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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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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红玉如梦初醒,眼角有泪水渗出,大手抚上眼前憔悴的绝世容颜,用力地揉弄,直到揉出红痕。他无力地放下手,硬朗的身体竟不可抑止地颤动。他亦哽咽地说:“那你陪我一起,皇妹。”
凌青珠乖巧点头,拉着已学会隐忍悲喜的凌红玉,向室内走去,一切皮里春秋。
凌青珠与凌红玉才一进房,秋奴便立刻猛地闪了出来,用充满敌意的眼光扫向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
“秋奴。”凌青珠朝她摇头示意,然后吩咐道:“别惊动旁人。去厨房拿来些热食回来,顺便跟三师父要一套宽松些的男服。快去快回,不要在别处耽搁时间。”
见仍不友善的秋奴还站在原地,便又开口冷冷问道:“还不快去!”
秋奴小心地斜眼看了看凌青珠的冷颜,知是没有真的生气,方才退了下去。
凌青珠回身,指了指窗前的贵妃椅,柔声道:“皇兄奔波劳累,先躺下歇着,青珠去取下药箱,你身上有伤的吧。”
凌红玉从言朝窗边走去,果然合眼躺下,便不再言语。
只是,脑中挥之不去的是那时的罗兰花架、金色阳光和撒着娇偷偷哭泣的小女孩儿。
待凌青珠抱着红木药箱回来时,人早已经沉沉睡去。绕过卧椅轻手轻脚地关好不停透过寒意的朱窗,然后搬来椅子脚边的软垫侧腿坐了上去,解开凌红玉的外衣、里衣。
凌青珠莞尔失笑,突然忆起儿时的自己和哥哥。可是那笑是苦涩的,是要伴着眼泪的。凌青珠像是自警般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没有让悬在眼角的水滴滑落。
红玉哥哥,妹妹不能再让你被凌家的偏执愚昧埋没,而我,将代替你承担一切。
秋奴再次踏进殿内,将热气腾腾的大馒头放在凌红玉脸边的雕花小几上。凌青珠嗔怪似的瞥了秋奴一眼,不晓得她是在那个下人食堂淘出来的馊馒头,没有惊讶于秋奴的办事效率,凌青珠接过她递来的衣服,吩咐着:“去烧些热水来,你帮本宫服侍他净身。”
“我!?……”秋奴瞪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尖。
凌青珠微微侧头,没有讲话,但自体内散发出来的狠厉还是明确地回答了秋奴的问题。
秋奴吐了吐舌尖,转身一跃便消失了身影。
满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那是血与火的印证。凌青珠伸手想拆开绑在腰腹的纱布,却惊动了熟睡的凌红玉,他翻过身,梦呓着:“臭小子,手往哪摸呢?”然后,疼痛和疲惫中又多了几分慈爱。
凌青珠亦梦呓似的:“臭小子……”然后是自嘲的冷笑,吐了些迷烟让男人卸掉全部防备,陷入深深的昏迷,这只是强度催眠的开始。
可以吗?让他忘记一切……
舍得吗?曾经相依为命、如胶似漆的人……
秋奴端着热水,蹲在凌青珠一旁,洗湿了布巾开始擦拭男人的伤痕累累的身体。
秋奴不再多言,她服侍凌青珠已有十年之久,当年她只是跟随白沙浪迹天涯的小乞儿,是凌青珠,那个魔神一般的存在给了她黎明的曙光。如果她是神,秋奴便会虔诚膜拜;如果她是魔,秋奴便会献出一切。
打开药箱,处理凌青珠身上也时常见到的伤口,轻车熟路的动作掺杂着苦涩的味道。
他是大皇子,凌红玉,曾经让公主开心过的人。
即使,是他,也无法救赎公主吗?
秋奴以为,这个人回来了,她就可以笑的多一些。
谁知,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没有人陪的,虽然她身边有那么多人围着她打转,她总是一个人的,为什么都没有人知道呢?你不是他的哥哥吗,你为什么不救救主子,呜呜呜……”秋奴悲从中来,孩子气地胡乱抹着鼻涕眼泪,冲昏迷中的凌红玉喊道。
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什么。
昏迷中的、处于等待深度催眠的男人,喃喃嗫嚅着:她没有人陪,青珠,一个人……
青苔攀过了古墙,她含笑走进夜幕。
风儿轻语,娇花落红,也许只待有心人抚慰。
林间,漫无目的,凌青珠是只悲伤的独兽。谁家女子上了红妆,是戒不掉的淡淡哀愁。
那棵苍天古树,固执地屹立,散发出绵久不散的树香,过往总是最难忘,竟然有眼泪的凄凉味道,土地上凝结而成颗颗珍珠,又有谁独自神伤,黯然垂泪?
凌青珠走近,伸手抚上树身,眼中有泪,凝结成珠,悄悄掉落。踩着先人的足迹,数不完的风流怨痴,她提起力气登上树端,靠在背后的树身,看见了火红的天、黑色压抑着的城以及无比明静的海。
守着树香,愁思微凉,一次又一次地寻来这约定的树下,青女未曾忘记,但君已不见,尘世轮回,他可曾还记得树下的女人,仍一世又一世地等待。
身后树身的纹理被无意间地磨平、变光滑,当每一个坐在这里望进这片驰魂夺魄的画面时,她们……或者说是她,在想些什么,又可曾后悔过……
都以为她不会哭?她总哭,只是很少在人前掉眼泪,她不允许自己在人前暴露脆弱,因为她好胜、她爱逞强。这种东西会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来,也许每一个局外人都可以头头是道地列举出一二三四,但她不能,凌青珠的理由讳莫如深地连她自己都找不出来。
海天相接处,氤氲着暧昧不明的水汽,血红的日头终于从云层中挤了出来,荡漾起来的海面折射出祥瑞降世般的斑斓磷光。
不知多少年岁的古木上,那单薄的身影倏然挺立,凌青珠一手叉腰、一手比天,迎着=灿烂的晨曦,她狂妄之极地目空一切、甚至鄙视着鲜活起来的太阳。
疯狂地吼着:“自诩开过天、劈过地的老天爷……你给我听清楚了,什么狗屁的寒月凌家、宏图霸业乃至我头顶上从第一世到第一百二十代的、改遭唾弃的大傻瓜圣女们,它们……统统与我……凌青珠,无关!无关!!!我活给你看!我要长命百岁地活着,我还要看全天下的人为我痛苦……”
这片安详得有些恍惚的晨光中,有与天叫板的怒吼,有单薄而发抖却强硬的身影。相信,天上的那个也会记得格外地清晰——她叫凌青珠,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她大逆不道、经天纬地。
回眸谁浅笑,音容渺茫,世事无常,而今生只愿天地千堆浪,两心了……
秋奴望穿秋水,苦巴巴地等了一夜,毕竟凌青珠鲜少有彻夜不归的情况。可她不敢去找,她知道主子是难受了,她只能坚持坐在凌青珠的房前,等她回来给她第一时间的周到侍候。
终于,树梢间打进来一方方金辉中。秋奴藏好担心与疲惫,换上微愠的责怪迎了过去:“主子一夜未归,想必是累极。时间还充裕,秋奴帮您叫按摩师过来帮您解解乏。膳食还是照原来的时间推迟一个时辰好了,大皇子身上的伤基本已经清理好了,如果您怕太子饿到,我会叫膳房先做出来一份吃食,我还是陪着您一起吃好了……”像是变相的报复,秋奴比平日啰嗦了很多。
凌青珠直奔凌红玉休息的卧椅前,因为迷药的缘故,天明时仍睡得安稳的凌红玉经过一夜的休整已恢复了些许气色。她上前帮他把滑下来的被子再次拉了拉,对背后聒噪不已的秋奴冷漠说道:“没有重要的事,先下去吧。”
秋奴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回道:“白武士来说,王爷对皇太子殿下提早时间归国的事情很生气,叫主子您小心应付。”可是刚刚合上的嘴巴立马再次张开:“主子,您需要休息!”
“大师傅提醒本宫小心应付的,不是吗?”凌青珠双手交握在腹前,她翩然回身,不经意间的淡漠笑容妖媚众生。
凌青珠喃喃自语似的,回身抚上凌红玉的面颊。“本宫怎么可以惹他老人家生气……秋奴,去落红院把那个傻小子给本宫带过来。”
秋奴面露冷笑,随即闪出了房间——她不会身娇体弱,更不会因毒术亏损元神,所以,她,才是白沙唯一的绝学传人,当年被白沙捡来的小乞儿。
岁月忘,铜镜叹……像是响应凌青珠渐渐混乱的心绪一般,窗下的男人在睡梦中慌张地唤着:“青珠,青珠……渊儿,……
凌青珠伏在凌红玉的耳边,香烟缭绕催人心智,脸与脸相黏合,沁人的馨香麻醉着人的神经,极具引导力诱惑话语,为深度睡眠中的人做着催眠。“凌青珠从来没有把儿时的约定记在心上,她根本就不屑与你种优柔寡断的废物为伍,
“从此你便是只知道爱慕虚荣,趋炎附势的傀儡皇帝,做个什么都不清楚的逍遥人……渊儿是多么敬爱你,所以你要全心全意地陪他成长,一家人幸福地生活……
“梦醒后,你会淡忘与一个叫凌青珠的怪物之间的所有情意……我数至三,你便醒来。一……二……三……”
凌青珠如获大赦般直起身来,回身撞见不知站了多久的秋奴和被秋奴单臂拎着衣领悬在半空的凌墨尘。
凌墨尘委屈地吸吸鼻子,开口问道:“皇姐,谁是渊儿啊?”却并没有向她抱怨秋奴的粗暴行为。
“没谁,你听错而已。”听见身后男人的起身声响,凌青珠立即逃避似的拽着一脸无知的凌墨尘向内阁疾走,吩咐着:“叫侍女进来服侍皇兄,秋奴你进来帮本宫绾发。”
凌红玉摇了摇微涨的脑袋,一时间的混乱又重新归位,多了些薄情寡性,少了些迷茫拖沓,记忆渐渐重现:他拼死拼活地赶路,前进圣山海殇庄,一个叫凌青珠的女人红着眼睛拉他进屋避寒歇息。凌青珠……是妹妹啊……
“凌青珠从来没有把儿时的约定记在心上……”
“她根本就不屑与你种优柔寡断的废物为伍……”
“从此你便是只知道爱慕虚荣,趋炎附势的傀儡皇帝,做个什么都不清楚的逍遥人……”
“渊儿是多么敬爱你,所以你要全心全意地陪他成长,一家人幸福地生活……”
“梦醒后,你会淡忘与一个叫凌青珠的怪物之间的所有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