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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絮絮夜话 ...

  •   这一夜,二人是互相拥着度过,都睁着眼望着彼此,谁也舍不得睡去。
      这处院落比不得炎国杨炎府,更比不上常州的那座,可躺在硬邦邦的榻上,二人却无比的舒心。
      蝉予倏然发觉,自己与世无争,他报了仇,幼清还回来了,什么征讨,杀伐,党争,都与他无关,他能就这样搂着幼清一辈子,心无杂念。
      杨炎幼清也如此,他奔波许久,终于追上了蝉予,此时的他不回想过去,不思考未来,只享受着当下蝉予的怀抱,心中安静恬然。
      蝉予吻着杨炎幼清的额头眼睫,像个圣洁的信徒对待自己的神佛,不敢逾越半步,他心中的欢喜胜过欲望,不止想亲他抱他,还要把这么多年积攒的话全说给他听。
      点着一盏摇曳的烛火,蝉予跟个受委屈的孩童,絮絮的说着自己的经历。
      从他们甫一分开说起,蝉予的泪就停不住,那时候多难啊,遇难前谁都没吃上一碗饱饭,他不仅被捕,还丢了一只眼睛,后来多亏虚尘大师才捡回条命,却差点死在流匪刀下,结果阴错阳差被霜勒人救下,去到了雄布勒玛,最后便是乌额玛的援手。这四年的锤炼造就了他的沉默寡言,审时度势,也一遍遍将仇敌的名字深刻心中,形成丑陋的疤,这桩桩件件讲起来,蝉予自己都奇怪是怎么熬过来的,闭上眼,他仍能听到绝望的哭号,有自己的,也有高骨。
      还有死于阵侯,死于自己刀下的千千万万人。
      杨炎幼清听他讲,泪跨过鼻梁,滴在玉枕上,他的心被往事揉碎。
      蝉予看他落泪,心中反而快活,他有人疼了,有人担心他的吃穿,他的安危,甚至为他的经历难过,这是他的幼清,他不能再将他弄丢了。
      “我……还要说几件事……”蝉予用拇指抹掉杨炎幼清的泪,看他水光潋滟的望着自己;“我……在雄布勒玛……有个孩子。”
      “……啊?”杨炎幼清太惊讶,只愣愣的啊了一声。
      蝉予连忙解释;“现在大约……五岁?或者……六岁,我……我也记不得,我是为了在雄布勒玛立足,也为了救她,才……但我们没有成婚,我也再没碰她,就那一次而已!”
      蝉予将缘由娓娓道来,连带自己的黥面也一并说了,待到说完,蝉予的手心儿已经湿了。
      杨炎幼清没有怪他,被时局所迫,又怨的了谁。
      “其实……我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孩子,那夜我被灌了很多酒,怎么进的帐房都不记得了……醒来以后,就见她赤身露体的睡在我身旁,所以我想……也许……”
      杨炎幼清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你因他而立足,就不要计较这么多,共主觉得那是你的孩子,那就是吧。”
      蝉予松了口气,抓住杨炎幼清的手亲吻;“他不跟我生活,等到你我回了雄布勒玛,你若不喜欢,我就把他送给别人。”
      杨炎幼清听了埋怨道;“又不少他一口饭吃……做什么送人,你这么做真不愧是杨铎的儿子……”
      蝉予听了笑笑,没做解释,沉默须臾,落寞道;“杨铎……已被俘,你可知道?”
      “猜到了……”杨炎幼清神色平静,抚摸着蝉予的嘴唇;“他在庙堂之中是个能翻云覆雨的人,但是领兵打仗不过纸上谈兵。”
      “你……记得他多少?”蝉予小心翼翼的问;“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你醒来后,记不记得自己如何去找的他?”
      其实这些话,他从端云口中听到过,但他还想从幼清口中听一次。
      “记不大清……只记得……是个异目人救了我,对了,是咱们在佐州救下的那个异目人,他居然在,还救了我……之后我便高烧不退,后面……就模模糊糊记不清了,好像……有印象骑马,但是去哪……”杨炎幼清费劲儿的回想着,片刻后无奈的摇摇头。
      蝉予明白,那是端云的意识占领上风,将幼清挤了下去,没有记忆是自然。
      “你不知道……端云有多讨厌我……”蝉予向杨炎幼清挪了挪,委屈道;“我为他哭,他不懂,我为他断指,他说我……咎由自取,他只想回到杨铎身边,他恨不得我死……幼清……你不知道,他与你一模一样,可说出来的话……简直杀了我……”
      杨炎幼清慌忙搂住蝉予,一遍一遍轻抚他的脊背,像在安慰一头困兽,而这头体型庞大的困兽还发出幼崽的声音,让杨炎幼清怜爱不已。
      “我回来了……他不会欺负你了……”杨炎幼清轻声细语,蝉予在他怀中点点头。
      “我今日……杀了高骨……”蝉予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杨炎幼清怀里传出,他仿佛觉得自己很卑鄙,无颜面对杨炎幼清,只肯不露脸说。
      “杀了他,你痛苦吗……”杨炎幼清问。
      蝉予迟疑了片刻,点了下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想着杀了他,再杀了高祯……就自刎去陪你,可他死了,我一点也不快活……看虞望哭成那样,我就像个罪人,可若不杀了他……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自己……”
      “我知道……”杨炎幼清对高骨有印象,记得他是个冷面的异目人,没想到与虞望如此痴情长久,蝉予狠心将他们阴阳两隔,看得出是为了报当年高骨的割喉之仇。
      “人命天注定,他身为高祯爪牙,留下的债终要偿还,我们不想任人宰割,以眼还眼又有何错……只怪我慢了一步,若是你我尽早见面,也许不会……”
      “不……”蝉予抬起头,摸了把泪,坚定道;“即使我们见了面,那我也会杀了他……我揪心,但我不后悔……”
      杨炎幼清理解,轻拍着蝉予哄他,他直着眼睛片刻,轻声问;“璎娃媛月呢……你可知道她们如何了?”
      蝉予简单回想了下;“璎娃怕是已经没命了,当初攻打炎国时,炎候知道有我,便将璎娃的血衣托人带给我,应该是想威胁我吧,但后来还是打入了拉朗,也没寻到璎娃踪迹。”
      杨炎幼清轻叹;“是我们连累了他,想她如果还活着,也该嫁人了……”
      “媛月如何了并不知道,好像……一直没有离开过佐州,”蝉予对这二人并无特别情谊,如果杨炎幼清不提起,他甚至都忘了。
      但他还记得一个人。
      “虚尘大师……怕是也……”蝉予没有说完,他仍然记得虚尘大师与他远远的招手,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过身,步向他的终局。
      “他说的对,我的终局并不在此,我能走得更远,和雄鹰一样……”蝉予出神地说着。
      “什么?”杨炎幼清没听懂,他不知不觉间说了霜勒语。
      蝉予没有回答,耍赖一般在杨炎幼清胸口拱,解开他的亵衣衣襟,嗅着熟悉的温暖体香,他仿佛魂归故里。
      他的故里就是杨炎幼清的怀抱。
      杨炎幼清伸长一只手去掐灭烛火,屋中黑下的一刹那,他轻轻地呀了一声,但很快在窸窸窣窣中沉默。
      蝉予闭着眼,(……)他许久没有让温香软玉驻进自己的世界,杀戮麻痹了欲望,仇恨占据了身心,现在这两座大山瞬间消失,蝉予的感官在复苏,年少无知时的荒唐臆想,通通回到他脑海。
      黑暗中,(……)
      杨炎幼清没有说实话,关于记忆,他其实还有些印象,许是端云过于自信,吃药并不急时,他有几次于混沌中清醒,他在黑夜中,看到悬浮在自己上方摇晃的脸,是杨铎的。
      (…………)叫着端云的名字。
      杨炎幼清闭上眼,强迫自己忘掉,他希望借由蝉予的身体,彻底洗刷这段记忆。
      然而蝉予却没能如他所愿。
      “唔……!呼,呼……”蝉予猛然抬起头,猛烈呼吸。
      杨炎幼清(…………);“怎么了?”
      蝉予喘够气,在黑暗中摩挲杨炎幼清的轮廓;“我……我还没准备好。”
      这话让杨炎幼清一愣,蝉予说完也有些无措,明明如此急色的人是他……
      可蝉予僵硬的从杨炎幼清身上下来,仔细思忖一番,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杨炎幼清竟然回来了。
      这个惊叹如一根刺,时不时的就要扎他一哆嗦,哆嗦后就是狂喜,仿佛饿急的人忽然吃到盛宴,反而无从下口。
      还有一点,他这些时日四处辗转,累的骨头都要熬干了,蜡烛一灭,无尽的疲倦涌上来,再加上久别重逢,怕是一出手便闹笑话,于是蝉予强睁着惺忪睡眼,抓着杨炎幼清的手;“明日……你等等我,反正我们不会分开了,你等我明日……”
      杨炎幼清不明就里,短暂沉默后也表示理解,他明明感觉到有个又烫又硬的东西戳着他的胯,怎么……
      得到杨炎幼清的同意,蝉予松了口气,蚕蛹一般拱到杨炎幼清身边,将脸扎在他颈窝中,嗅闻他的发丝。
      杨炎幼清被他搂的动弹不得,刚想挪动一下,就听耳边一声炸雷。
      蝉予居然打开了呼噜。
      杨炎幼清在黑暗之中默默惊讶,以前不知他居然还有鼾声,还睡的如此快……的确是累坏了。
      怪不得箭在弦上要停下来,也罢也罢,待他……
      呼噜————
      杨炎幼清右耳略耳鸣,想着这一夜怕是睡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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