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2、撒泼 ...

  •   乌额玛不难见,杨炎幼清随商队进入常州城后,去往赤泉宫,向看守表明身份后没等多久,他便见到了乌额玛本人。
      乌额玛的确住在赤泉宫,见到杨炎幼清独自来寻她并不意外;“你是为蝉予的事所来?”
      杨炎幼清摘掉斗篷,乞求道;“请乌女带我去见共主!”
      杨炎幼清准备了满腹说辞,想着若是乌额玛不同意,便一股脑的倒出来,无论如何撒痴卖泼,今日他都要遂了心愿。
      谁想乌额玛仅仅是略一思忖;“天黑了你随我来。”
      杨炎幼清没想到她如此好说话,一时间连谢辞也忘记说,只连声说好,便在乌额玛的院落里等下来。
      “蝉予的腿……还好吗?”乌额玛轻声问。
      “老样子,”杨炎幼清面无表情。
      乌额玛听罢沉默良久;“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杨炎幼清深叹一口气;“要么短命,要么断腿……那自然是断腿保命更合适!”
      “之后你们如何打算的……?”乌额玛问。
      “经过高祯和霜勒这两波的侵袭,我如今及既不是卿族,也无有祖产……今后如何,那还要看共主的安排……”杨炎幼清故意将情况说的凄惨清贫。
      “不去投奔杨炎芳蔼?”
      “阿姊今后是何下场也未可知,还要看共主是否能容下我们……如今共主一统中原,庙堂之上可还有中原将领的一席之地……”
      乌额玛被说的负罪重重,不停来回踱步;“我……我自然是不会让忠勇之人寒心!这样,我与你一同去见我阿帕!”
      “别了……乌女的心意领了,只是如果共主心意已决,乌女若还为我们说话,会导致你们父女生出嫌隙,我与蝉予岂不成了罪人……更何况单王已在来的路上,如此关键时候乌女千万不可出岔子!”
      “哼,”乌女冷哼一声;“单查纳而已,我怕什么!他消耗如此多的兵力和时间才拿下莽京,还仅仅是莽京!其他郡县一动未动!他好意思去找阿帕邀功?你别管了,我跟你一同去找阿帕!”
      杨炎幼清听了这话,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入夜,乌额玛言而有信,带着杨炎幼清去了吉偈央木暂住的寝宫。
      然而接待他们的却是伯谦。
      “共主身体抱恙,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伯谦脸色比往常要好很多,不再随军颠簸,他整个人恢复了在雄布勒玛时的风采。
      乌额玛不喜欢他,听罢自己就退下去,留下杨炎幼清一人面对伯谦。
      眼珠快速在堂上扫了一圈,杨炎幼清注意到一扇谭木屏风后面,隐约有一双软底靴的影子……
      杨炎幼清收回目光,自报家门,甚至连自己目前所居住之地也报了出来。伯谦笑微微的脸上出现一抹审慎。
      “我这次前来打扰共主不为别的,我听说了其他将领均接到诏令来常州受封,可蝉予迟迟没接到消息,我想如今我们无兵无权,假若蝉予身上无伤,我们也愿意退隐田园了却残生,可蝉予为共主挨了一刀,身负重伤,如果就如此被忽略……岂不是寒了众将士和中原人的心……如此一来还如何得天下之民心……”杨炎幼清凄凄切切,将蝉予之未来与天下连接在一起,将伯谦当成共主来说服。
      伯谦笑微微看着他,看上去不为所动;“莫急,近日共主劳心劳力,不可能万事都想周全,这样,你今日说的事我记着,明日说给共主听,你先回去等……”
      “等……等不了啊……”杨炎幼清知道他这是敷衍自己;“我们已等了快四个月,一直想面见共主,可共主并不肯见……如今又看其他将领纷纷聚集常州,而蝉予迟迟没有消息……伯谦大……”杨炎幼清清了下嗓子;“主,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斗胆请求面见共主……”
      “可这也不是今夜就能下决定的,”伯谦施施然端坐在牛皮低坐上,杨炎幼清这才注意到他披散着一头乌发,身上仅仅披着件烟色丝绸中袍,仿佛刚从榻上下来。
      “天色不早,请回吧。”
      “我这次走了……就来不了了……”
      “什么?”伯谦没听清。
      “若我猜的不错,主可是复姓要炎,”杨炎幼清抬起头,眼中没有了刚才的卑微,他仿佛下定决心豁出去;“主也知道……我与蝉予姓什么吧。”
      伯谦脸上微微的笑逐渐淡化;“你我姓名中的炎字可以去了,那炎国早已归属他人。”
      “但主一定知道,我与阿姊是杨炎昭之的嫡子……”
      “知道又如何?”伯谦手脚轻轻挪动,神态中不复刚刚的恬淡;“你可是觉得我记旧仇,将上一代人的恩怨报复在你身上?”
      杨炎幼清并未理会,继续道;“炎谨侯在位时,克扣军饷,贪腐成患,导致炎军军备严重不足,甚至有将领叛逃炎国投奔霜勒,只为吃饱肚子!”
      “住口!”伯谦忍无可忍站起身,他忘记了所谓的娴雅仪态,露出从未展现过的震怒;“我先父的为人可是你这贼臣之子能说的!他改制朝纲之时你在哪?他颁布限田法时你又在何处!如此信口胡诌,怪不得共主不重用杨炎氏!”
      “朝纲?”杨炎幼清怪笑一声;“罢免相国的朝纲?将兵权全权握在自己手中的朝纲?限田法不过是将百姓的私田充公,让小民无田可种,有田者不耕,耕田者无田,走投无路只能跨过萨拉勒河放牧,结果招致霜勒人赶杀!这样的旧事主也敢提!?”
      伯谦瞪大双眼,愤怒之中,下意识的往屏风处撇了一眼,杨炎幼清敏锐捕捉到,也随之望了一眼,那软靴的影子还在。
      杨炎幼清话锋一转,不再那么咄咄逼人;“我先父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以下犯上弑君篡位,可据我所知,炎谨侯当初……也是犯上作乱当的炎候……”
      “你今日来,就是为了揭我的老底?”伯谦镇静下来,眯起眼睛看着杨炎幼清,平心而论,伯谦比杨炎幼清大了十几岁光景,可他常年养尊处优,瞧着面庞并没有比杨炎幼清大上许多。
      “为求共主给我们一条活路,给为他进忠的中原将领一条活路!诚然,在我们归顺之前的确与霜勒人为敌,可你我有何不同!做事论迹不论心,共主有今日之成就,与中原将领之功绩脱不开干系!可主如此三番五次的打发我们……实在是伤透了人心,”杨炎幼清说罢,又瞟了那屏风一眼。
      然而伯谦显然油盐不进;“可这事确不是我能做主。”
      杨炎幼清下意识攥紧拳头,脱口而出;“那杀了虞苏之子这事,便能做主?”
      伯谦倏然看向他,接着上下打量。
      “虞苏为传播利火教呕心沥血,次次将自己陷入危机,最终死在了高祯手中……而就在他绞尽脑汁为共主着想时,你却杀了他的儿子?”
      这话似乎说到了伯谦的心事上,他一时僵在那里,须臾后他用霜勒语喊了一声,一个皮肤黝黑的霜勒侍女快步走进来,他没说话,只是扬了扬下巴,那侍女便明白,施礼后一转身,消失在屏风后。
      杨炎幼清垂下眼帘偷看屏风下的缝隙,那软靴不见了。
      他难道是背着共主杀的虞牙!?
      “你以为……我在霜勒人这里有如此大的生杀之权!?”伯谦冷笑一声,他踱回低坐上坐下,冷静恢复如常;“我所有的一切,全是共主赐予的。”
      杨炎幼清一愣,脱口而出;“是共主……要杀虞牙?难道不是……”
      不是你因为妒忌而杀?
      伯谦随手拽了下自己衣襟;“虞苏的确为利火教呕心沥血,中原所聚集的罪徒得到的命令,都是虞苏通过他的大儿子虞罗所传达,多亏他的聪慧……利火得以扎根中原,千万信众只唯他一人马首是瞻,实在是攻高过主,赏无可赏了。”
      杨炎幼清最怕听的,便是这句。
      自古君王都是自诩胸襟宽广,可无一例外的多疑歹毒,譬如高祯,只是不想自诩通达开放的吉偈央木,也不过如此,这叫杨炎幼清不觉心灰意冷。
      “你……替共主担下了如此恶名……?”如果他能如此对待伯谦,那对待下面的将领,对待中原人……
      杨炎幼清背后升起恶寒,不敢多想。
      “你们都以为我以色侍人?殊不知……有人要做明君,就免不了养几个小人,忠臣忠于百姓,小人……只忠于明君。”
      “杨炎氏也可忠于明君!”杨炎幼清扑倒在伯谦膝前,他抓着伯谦没来及收回的手,几乎慌乱道;“蝉予威胁远不及虞苏!他不懂得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更何况他双腿已断!不能上战阵如何服众将领!共主大可以收了他的兵权,治理的办法无奇巧可施,只要削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兵权所在,则随以兴,兵权所去,则随以亡!这便没了君弱臣强的忧患!如何不能留下蝉予呢!!”
      伯谦被他拽的心烦,想起身起不得。
      杨炎幼清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一张脸皮厚比城墙,眼泪更是合时宜的掉下来,仿佛伯谦就是那能主生杀大权之人。
      “不然……朝堂之上没有中原人……如何能让数以万计的中原人信服!中原人还是需要个中原人做表率啊!!”
      正在杨炎幼清泼妇一般赖着不走时,屏风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就答应他吧,伯谦。”
      这一声低沉浑厚,带着些许戏谑,让拉扯的二人都是一愣,接着,穿着薄衫的共主从屏风后走出来。
      伯谦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乱,慌忙迎上去;“共主怎么出来了……身体可还好受。”
      “无碍,我再不出来,你便要给缠死,”共主背着手,含笑打量杨炎幼清;“上次见你时……疯疯癫癫蓬头垢面,许久不见……呵呵,还是如此啊。”
      杨炎幼清不记得他何时见过自己,想必是端云的时候吧。
      “杨炎……幼清?”
      杨炎幼清赶紧施礼;“不敢……如今我们与炎国毫无瓜葛,杨幼清便是……”
      “可惜了,我觉得……你的名字还是叫四个字比较好听,”共主说着,坐到伯谦刚刚坐下的低坐上;“我此次召集众将,的确有些遗漏,不过你也太心急了……就不怕今夜闹完,明日就宣你们进常州城?”
      “……这,”杨炎幼清看他语气爽朗坦荡,无有半点居心叵测之行径,对比的自己一副小人心肠。
      “听闻伯谦说,你们原是住在常州城内?”
      “是……”
      “嗯……那你们明日便回来住吧,凡事都要有个先来后到,论功行赏也如此,住在常州,不仅对蝉予伤情有好处,面见时,也剩下舟车劳顿之苦,”说罢,他冲伯谦试了个眼色,伯谦心领神会,立刻寻来纸笔,放在案头书写,完了叠起,又接过吉偈央木的权戒烧了封蜡。
      杨炎幼清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伯谦忙,紧盯着有封蜡的信笺。
      “如今这天下,都已有主,拿着这个你们便能放心住在常州城,至于其他封赏……下月之前便能定下来,怎样,你可放心了?”吉偈央木两指夹着信笺在杨炎幼清眼前一晃。
      杨炎幼清几乎喜极而泣,连忙跪下行礼,被伯谦拦住;“霜勒无需磕头礼,起来吧。”
      “我此举……可算是服众?”吉偈央木面带微笑,话语之中带着三分玩笑,可杨炎幼清不敢怠慢,为君之人,句句都马虎不得。
      “杨炎家原千秋万代为共主守国门!!”
      “蝉予都没兵了,守什么守,我这几日看一看,国门无需他守了,”吉偈央木将信笺交与杨炎幼清,便借口夜深体乏送客。
      “走之前,把乌额玛叫进来,”吉偈央木对杨炎幼清嘱咐。
      乌额玛?她在庭院里?
      “不用叫!我听见了!”
      没等杨炎幼清说话,乌额玛径自从黑暗中步出,站在门槛后。
      杨炎幼清见状,知道这是一家人要商讨大事,很知趣的离开,接着乘坐外面备好的步辇,离开了赤泉宫。

      来的时候,杨炎幼清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思,甚至打算以死相逼,如今抓着吉偈央木的手谕,只觉得一切仿佛做梦,回想起自己之前颠三倒四疯疯癫癫的言论,杨炎幼清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他时常会不顾颜面,做出出格行径,可今夜这一行可以说是等同于泼妇找上门去大闹,结果主人家不但没有打骂,还遂了他的心愿,羞愧之余,全是得意欣喜……
      或许自己还是误解了吉偈央木,杨炎幼清摸着信笺上的封蜡,他可比高祯这等人物更有胸襟!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