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芍药仙》空山性

46、56.

　　山里植被茂密，南方又气候湿热，所以太阳还没怎么起来的时候，就爱起雾。南方的雾也不像北方那种，仿佛席卷八荒似的壮阔，而是像烟一样，远远地掩住一路上的白石黑瓦，直到天光亮起，拂晓将明。
　　然后一幅名为世外桃源的卷轴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王仙撑着一根登山棍，随意拨开眼前蓬乱的杂草，但其实这也不必。她在附近迂回而上，主要勘测地形，最终发现从山上通往下面乡镇的路真的只有一条，其他的地方不是不能走，只是对于普罗大众的能力而言，太过陡峭而充满变数，毕竟王也之前在电话里说，村里还是有不少完全不懂炁的普通人。
　　她看起来并不着急，慢悠悠在路上晃，王仙想法也比较简单，如果当地居民都像上次抓到的钟小龙那样对马仙洪比较死忠，说明这个人对村子的掌控力是极为可怕的，在偌大一个山区面前隐藏自己的行踪并不难，关键她还得带走那两个情况不明的王也跟诸葛青，这就不好办了。
　　尤其当下也只知道对方是神机百炼的后人，至于另外的十二个上根器……
　　大凡邪/教都挺让人猜不透，王仙看着在自己脚边偶尔蹦跶一下的各类小虫子们，总疑心这会不会也是马仙洪的眼线之一。毕竟都到了南方，总觉得要是不碰见个蛊师，就跟没打卡当地名胜一样，而且蛊师能驭虫的能力真的太实用了，特别适合当帮助头目监视手下的狗腿子，王仙觉得假如自己是马仙洪，肯定要雇几个蛊师，飞一群蜜蜂天天在村口等着蛰来历不明的人。
　　一条通体碧绿的小青蛇盘上她一条胳膊，王仙掐住小蛇三角状的蛇头，迫使它无法张嘴，然后对着太阳，仔细观察它身体上的花纹。
　　“你在做什么？”
　　余光里传来少女毫无起伏、缺乏情绪的声音。
　　那是一个裹得比她还严实，却表情冷淡的叫人疑心刚刚是否是她在出声提问的少女，一身深绿色运动服，目光空洞无物，从树上一跃而下时，额前的半片刘海飞起又落下，最后看向她手里一动不动的小蛇。
　　她说:“这是竹叶青，有剧毒。”
　　王仙愣了一下:“啊？沾上就死的那种吗？蛇不是得咬人才能注入毒液的吗？”好像根本不存在摸一下就会死的蛇吧？顶多细菌有点多，不太干净罢了。
　　“嗯。”少女微微探过来，露出一个类似纠结的表情，“它好像有点怕你。”
　　两人目光重又聚焦到细细长长的小蛇身上。
　　万物有灵，只要她想，拘灵遣将甚至能瞬间夺舍动物的灵魄，让它们像听从蛊师那样受自己差遣，再加上她曾经吞吃过同类的生魂，这一点这个女孩说错了，竹叶青隐隐的嘶嘶声不是害怕，而是讨厌。
　　要不是她把蛇捉过来，不会有任何小动物会主动靠近她。
　　“它何止是怕我。”王仙把蛇往远处的草丛里一丢，没在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用纸巾慢慢擦了擦手，高挑的身高几乎能将眼前少女完全笼在阴影里。
　　“你是来找我？”
　　黑头发女孩目光终于从远处竹叶青的行迹中落到她身上，戒备、厌恶与冷漠，这些敌人间该有的负面情绪她都没有，她就像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看得王仙搞不明白状况，但稍微对视一阵，又觉得这张脸又似乎叫人稍有印象。
　　“是教主找你。”非人的姑娘轻声开口。
　　然后再走了几分钟，她便在人影攒动的村口看见对她怒目而视的马仙洪了。
　　人头一个码一个，连带其他人也跟他们的村长一起对她横眉怒目，真情实感的叫人摸不着头脑。毕竟双方处于敌对关系，招人讨厌就招人讨厌了，可王震球明明也嬉皮笑脸地隐匿其中，王仙根本就不信，自己难道还能比球儿更招人恨？
　　泾渭分明的场面一时间比较尴尬，她清了清嗓子，正待放下身段先问问王也的情况，就见为首的青年，也就是马仙洪直接撕破脸皮了:“王仙！你把钟小龙弄到哪里去了！”
　　王仙:“？？？”
　　这个问题难道不应该去问王震球吗？
　　她眉头一皱，看见人群中的球儿笑盈盈地对她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周围零散几个人也就认识张楚岚和冯宝宝。冯宝宝那个三无的样子再过几十年估计也不会变得，只有张楚岚，仿佛一言难尽似的看着她，目光既有一股难言的复杂，又暗含钦佩之意。
　　张楚岚:不愧是我王姐，玩儿得就是花。
　　此时她终于意识到在来贵州之前，自己似乎遗忘的细节还蛮重要，可是近几天她听过的骚话都太多了，她只能战术性高深莫测一下，直接道:“少废话，那王也呢？我是专门来接他的。”
　　谁知马仙洪更炸了，“你怎么还好意思提及王道长！”他简直痛心疾首。
　　……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提及王也？
　　原先带她到村子里的那个姑娘已经不见了，此刻就是她孤军奋战，这么大阵静都不见王也出现，王仙心里一沉，偷偷掐诀放一个鬼影出去。
　　人群中蹦出一个尖叫鸡，“我看见她手指动作了！大家小心她的攻击！”几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年轻人瞬间围了过来。
　　王仙:啧。
　　拘灵遣将起手就是拘人魂魄，马仙洪根本就不该让他心爱的村民们围了一大堆在这，真想对付她应该让上次的鬼娃花子来，否则普通人类就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
　　眼见着一场架就要打起来，张楚岚看不下去了，主动站出来开始拉架。
　　“别介啊马村长，这其中万一有误会……”
　　随着马仙洪神色一凛，张楚岚也立刻改变话术，青年骚骚脑袋，苦笑着，“而且就算王姐真脚踏两条船，我看王道长也不见得就愿意见她受伤吧。”
　　旁听的王仙瞳孔地震如遭雷劈——脚什么船？
　　而隐匿许久的球儿终于姗姗来迟，装作自己刚赶到的模样，立刻挤开上根器的围堵，假意高呼:“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对我女朋友做什么？我告诉你们！谁想动我的仙仙得先越过我！”
　　王震球面若好女身形也比在场许多男人更纤弱些，也不知道他这段日子到底在碧游村立得什么人设，这一挡，竟惹得其他人动作微顿，有个声线细弱的小姑娘幽幽开口，“可、可她说了是为了王道长来的呀。”
　　“我知道。”
　　他神情透露着隐约的哀伤，然后立刻被坚定取代，嬉皮笑脸之人的突然深情最为致命！在他的脸上，你既能看出他对两人幸福过往的眷念，情人变心的悲伤，然而悲伤是不会长久的，因为真的爱一个人绝不会舍得憎恨于她！
　　张楚岚:演技高手在民间！
　　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球儿的那些鬼话，可明知道此人这么难搞，王姐竟然也放心让他一个人来处理，王姐啊……
　　球儿看向声源，又垂眸一笑:“从村子里见到那个道长，我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仙仙她以前，也为了我这么义无反顾过的。”
　　王仙:你是指你阴沟里翻船，还耍诈把我也带进去，逼得我不得不去铁窗里捞你那次吗？
　　可他想要的氛围已经达到了，之前的剑拔弩张瞬间消融，莫名的还有种春雨浓浓的琼瑶既视感。王仙就跟地铁老人一样，心想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信他这个鬼话吧？就见马仙洪挥一挥手，上根器默默退后，徒留他背手而立不知想到了什么。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他身负家仇早就看淡了此事，可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能叫一个两个接连执迷不悟，想到村子里还躺着的另一个，马仙洪摇头叹息，那与王震球如出一辙的精致面皮，因着眼下的两颗痣，和那头色泽浅淡的头发，而多了种颇为冷淡的仙气儿。
　　当然，射向王仙的目光依旧是冷凝的，“王大小姐，你如何担得起！”
　　终于扯清前因后果的王仙:你礼貌吗？
　　而随着马仙洪“不交出钟小龙，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碧游村”的拂袖而去，王仙感觉到周围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一下的渣女控诉，王仙麻了。
　　这个村子迟早要废。
　　当然在此之前，她与球儿还有笔大账要算。
　　毕竟才刚立了人设，也不好在人前打闹，王震球就只能往荒山野地流窜，他脚底抹油的功夫一流，实在是多年耍贱时常逃命的实践所得，可惜遇上王仙这种基本功稳扎稳打的。
　　“什么啊仙仙，你怎么能用武当的梯云纵来追我？要是给别人看见了，不就更坐实了你跟王道长了吗？”
　　王仙心弦微颤，给憋得。
　　球儿趁此机会溜之大吉，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后山，“嘻嘻，你再来抓我呀。”
　　而与此同时王也跟诸葛青终于谈完回来，遇上抱着王仙的登山包，见着他立刻神色紧张起来的张楚岚。
　　事情是这样的，王震球当初寻着了乐子，气势汹汹就要带着俘虏上碧游村闹事，可惜中途被上线召回，他才被告知自己作为哪都通临时工终于又有了任务，而且还是破天荒各个区的临时工合作。
　　光听描述就知道是有阴谋诡计，王震球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包围，能看王仙笑话的机会也很少啊，表面上看起来只能二选一的样子，但其实陈朵跟马仙洪阴差阳错都是一个地方，于是成年人全都要的快乐就来了。
　　他把钟小龙打昏确保一天内不会醒来，然后才欣欣然赴临时工之约，结果大家显然都很注重隐私的样子，只有肖自在这个靠谱的中年男人，早早露了真容还发了红包，最后几人终于聚在一起，球儿瞧不惯张楚岚步步惊心的紧张模样，还故意吓唬他。等众人平复心绪，他想为什么不把池水搅得更乱些呢？
　　于是他也透露部分实情，随即提出来一个更加阴险，简直让人忍不住为马仙洪落泪的糟糕计划。
　　他说，“不如咱们兵分两路，我装作女朋友被挑衅了来找后账的愤怒模样，先去探探情况，然后你们再以临时工的身份跟他对峙，我想不同的人设，总会套出来不同的消息吧？”
　　张楚岚觉得这个计划可以，但没必要，因为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他们彼此。碧莲故意在个别字眼上着重点明，希望能唤醒某人的部分良知。
　　王震球眨眨眼，娇俏一笑:“怎么没必要了呀？”显然没有他想要的那个东西。
　　这个球儿……张楚岚摊手:“现在也没处去个女朋友啊。”
　　“嘻嘻。”球儿眼底泪痣烨烨生辉，“我的女朋友，那个马仙洪也认识哦。”
　　张楚岚:“？？？”
　　事后分析，这一波他兴许在第三层，球儿至少得在第四层，可是半路插进来的王道长，他根本啥也不清楚啊！
　　他知道自己喜欢的姑娘已经有名义上的男朋友了吗？
　　王也满脸挂不住的疲惫走过来，“老张你也说说他，我是拗不过了，好日子不过非要泡在麻烦堆里，唉。”
　　诸葛青就不理他。
　　王也:“诶我说，老张你眼睛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