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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谈判 ...

  •   杨炎幼清随着雾灰一同出门,远远就看见数十个霜勒人簇拥着移动,中间几位骑着马的,尤为醒目,杨炎幼清瞪大眼睛仔细看,随即露出笑容,那不就是蝉予嘛!
      杨炎幼清呼吸一滞,定在原地不动了,傻了似的远远看着众人之中的蝉予,隔了四年多的蝉予。
      蝉予变化好多,高了,壮了,黑了,穿着脏兮兮的肩袖,人也脏兮兮的,浓眉紧压双眼,瞧着特别凶,像个成熟健壮的陌生男子,蓄满力量,不怒自威。
      杨炎幼清出神的望着他,满目柔情,又有些心慌意乱,望着望着,他忽然笑出了声,觉得蝉予像在装凶,顽童硬装成人一样,傻的不行。
      杨炎幼清痴痴地笑,眼看蝉予以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越走越近,倏然的,一颗大泪珠掉了下来。
      蝉予转过脸,杨炎幼清看到了眼罩,还有疤。好深的疤,不止一道,突兀的横在蝉予脸上。
      杨炎幼清眉眼还在笑,却忍不住哭出了声,他不敢想象这道疤痕刺在脸上有多疼,又是多危险的境地,四年多不见,他记忆中的蝉予变了模样,冷漠决绝替换掉了赤诚,沧桑疲惫刻入了他的双眼,熟悉又陌生的东西,拼凑出一个让他感受不到温度的蝉予。
      很矛盾,却又活生生站在他眼前,让人感到窒息。
      可无论如何,他都是自己的蝉予。
      蝉予没有看到杨炎幼清,他神情专注,嘴里呼呼喝喝,一抖缰绳,他目光看向旁边的府邸大门。
      杨炎幼清无法克制的打了个哭嗝,心想原来他凶巴巴的样子不是装的……

      “是主子!终于见着了!”雾灰崭露出笑容,一瘸一拐的要去迎。
      然而没等他靠近,这人群便拐了个弯,进入府邸。
      雾灰着急,边喊边快走,可他走的实在太慢,除了外围的兵卒注意到他,大部分人包括蝉予,已经进去,并把门关上。
      杨炎幼清吸着鼻子擦了吧泪,强压下心悸跟上去,他不懂霜勒语,只能看着雾灰与他人交流。
      蝉予的影子一直缭绕在他心头,绕的他心神不宁,惴惴不安。
      他看出蝉予有些奇怪,那模样要怒不怒,要哭不哭,眼神凶狠却透露出茫然,仿佛积压许久不曾发泄,濒临崩溃,可周遭人吵吵嚷嚷,无人在意他发生了什么,他就像个图腾,只要矗立在此便可,至于图腾是生是死,无人在意……
      可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是他会哭会笑还会担心自己的蝉予!怎么就变成这个残缺不全的样子。
      杨炎幼清既心痛又愤慨,眼睛一酸又掉下泪来,他急切的想要见蝉予,可身边只有个雾灰,只能连说带比划的催他,让他带自己去找蝉予。
      雾灰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已对中原话懂了个大概,看见杨炎幼清如此心急火燎,就转头向那守门的兵卒问;“麻烦通报一声给杨炎将军,说雾灰与幼清公子到了,请他赶紧出来!”
      “这我没法说……”门口的兵卒摇摇头,他看出这二位与将军关系匪浅,说话颇讲礼貌;“将军刚才进去前,说没什么大事不要打扰他。”
      “幼清公子就是将军的大事!”雾灰指着杨炎幼清解释道。
      那兵卒看看杨炎幼清,瞧出是个中原人,心下不免有些轻蔑,觉得如此端丽的男子,还没有黥面,定不是什么正经人,怕是跟主一样走捷径的。
      “这我可不敢……现在将军做的也是大事。”
      “什么事?”雾灰问。
      “审在押犯人!你刚来不知道!将军抓住了琼夫人的随从,现在在审问琼夫人下落!”
      “琼夫人是谁?”雾灰注意力被分散开。
      “就是死掉的那个天子的宠妾,听说还怀孕了呢!要把她抓住以绝后患啊,那随从从进去到现在,一句话不说,将军抓了人质来逼问,今天就能有结果,没见将军刚才一直板着脸?你就别进去了……将军总会出来的,等他出来了我叫你们!”
      话已说到这份上,雾灰也只能如此,叹口气,他带着不甘心的杨炎幼清回到先前的小院。
      杨炎幼清有些气丧,怨自己怎么就那么蠢,见到时光顾着惊讶,也不知道跑上前去,害得自己错失良机,真是蠢死了。
      都蠢成蝉予了。
      想到这,杨炎幼清眼睛出神的笑了声,觉得这也是离他近了些,曾经自己总觉得他傻,只有股蛮力,现如今他好像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而自己和他当初似的笨,真是风水轮流转……
      一边的雾灰偷偷斜眼看杨炎幼清,心想他无缘无故笑什么……让人肝儿颤。

      蝉予并未看到杨炎幼清,他心里装着大事。
      这一趟望州之旅意外的成功,抓住了虞望及高骨手下,手下人有点多,他只留了两个异目人,其他全杀了,不过这三人足够。
      回来的路上他将这三人脑袋蒙住,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四日便赶了回来,好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琴城安然无恙,只是他累的眼前发晕,脚下发软。全靠一口气提在胸中,强撑着进入廷尉府。
      如今琴城的廷尉府被霜勒人接管,因着活计累人不招待见,遂其中的牢头小吏没遭迫害,仍是原班人马,囚犯也未动,只是霜勒人不管他们饭食,任其自生自灭。
      蝉予将高骨关押在此,由此中牢头与当户加吉共同看押审讯。
      蝉予从未进去过,只从加吉的汇报中知晓其中情况,如今出去这些时日回来,他首先要知道,高骨是否还活着。
      “活着呢!”加吉连连点头;“本来毒性愈发严重,都烂到骨头了,可那牢头有些本事,每日拿汤药吊着他命,到现在还活着!”
      “那……人没疯?”
      “没有,这异目人骨头挺硬,眼神儿拧的很,什么也不说!不闹不骂,哑巴似的!就断腿抽筋的时候喊了两声,今日晌午我去看他,还冲我吐口水!”
      蝉予只杀过人,未曾折磨过人,仅听加吉这几句话便拼凑出一副炼狱般的画面,背后寒毛直竖。
      “嗯,带路,”蝉予不做过多言语,让手下押着三个头套麻袋的人跟着自己进入大狱。

      加吉带路,一行人越走越深,这牢狱就如杨炎幼清的那个博戏园一样在地下,里面黑暗潮湿,仅靠火把照明,下到不知多深后,才觉得路途放平,但脚下一深一浅,没有砖石铺垫,两边陈旧牢笼后阴森可怖,散发着刺鼻的臭气与潮气,偶尔在加吉的灯笼映照下,能看到牢笼中有条腿,有个人,已经脏瘦的辨别不出人形,不知死活。
      蝉予仅仅走这几步便觉得胸中憋闷,压抑的窒息,他轻轻咳嗽一声,用手捂住口鼻,继续跟着加吉往深处走。
      走到尽头,反而更亮些,甚至能感受到有风吹,远远的听见铁链晃动,和嘁嘁喳喳的话语声,蝉予知道,他们到了。
      加吉将灯笼挂起来,打开生锈铁门;“到了,将军请。”
      蝉予迟疑了下,迈步走进去。
      里面空间较大,越靠里越黑,忽明忽暗见能看到成排的刑具,和地上深褐色不知何物的黏腻秽物,蝉予知道,这恐怕就是刑房。
      两个点头哈腰的小吏搓着手接待蝉予,一个搬低坐,一个倒茶水,笑的殷勤,加吉学了点蹩脚的中原话,底气十足的叫他们带人来。
      “这还要您开金口吗,都准备好了!”其中一个小吏说着,跑去黑暗处点燃一枚蜡烛,照亮角落一角,隐约看清有个人的轮廓。
      原来高骨就在这里。
      蝉予下意识的站起来,缓步走过去。
      高骨低垂着头跪在地上,双臂高举,掌心钉在木板中,一动不动,可能是因为知道蝉予要来,小吏给他披了件长衣裳遮丑。
      蝉予愣了片刻,虽然知道高骨被整的很惨,但也没想到会是如此,他微微弯下腰,扯开衣襟瞧,那小吏十分有眼力见,提着灯笼来给他探照。
      果然,长衣裳下是赤裸的身体,上面鞭痕纵横,没一块好肉,心口处还有烙铁烫过的疤痕,胸口下烂了好一大块,黄水顺着皮肉一滴滴留在地上,皮肉如同裂开的嘴,粉色透光,能看到里面的肋骨,散发着阵阵腐臭,这应该就是被蝉予用毒箭刺中的地方,这么多日了,还未愈合,今后也不会好了。
      高骨面无表情往下瞧,看他双腿跪地,膝盖以下是奇怪的青黑色,大腿处有大裂口,也一样流着黄水,想必就是从这里扒的筋。
      “将军大人,他还活着,”一旁的小吏道。
      还没等蝉予说话,高骨浑身一抖,伴随着细微的锁链声,他缓缓抬起了头,在灯笼光照下,他艰难的看清了来者。
      蝉予半弯着腰,居高临下与他对视。
      高骨脸有些肿,面色清灰如同死人,双眼渗血,鼻子下面糊着干涸的血迹,头发也被汗水血水凝结住,若不是这双灰眼睛,蝉予几乎认不出他。
      “哑巴还是瞎了?见到将军还不快施礼!”小吏借机表现,给了高骨一拳。
      高骨脑袋随之晃了两下,果然一声不吭,任凭鼻血越过嘴唇,目光先是惊愕,但很快趋于平静,甚至透出轻蔑。
      在这样的地方待了十日多,又受了如此酷刑,蝉予由衷佩服他的坚韧。
      可这份坚韧又能维持到几时?
      蝉予拿过一块半干不净的展布,在冰桶中绞了绞,粗暴的在高骨脸上擦了一顿。
      未愈合的伤口又被裂开,高骨疼的抽了口气。
      蝉予将展布扔在地上,立刻有小吏上前捡起来。
      “我都亲自来了,你还不肯透露什么吗?”蝉予坐在不知何时给他放好的低坐上。
      高骨喘了须臾,费力的抬起头,用渗血的灰眼睛看着蝉予。
      片刻后,他翕动干裂的嘴唇,吐出了来到此处后的第一句话;“除了……我的命……你什么都拿不走……”
      “呀……会说话啊……”旁边的小吏讶异道。
      “自然,你也不剩什么,我也不打算从你身上再拿东西,这身臭皮囊,你比我更舍得,”蝉予摘掉脸上的牛皮眼罩,黑洞洞的眼眶没有眼球支撑,已经有所塌陷;“我这只眼睛也不算什么,幼清的命比这只眼睛值钱,那有什么比幼清更值钱?”
      高骨不懂蝉予的路数,平淡的看着他。
      蝉予瞧他还不明就里,心中升起一丝残忍的快意,那些可怖的伤口刺激了他,让体内血液加速流淌,骨头中长草一般瘙痒难耐,煽动着他做些令人不齿的举动。
      蝉予懂的,这是杀戮的欲望,毫无还手之力的高骨让他仿佛在追击穷寇,连右手都下意识做出了握剑的姿势。
      须臾,蝉予压抑住胸口的冲动,轻颤的低音如尖刀扎入高骨心口;“虞望比幼清更值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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