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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过日子 ...

  •   这一夜过后,蝉予逐渐活过来。
      他不再满脸麻木不仁,不再对打仗之外的事情兴趣缺缺,他一扫满面阴霾,用刮刀剃去胡须,梳拢鬓发,腰背挺的比之前都直,甚至对雾灰露出了笑脸,简直如枯树焕发生机。
      他把这一处院落当成了家,安排雾灰在其中忙忙碌碌,添置器具衣物,把他当作相室般使用,又买来两个伶俐女童做杨炎幼清的仆从,并频频购入蔬菜鸡羊,待他白日里忙完,回到院中把门一关,便热气腾腾的过起日子。
      如今琴城各处还算安静,不知那些阵国将领如何打算的,又或者他们还以为单查纳的大军仍留在城中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总之琴城的日子逐渐太平。
      原本蛰伏在阵国各地的罪徒陆陆续续聚来,蝉予担心其中混杂了阵国锐士,只开放一处城门,凡是要进城的严加辨认,确认是一心向燃羽之神的罪徒可入。
      琴城经过屠戮,空缺房屋很多,这些罪徒来了便有住处,不少人拖家带口牵着耕牛,住下便投入生产,蝉予眼看琴城依靠罪徒恢复活力,路口燃起一座座篝火堆,便自作主张,张贴告示表示罪徒免赋税两年,第三年只纳半税等政策。
      这一举措传出去,阵国各地的罪徒,甚至不信利火的人都按捺不住,阵国军费连年高涨,哪怕进行了改革,在霜勒人抵达后逐渐捉襟见肘,他们苦苛捐杂税久矣,如今听闻了这处宝地,不仅没有税务还有现成的房屋良田,管它是谁的地盘,只要能活命便愿意迁移。
      蝉予头一次管理一座城,免不了晕头胀脑,但他仿佛有无穷的精力,从太阳升起便在城中奔波,除了吃食一刻不停,讲的嗓子都哑了,还要去各城门转一圈督导军务,防止阵国锐士突然袭击,无论这一日有多忙,酉时初刻立即回家,丰盛的饭食与杨炎幼清还等着他呢。

      他那处院落被打扫的很整洁,竖着总角的女童吃了几日细粮,也褪去了一身土味,穿上好衣裳也有大丫头的意思。
      蝉予骑马从后门进,雾灰掐紧了时间,早已在此等候,他拖了身上铁甲,穿中原的玄色暗纹外袍,腰系着氆氇,头发披散但梳的整齐,看着不伦不类,却分外精神,那双灰眼神有神极了。
      雾灰主动搬来下马石,又命仆从将马迁走,自己将今日宅第里的情况,事无巨细报个彻底,尤其着重杨炎幼清,他可知道,恢复了神志的杨炎幼清是蝉予捧在心尖上的人,与他有关的没有小事。
      蝉予边走边脱下骑马专用的垮裤,心想这雾灰跟他这么久,也上过战阵,却被刀剑吓破了胆,只能做个奴才用,本以为他就此废了,没想到做个相室却尽心尽职,十分有眼力。
      “这是今日的信!”雾灰双手奉上一直焦黄细竹筒。
      蝉予一看便知是远方寄来的,想是杨炎芳蔼。
      “还有今日有个霜勒当户来求见,只是我找了许久没找到主子,就让他在别室先住下了,看他满身硝烟,我就斗胆让他洗了个澡吃了个饱饭,刚我去瞧,他睡下了,”雾灰紧跟着蝉予。
      啧,事情找到家里了。
      “能睡了说明不是大事,不管他,明日再说,”蝉予边走边打开细竹筒,取出其中信笺,边走边看。
      那字是中原字,的确是杨炎芳蔼所写。
      信的内容不多,待到蝉予步到用晚膳的厅中时,已经读完,抬起头,蓉蓉暖光下,杨炎幼清端坐在低坐上,正撸起袖子割羊肉。
      杨炎幼清表情专注,咬着一边唇认真用力,旁边的两个小女童一个端着水,一个拿着布巾,垂涎三尺的看。
      蝉予心中一动,傻傻的看着,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点酸酸的,又像有花在胸中盛开,好像他之前所受的那些苦,都是为了这一幕。
      他完成了所有劫难,迎来了福报。
      杨炎幼清切完羊肉,甩了甩油亮的手,在铜盆中洗过擦拭完,才注意到蝉予来了。
      “你做贼了?一点声音没有!”杨炎幼清一打眼看到院中站在树下的蝉予,中气十足道;“羊肉凉了膻气,快过来!”
      蝉予答应一声,含笑脱靴,穿着绢丝的角韈踩上席子。
      他这家中摆设十分不拘小节,中原式的席上,摆着霜勒人的低座条桌,盛着羊肉的青铜鬲放在旁边,桌上是霜勒人的浅盘。
      那两个女童初见时都愣了,从没见过这东西,还以为底座是高案,条桌是爬高扫房用的。
      杨炎幼清初见也有些讶异,但很快喜欢上低坐,坐多久也不会腿麻,现在他一手筷子,一手小银刀,吃起羊肉麻利的很。
      “不嫌腥气了?”蝉予坐到杨炎幼清身边含笑问。
      “那是在炎国时,府里的婆子不会煮,这里头加的什么东西,吃着有些香,”杨炎幼清右手拿筷子将羊肉夹入蘸料,左手深处小银刀将羊肉扎起送入嘴里。
      吃了两口觉出不对,将切好的羊肉拨到蝉予的盘子里。
      “哟,杨炎公子可真是体贴入微啊,”蝉予笑着将羊肉吃进口中。
      “要讨好讨好你啊,如今你才是这当家的,我无权无兵,没名没份,自然要体贴一些了,”杨炎幼清说着递了个眼风,俏皮风流,看的蝉予张着嘴傻笑。
      “你拿的什么?”杨炎幼清指着蝉予手里的细竹筒;“谁的信?”
      “哦!差点忘了,姑姑的!”蝉予赶紧将信递给杨炎幼清。
      杨炎幼清又擦擦手,端正了坐姿,将信纸一抖,展开阅读。
      “阿姊……要留在郢国?”杨炎幼清眉头微蔟。
      “嗯,看样子不是她自己这么打算,是吉偈央木一直不让她走,有意如此安排,”蝉予将羊肉蘸了蘸料粉,呛的他打了个喷嚏。
      “吉偈央木要打散格局……”杨炎幼清继续往下看,接着很愁苦的叹了口气;“近期我们是见不到面了……”
      “郢国也好,那地方靠海有矿,也没有风沙,不比炎国好?山珍海味都吃得到,各个都比羊肉香,”蝉予尽量安慰杨炎幼清。
      杨炎幼清听罢,无奈的看着蝉予笑了下,唇角生动鲜嫩,又把蝉予看愣了;“你忘了当初还有个荔国?”
      “利国?一直都有啊。”
      “我说荔!草头荔!”杨炎幼清本想扮作个柔软贤内助模样,然而坚持不了多久便打回原形,本来看他这几日风尘仆仆,以为他有所长进,现在看来依旧呆傻如故。
      “不记得了……”蝉予小心翼翼道,他确实不记得。
      “哎……算了,日子太久你记不得也正常,总之以前还有个荔国,被郢国和阵国共同瓜分,你可知为何郢国也跟着瓜分?因为郢国境内多山地,耕地稀少又不靠海,还没有矿藏,若不扩张疆土找个肥美牧场,那只有等死的份儿,光靠山里的野货买卖皮子根本养活不了人。”
      “那……你的意思是……”
      “若是吉偈央木不重置版图,如今的郢国也只有东面吞并荔国的那部分还算富饶,而且经历了战乱,郢国山民恐怕都成了山匪,到时候若是不熟悉地形的阿姊去剿匪……”杨炎幼清叹口气;“我不想阿姊被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蝉予默默感慨,还是杨炎幼清思考的多,他只觉得郢国有港口,还有屈没蓝矿,这可是个富庶之地啊!没想到其中如此复杂。
      “到时候姑姑贵为郢侯,剿匪自然轮不到她去,担心什么。”
      杨炎幼清不理他,继续道;“而且你被留在琴城,说难听了这就是个群狼环伺的地方,本来中原将领就有限,还被分散开,看来吉偈央木表面对中原人一视同仁,其实心中还有芥蒂,”说到这,杨炎幼清一叹气;“由此可见,战事临近尾声。”
      “可阵国的战事才刚开始啊,”蝉予意外道。
      “但中原除了阵国都已落入吉偈央木囊袋,现在阵国就如这琴城,被彻底占据只是时间问题,他要做的是收拢各国心思,到时候自有那溜须拍马的替他出兵阵国。”
      “还有,尹国常州还没打下来呢,”蝉予道。
      “常州通佐州,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打下来的,我看吉偈央木要围城,将里面人困死,但他应该着急称帝,看着吧,佐州的人死得差不多了,他就要举办大典,成为整个中原的共主。”
      杨炎幼清独自对局势忧心,饶有见解的高谈阔论,可惜蝉予没听进去几句,他本能的咀嚼着羊肉,想着杨炎幼清能回来真好,身边不只有知冷知热的人,还有能出谋划策的,还求什么?就算吉偈央木在称霸天下后对他们这些中原将领恩将仇报,自己也不在意,能跟杨炎幼清偕老,他不求更多了。
      杨炎幼清说的口舌冒烟,再一看蝉予,只见他双目迷醉,面含痴笑,口水都要下来了,显然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杨炎幼清叹口气,粉面含嗔瞪回去,然而没多久就憋不住,笑了出来,蝉予仍旧看着他出神,仿佛要将缺失的岁月补回来。
      “时辰不早了,”杨炎幼清忽然说了一句;“该就寝了。”
      蝉予倏然坐直了身体,蒙昧双眼立刻清明起来。
      “怎么,你没准备好入睡?”杨炎幼清率先站起,一语双关;“这些舞刀弄枪的事你不想听,我便不讲,我反正去睡了,你爱去不去。”
      “去!我去!”蝉予腾地站起来,把身后低坐都带倒了,两个女童同时歪头,莫名看着他怎么就忽然激动了。
      蝉予火急火燎的贴着杨炎幼清走,却被他软绵绵的推了一把;“去洗干净!一身热汗臭死了,别贴着我。”
      蝉予听了也不耽误,搂着杨炎幼清亲了口,转身就往浴室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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