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天然曲卷的柔发随意束紧在发梢，眉目清明却隐约显露妩媚之色，额前以银丝束缚牵坠的是象征着公主身份的粉红色水晶，顾盼神飞精灵似的甜美仙子。

　　除去这样一个生就讨人喜欢的小公主，凌家便就是唯一的独苗皇子——凌红玉值得一提了。今年才刚十五岁的弱冠少年，削肩瘦腰，长挑身材、俊眼秀眉，模样虽生得和凌青珠一样乖觉可喜，却偏偏冷若冰霜，桀骜不驯，是代表还没有长大、没有成熟的恃才矝己。

　　凌青珠精灵古怪似的拽过她父皇的大手抱在怀里，然后面朝凌红玉煞有其事地叫着：“皇叔您瞧呐，红玉哥哥好讨厌，他又在练那个灵魂出壳的大法了。”凌青珠就是不喜欢，红玉哥哥总是冷冰冰的神态，对她不予理睬，那模样总是让青珠有哭笑不得的怪异感觉。

　　凌青珠的皇叔，凌烈那洪钟似的笑声传了过来。“小青著珠莫要作怪，小心你红玉哥哥功法大成了，半夜来个灵魂出体，飞去吓你哭一场，也好惩治一下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坏蛋。”

　　凌烈生得熊腰虎背，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比他的同胞哥哥凌风更胜男儿的粗野本色。
　　然而，还有一个更引人注目的便是一直站在凌烈座后的小男童了，他的“知名度”仅次于骄纵任性到无人不知的凌青珠。他的名字叫凌墨尘，凌烈的独子。

　　平常宫内的执事议论起皇族的花边新闻时，往往也都是这样开头：“烈焰王爷的独子，听说了吗？光看名字就知道，小皇子叫玉，小公主叫珠，小王爷却叫尘……这不就是报应吗？
　　都说是烈焰王爷手上的怨命太多了，煞到自己的儿子头上……”然后附带幸灾乐祸的笑容。

　　凌墨尘的年纪尚没有凌青珠大，却是高台上唯一一个需要站立参礼的人。与其他三人同样的黑色绸缎男装套在他的身上，却早已被他自己扯得皱皱巴巴，黑亮的半长头发遮住了他的半张本应同凌红玉一样英俊的脸。

　　只看身高，应该是到了会走路、会说话的年纪了，但是，在他没有被蒙上眼罩之前，他也只是瞪着眼睛四处张望。真正在他父亲亲手将他的全部视野隐匿在眼罩之后，他伸手企图拉走让他看不见光亮的东西，然而他笨拙的动作却没法帮上任何忙。然后，他便反反复复地嘟囔着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话，还不停地流口水。

　　政界中足以呼风唤雨的烈焰王爷的痴呆儿子的确够引人注目的了。
　　青珠侧过小脸，佯装出没有任何力度的威胁表情，两只小手还调皮地晃着她父皇的手，委屈兮兮地说：“红玉哥哥，你要是真敢来吓我的话，我就把你睡觉时尿尿的丑事告诉父皇。还有……不准告诉别人……嗯嗯嗯嗯是我干的。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少年的面部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出现了一种名为“无奈”的表情。他隐忍着撇过头，极力不做出任何反应。虚则无动于衷，实则正回忆着一段令他不得不咬牙切齿的记忆。
　　——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某个抱着小枕头的小鬼爬上了他的床，愣说有鬼，闹得最疼她的哥哥一夜无眠，实际上被不知道在那里的“鬼”吓到的真是此小鬼，死皮赖脸地要跟他挤一张床睡。第二天早晨，青珠睡过的褥子就湿嗒嗒的可以拧出汤了。——五岁的孩子“湿床单”实在算不上罪过了。——

　　或许是每个哥哥都会对妹妹的宠溺纵容致使，凌红玉一直很厚道地帮助隐瞒凌青珠的每一件丢脸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距离海边有一段距离的山谷，竟一直弥漫着腥咸的海风以及腥咸的味道，那就像血液和眼泪的味道。

　　凌风张了张嘴吧，有什么话想说，最终还是慈爱地摸了摸青珠正转来转去的小脑袋瓜儿。

　　于是，五个人就都不说话了，台下亦是一片死寂。
　　是时，祭坛上有了声响。

　　天阴沉沉的，压抑着的是愤怒。夹杂着腥咸气息的徐风一直吹了过来，安静得耐人寻味。
　　四个浑身图腾印记、挂满了铃铛的巫师从祭坛的四角突然猝不及防地窜跳了出来。他们的头上所插的翎羽是沾了奴仆的鲜血，口中哼着艰涩难懂而古老的咒文，脸上的符文错综复杂，身体像张起的风帆一样张牙舞爪，凶獠外露。

　　“父皇，是仙音姑姑。”青珠伸出手指向阶梯最末端，高兴得在她父皇的腿上手舞足蹈了起来。青珠不知道，她身后的父皇正麻木地笑着，去揉那在看见阶梯末端的人便已红热的眼角。

　　都是他的错，因为他贪婪，因为他被心魔控制。
　　能够有资格参加圣女祭典大礼的人不过十人，或皇族旁系，或元老重臣，均是身份显赫。
　　然而此刻，他们却都虔诚而肃穆地跪伏在地，齐声高喊着：“圣女祭天，圣女祭天.........”

　　凌风的妹妹，凌青珠的姑姑，凌仙音。是寒月国的圣女，国家荣耀的象征，一切神圣与尊贵的代表。
　　凌家有一条人尽皆知的铁律，便是历届圣女的二十九岁生辰，便是她祭天的期限到了。那是延续了千世百代的古怪族规，名正言顺扼杀凌姓女子的无上族规。2

　　青珠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兴奋地小脸都是红扑扑、粉嘟嘟的，像是个只香甜的水蜜桃，惹人想咬上一口。
　　凌青珠对凌仙音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情，就像鲜花朝着光热生长一般，那是一种本能、一种需要。

　　但是……凌仙音不喜欢她，她甚至恶毒地咒骂过她，让她的身上布满伤痕，似乎想要结束她的生命。
　　凌青珠那时不知道，凌仙音对凌青珠的情感，那样的情感……不是讨厌而是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