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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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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在这芸芸万丈红尘之中最毒的东西,是什么?
是摧心裂胆的美人胭脂?是政治家们野心勃勃的宏图伟志?
还是生长在地狱黄泉路上的曼珠莎华?
不,都不是.......只有人鱼的心,才是!
或战火狼烟,或太平盛世,一个诡异的神秘传说一直流传在人世间也许。
自开天辟地,它便存在着,诱引着贪婪的人们一步步沉沦,直至世界毁灭。
鲛人之肉,那练就长生不老之身的灵药。
是真?亦是假?
是灵神赐药?还是邪恶的报复?
私欲一旦结了胎,便会衍生出罪来。
诱惑的轻纱蒙蔽了人们的双眼,贪婪在人心底生根发芽。
四块大陆之中,独占鳌头的便是天凰大陆。天凰大陆地大物博、资源丰沛,天凰文明源远流长。百姓安居乐业、康健安泰,鲜少有战争的产生。由第一强国,常羲国一统而治,营造出史上空前太平安康的和平国度。
常平帝元年,常羲国执政二十年年、高寿三十七的老皇帝病故仙逝。据严格保密的遗诏上明确,皇位传给了老皇帝生前最宠爱的湘妃所生的皇子——玄暖,还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其他皇子加藩封地,已育皇子皇女的妃嫔留在宫中度过余生,没有为皇室留下子嗣的一律削发为伲送进太庙。湘妃与皇帝的元配分别被册封为湘平太后和荟平太后,自此平起平坐,辅佐小皇子长大成人。
同年,湘平太后暴病,荟平太后独揽大权,其亲生儿子依仗母后地位在朝中结党营私、一手遮天。朝中上下人心惶惶,纷纷倾倒荟平太后外戚在朝中势力。嗷嗷待哺的小皇帝由一名叫乔百合的女子作为奶娘,服侍起居。
乔百合只是命苦,才过门的夫家就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才刚二十出头的妇道人家走投无路之下入了宫门。但这夫人生得娇美可爱、温柔娴淑,一身非同寻常的贵气,就是荟平太后眼拙了那么一下,“引来了恶狼”。
熟睡中的小男孩喃喃唤了声什么,抱紧了身边软软的身体,嘴角慢慢荡漾开笑容。
“暖儿……是什么美梦?”女子浅浅地笑着,伸手轻轻呵拭男孩的小脸。
在常羲国那座修筑得异常宏伟华丽的宫殿内,两道软软的童谣传了出来。
平太后经过五六年的磨合,已坐稳了常羲国大权独握的位子。闲来无事便去太子殿逗弄逗弄将来的傀儡皇帝,毕竟她听政的时候还需要这么一个小娃子坐在她的前头,做戏也总要做足。
只是红墙金瓦里的事情,外面的人谁敢多说什么。
比方说,太后的殿内时常有各色的侍郎进进出出,小皇帝睡得是开线的被子,湘平太后的病早已无人问津,小皇帝至今大字不识一个——这些都是不可以轻易说出口的。
可是,荟平太后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心里的算盘比她打得还要精明。这人便是小皇帝的奶娘,看似柔弱无知的乔百合。
“阿娘——暖儿好想你呢。”房内突然冲进来一个身着雪白仙衣的小男孩,皱着柳韧般的秀眉,准确地在花丛中抱住了乔百合的腿,不依不饶地撒娇着。
乔百合含笑回身,俯首吻了吻男孩可人清丽的额头上。“一身汗的,别吹了凉。回房乖乖背书,等下阿娘可是要考的。”复有爱怜地揉了揉男孩的头发,假嗔道:“还抱着我做什么?暖儿再不听话,阿娘可要罚你了。”
玄暖委屈地眨了眨如水明眸,粉红色的双唇嘟了起来。“暖儿哪有?阿娘吩咐记下的,暖儿都已经记下了。暖儿没有不乖……”
“怎么会?我明明记得留了很多要你记得,怎么会这么快?”乔百合再绷不住冷脸,忍不住笑了出来,捏着小玄暖的脸,柔声道:“阿娘没有生气,……但是,小寿星自己的都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到底还是孩子,小玄暖立即抱着乔百合,献上了香吻一堆,孩子气地高呼:“生辰礼物……我要阿娘的绣花鞋!”
“好好好……小坏蛋,这么小的年纪,就学人‘采花’……”
这一日,用过午膳,乔百合打发玄暖自己在附近玩耍,然后自己回来房间午休。正是玩心大的时候,才一眨眼,花圃中、秋千下、篱笆旁……就寻不见了踪影。
过了晌午,乔百合来园中唤人,找不到人影便以为是跑去了别处玩耍,于是回身将房门掩好,然后穿过了西边那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打理的园林。
偏在这时,躲在树下乘凉小憩的玄暖像小猫似的翻了个身,转醒,正瞧见乔百合行色匆匆的身影,忙赶紧收住了声音,从树荫下慢慢走出,偷偷地跟在了后面。
林子的尽头是一堵阴暗厚重的高墙,附着满是潮湿的青苔。乔百合轻车熟路地摸到其中一面,然后她手下的墙便动了,她以单臂之力将其推开。那堵墙暗藏了玄机可以活动,但几百斤的石门,没有四五个大汉是决不能推得动的。
只见乔百合穿墙而过,而后那墙又再缓缓地合上,细细的光线亦渐渐收拢。
玄暖并不打算就这样回去,他执拗地在墙下徘徊。终于,他攀爬上树枝越过了墙头。
可当他如愿以偿地翻过高墙后那里还有乔百合的影子。他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揪了起来,
他看着墙外宏伟壮丽的重楼高阁,他看着来去匆匆的宫娥太监。
一切都好陌生,对于这个从出生起便只能被局限在太子殿的小孩子。
乔百合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明白为什么阿娘要穿过这座高墙进入这个他不熟悉的世界。
玄暖顺着红墙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就像是冥冥之中有命运的巨锁牵引着……
“湘平宫?”玄暖念着歪挂在匾额上的字,电光火石地想到什么,连同心脏都不可遏止地颤抖。
大门被急道大铁锁牢牢圈紧,可这门实在太破太旧,玄暖穿过门上的裂口。
“有人吗?”玄暖试探着向空荡的院内喊着,空气震荡了几下,便又没了声音。
弥目的满是枯枝杂草,涌路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尘土,蜘蛛在浊网上懒懒地等待着食物自动上门,许久没有修理过的树木花草生长得错乱茂盛,无不散发着冷清萧条的气息。
冷风袭过,弃院的孤寂森冷回荡在玄暖的耳边久久不肯散去,下意识地握紧双手,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曾经在书本上见过的灵神怪力,踮着脚尖拨开杂草向里面走去,才要推门,便听见最西面的厢房里模模糊糊传来的哭声。
不知道出于什么,玄暖发狂似的向西边跑去。
“乖孩子……你睁开眼睛看看额娘啊……乖宝宝……”女人的声音,沙哑枯涩,透着长期被病魔折磨的哀痛无力。
玄暖走进,嘴唇被他自己要破渗出血丝,似乎因为好奇心而害怕到了极点的冒险,他的眼睛眨也不再眨一下,伸手轻轻去推那房门。
沉重的们抑郁着,响起“吱呀”的呻吟。
房内只燃着一盏油灯,勉强可以透过门缝,将房内事物的轮廓看清个大概。
铺设凌乱无章,那哭声的主人正背对着玄暖坐在地上,怀里还似乎抱着什么。那女人披头散发,身形瘦弱、不堪一击,破布样的衣服也许久未经清理沾上的秽物散发恶臭。
她仍断断续续地呜咽着,如抛出的钢丝紧紧勒在玄暖的心上、喉上,那是一双令人窒息的无形的手。
突然,她兀自大叫一声,将怀中呵护备至的东西甩了出来,疯狂地扑向不远处的柱子。
那甩出来的东西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坚硬的碰撞声滚到了玄暖的脚边。一个面目全非的木头人,上面刺着大小粗细不一的钢针,让人触目惊心、毛骨悚然。
那女人抱着木柱哭号,“皇上……您不要走……谁保护我们孤儿寡母,荟芸姐姐不会放过我们的……皇上,我们的暖儿……暖儿……”
再一次突然起身,她踉踉跄跄地向木头人的位置奔来。
然而,玄暖的心脏像是活生生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地恐慌——他看清了女人的脸。
左边的肌肤是完好的,那半张脸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右边的脸与三条不规则的铁板烫和在一起,周边翻卷而出的是厚实的死肉,狰狞可憎。
玄暖瘫坐在地,喃喃念着:“为什么……为什么……”她是这个样子……
左边的肌肤是完好的,那半张脸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右边的脸与三条不规则的铁板烫和在一起,周边翻卷而出的是厚实的死肉,狰狞可憎。
女人看见了门口的孩子,美得如同仙童一般的男孩。她更为痴傻地立在原地,瘦骨嶙峋,静静地歪头打量着从天而降的小男孩。或许真的是血浓于水,她神经质地拍手欢叫,像个孩子一样高高跳起身体,笑声放肆无忌,只比童儿多了分癫狂。
再然后,她冲过去把玄暖死死地按在地上,就这样面对着面,眼对眼鼻对鼻。痴狂的女人突然温柔下来,冰凉的手爪轻轻婆娑男孩的面颊,低声呢喃着:“暖儿,回来了就好……母后再也不会让别人把你抢走了……皇上会保护我们的……暖儿,你是母后心上的肉啊……”
女人浑浊的泪水低落下来,汇成小股缓缓地流尽玄暖的口中,那是一种让人心揪起来的苦涩味道。
玄暖的额头是抵着女人冰凉的额头,他忽略了不知道是什么人残忍嵌进皮肤的铁条,他看着女人美丽的半边脸,细细的眉毛、小巧的瑶鼻、姣好的双唇,却都布满了污垢,蒙上了一层惨白的悲伤。
玄暖也哭了,不是因为恐惧。
他摸索到头顶的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打了过去。
之后……便是女人绝望的泪水……
……以及,男孩慌乱的双眼……
玄暖逃似的跑开,身后的女人还在气急败坏地嘶声大叫。
夜里很冷。
不安的风烦躁地从门窗缝隙中挤进来,愤怒的树摇晃着身体在窗外狞笑。
乔百合翻身,摸到旁边生着寒气的空位置,醒了。
打开房门的一霎那,她不再有任何犹豫。她冲进雨里,跑到那弱小而无助的影子后面。
雨,倾盆而下。毫不留情地打得人生疼。
他孤独着,寂寞地在寒夜中聆听如此残忍无奈的雨的哀鸣。
这孩子好生让人心疼,就是这样的景象,这样颤抖的乔百合。
玄暖抱着身体,稚嫩的声音问着:“阿娘,你是不是哭了?”
雨水或许可以掩饰,但那颤抖在冰冷空气中的悲伤却将一切说得明了。
乔百合哽咽着,这是她呵护了七年的孩子,他吃她的母乳长大,他就是她的亲生孩子。
“傻瓜,哭的人是你吧?”她带着哭腔柔声回道。
再是……那扑进乔百合怀中脆弱的男孩,那个找不到原路的迷途羔羊。
然后,像是苍天愤怒似的巨雷轰鸣而响,乔百合跪在冰冷的石板上,那么用力那么用力地将无论有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身份,也仅仅是个孩子的孩子拥进怀中。她知道,他改成长了。
玄暖尖叫着宣泄出所有的酸苦:“她做错了什么?她做错了什么?他们凭什么把她变成那样?——阿娘,阿娘,你不要离开我——”
“嗯……”乔百合柔声应允。“你出生那日,白虹贯日,严冬日里百花齐放、冰雪顿消。阿娘,就是因为这个才会出现在你身边的。暖儿……你恨吗?”
“不恨,谁都不恨。”
“那让阿娘帮你。……只要你做阿娘的主人,阿娘就帮你做天下的主人……”
“阿娘……我别无选择的,不是吗?……暖儿,总归要长大,开始适应这个世界……”
三个月后,作恶多端的荟平太后,她不能相信,仅仅一年的时间,她的势力便被迅速削弱大半。还有她的独生儿子神秘地死去,查不出任何的原因的死亡,难道真的是传言中受到了真神的召唤。不!她不信!
终于,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这腔烧光太后理智的怒火爆发了。她以邪魔殃国为名,令皇族亲卫队冲进了太子殿。她冷下心肠杀光了太子殿内的下人,还有湘平太后那被人掘开的坟冢。
乔百合被召回了真神教,安排迎接新教主的事项。
舅娘诞下表妹后,便神秘失踪。昔日丞相易雪率朝中一干忠臣合力抵抗荟平太后的排挤。玄暖独身一人居住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宫殿,宫内人丁锐减大不如从前热络,所以并不容易发现哪座宫殿突然有了新主。
这世界已一片冰冷,玄暖靠在窗下,面无表情地望着雨天,他嗅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儿,勾起一抹和煦的笑容,半分悲悯半分快意。
宫闱内阍的勾心斗角,皇族间的无奈厮杀,流传了千百年的诡异传说,还有……孩子们眼中的不解————这个世界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丑陋景象,为何会如此地不堪入目?
奢华的院落,屋脊上象征着吉祥辟邪的威武神兽,那一双双怒睁的兽眸亦似在雨水之中,染上了血腥的红,那不可还赎的、沉重的罪孽……
男孩像个活死人,他的容貌诡异地圣洁,圣洁地让人不忍亵渎。但是……他的双手已是沾满鲜血。
他靠在窗下,静静地望着漫天的雨,面无表情……实在不可置信,他便是真神的最宠之儿——花神的降世。但是,有些路,是不得不走的,作为一名世间的凡人,他必须被玷污。
外面是无休无止的罪恶,为英雄的崛起而贡献的灵魂,它们哭嚎着、愤怒着。皆隐匿于这场来得突然的滂沱大雨。
男孩伸出手掌,雨水便从指缝间悄然流逝。面无表情地等待。
灰色的天幕,无数冤魂肆意飞蹿,尖叫着吞噬卑微的生命……
瞬间仿佛,这世间就真的只剩下残暴杀戮和决绝无情,无孔不入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他们都不再相信眼泪,仁爱便是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