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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魂归延元宫 ...

  •   高骨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虞苏,或者说,虞苏并未逃走。
      高骨寻到他时,虞苏刚放飞一只鹞子,他在报信儿。
      虞苏眼看着鹞子飞入碧空,不见踪影,终于舒了口气,缓缓回头转向高骨。
      “乐兮呢。”
      “在阵国,与我的手下在一起。”
      “安全吗?”
      高骨很笃定的点头,虞苏露出轻松笑容,甚至显出几分疲态;“我如今最放不下的就是他了……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心眼,若是没有一个可以依从的人,他可如何是好,万幸,有一个你。”
      高骨明白,虞苏多么聪明的人,看到自己便明白了,他这是在交代后事。
      “乐兮很傻,你可别欺负他,若是负了他,我定不饶你,”虞苏似笑非笑道。
      高骨挤不出笑,这父子俩很像,都是一副桃花眼芙蓉脸,想他虞苏年少时,就是虞苏那模样吧。
      “你后面准备做何打算?”虞苏闲闲的步入庭中,在食案前坐下斟茶。
      “我要带乐兮去巴拉戎,”高骨坚定道;“远离中原,远离雄布勒玛,那里没有人知道我们,我们可以从新开始。”
      “你恐怕去不成,”虞苏到了杯茶,自顾自慢慢酌饮;“高祯此次回来另有目的,现在中原一派溃不成军,而高琼怀有身孕,他必定要保住这个未出世的外孙,按照他的性子,他会让你护送高琼回阵国,但我猜测这不是万全之策,最好是母子俩躲起来,不让共主发现,也许会去南岸也说不定,听说南岸也和中原一样,幅员辽阔,只是住满了异目人,也许你们在那里……更合适。”
      高骨叹口气,觉得虞苏的推测有理,高祯就是这样对他人极尽所能去利用的人,自己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这么简单离去。
      “你听他的,护送高琼去安全地方,”虞苏放下茶杯,似是在做临终嘱托;“他不会白让你去,他最后最可信的,只有你,他会留给你很多,这些东西,足够你与乐兮做个富贵闲人,只是去到南岸路上一定险象环生,你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和乐兮,然后再是高琼,说的难听了……必要时刻,高琼都可以舍弃……”
      “这怎么可能!她肚里可还有……”
      “假的,”虞苏冷冷打断高骨的话;“她怀孕是假的……你不要立刻揭穿她,毕竟阵国还是认她这个翁主,不过这个把柄在你手里,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拿出来。”
      高骨收起惊诧的表情,略略点头。
      “还有什么呢……”虞苏想着,从衣领中掏出火羽坠饰,但他这个坠饰不同,是两片羽毛重叠;“带着这个,中原各地的罪徒都认,也许关键时刻能帮你。”
      高骨接过还带着虞苏体温的坠饰,戴在自己脖颈上,虞苏满意的看着他,眉梢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慈祥的走势。
      “你放出去了什么消息?”高骨问。
      虞苏垂下眼帘,淡淡道;“既然高祯回来了,我又没能杀了他,那只能让佐州的罪徒完成下面的任务了。”
      “你下面要干什么……?”高骨忍不住问。
      虞苏眼神越过他,望向天空;“你看。”
      高骨回过头,天空中隐约有烟气……是……远处传来的?
      “他们动作好快,”虞苏笑着站起身,然而踉跄了一下,竟是没站起来,高骨回身扶他,却被虞苏摆手制止。
      “共主不会喜欢延元宫,也不会喜欢佐州城,这里三面环山,地势高寒,雄鹰伸展不开,也无法融入下面的人群,他不会留着……佐州,既然如此,我便……先替他烧了,”虞苏越说越艰难,浓绣的眉毛蔟在一起,仿佛是腹痛。
      高骨见状不妙,扭头拿过茶杯嗅了下,闻到一股异香,是霜勒人的蕊毒。
      “你……”高骨下意识的要扳开虞苏的嘴,逼他吐出来,然而虞苏扭过脸不肯。
      “我不会……让高祯杀了我,他知道……我是要死在延元宫,如果……他杀了我,一定会将我尸身丢出去!我……不会如他的愿……”虞苏说话越发吃力,身体也开始变重,高骨不得不将他搂在怀里。
      虞苏眼神空洞,艰难喘息,但他神色平静,没有不舍,泰然接受自己选择的结局;“告诉……乐兮……阿帕大仇……得……得报……对不起他……下……下……下辈子……”
      虞苏徒劳地张着嘴,吐不出一个字,他痛苦的看向高骨,努力用眼神传递自己未说完的话。
      “好,我会转达……”高骨眼眶酸涩,他没有亲生父母,从未感受过亲情之爱,他读不懂此刻虞苏眼中的怅然,那是身为人父,对子女的愧疚,想他不长的一生都在报仇,儿时的遭遇让他对陈氏恨入骨髓,他将利火教带入中原燃遍大地,里应外合,加速进攻中原的进程,也如愿死在了延元宫。此生了无遗憾,唯独那三个被他卷入纷争的孩子,是他永远的罪。
      虞苏没有机会道歉,这辈子欠下的子女债,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高骨一把火,将虞苏与这处庭院一并烧了。
      他不知自己哪来的弥天大勇,敢在延元宫中作乱,然而看着那大火,他感到平静,认为自己终于做了一件对的事情,让虞苏彻底留在延元宫。
      高骨找到高祯,告诉他虞苏自杀,自己亲眼看到的,并将他的尸身烧成了灰。
      高祯深深地看着高骨,久久没能言语,不知是意外虞苏的自尽,还是高骨的胆大妄为。
      高骨回望着他,眼中毫无怯懦。
      二人极少对视,良久后,高祯垂下眼帘,认命一般叹了口气,这一刻,高骨感到了他的老态。
      “你现在带着高琼……离开这里,她快生了,路上莫要颠簸,尽快让她在阵国国都莽京生产……然后……不行,光是莽京还不够……”高祯望了眼窗外,看到模糊的黑烟;“去……去南岸!对,就去南岸……没人会想到你们去那里……你是异目人,去了那也不会引人注意!现在就走!从北军挑些人护送你们去!高珏还有王周都在莽京,你去了他们便知怎么回事!到时候……到时候……”
      “义父,”高骨破天荒打断了高祯的话;“儿臣会护送琼夫人去阵国,那您呢?”
      高祯再次愣了愣,沉默片刻,高祯意识到,自己终于穷途末路,尹军不用说,节节败退已没有后路,杨铎更是失去了音讯,最后一点有用的人马也不过是做全无胜算的抵抗罢了。
      想他从连续的大捷,到一退再退,也不过是几年光景。
      “义父跟儿臣一起走吧,”高骨道,他终究放不下高祯。
      高祯摆摆手,他明白自己不能逃,无处可逃,龟缩回阵国的话,他这几年的心血与铺垫就是白费,哪怕他兵败如山倒,再无翻身余地,可他终究是阵侯,阵侯不能逃,死也要死在战阵上。
      “等你将高琼母子平安送到南岸,你便……想去哪就去哪吧……”高祯缓缓走到栏杆前,看着被他霸占许久的延元宫,不禁升起满心的悲怆,一切不过是虚妄矣,荒诞至极。
      “等一下!”
      高骨停下脚步,回望高祯。
      高祯孤零零立于幽暗大庭之中,脸上甚至呈现出一种悲哀。
      “虞苏死前,可曾嘱咐什么?”
      高骨缓缓摇头,高祯仿佛被箭射中,闭上眼转过身,冲他无力的一摆手。

      自从杨铎被俘,尹国的抵抗便再无意义,面对霜勒大军,其他郡守纷纷做那识时务的俊杰,主动打开城门,让罪徒前去夹道欢迎霜勒人,被运到秦州的吉偈央木神像,矗立在一处简易搭建的平台上,成了各地罪徒朝拜的圣物,开始享受香火的供奉。
      吉偈央木表示看在蝉予的面子上,留了杨铎一条命,人人都觉得蝉予不可小觑,竟能保住尹侯,将来也是要继续做尹侯的命!
      而蝉予不这样觉得,杨铎的死活他不在乎,但吉偈央木这样的态度发出去,反倒是自己欠他了天大的人情,这还不得当牛做马,以命相博?如若敢抗旨,那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好在蝉予很快便想开,他的心口终日空空荡荡,生不出太多情绪,本就不畏惧生死了,还怕欠人情吗?
      远在郢国的杨炎芳蔼的通信近日也到了,不仅专门问了蝉予和木图克好,还表示炎国利国送了许多奴隶兵过来,与阵国僵持的局面很快便会打开,自己一时半刻也回不去,但是一切平安。
      一切平安,胜过千言万语,让蝉予倍感亲切,想到远方还有可以记挂的人,他心中说不出的舒适。

      当日下午,众将领包括蝉予在内,聚集在刚搭好的凉棚下,与吉偈央木商讨下面的作战事宜。
      吉偈央木表示,秦州这地方不错,物产丰富,四通八达,比那常州要好,于是将此地定位新的国都,下面一门心思攻打常州,常州下来了,佐州就是瓮中之鳖。
      不过这个鳖他不打算吃,决定烧。
      “不要了?”乌额玛都对这个决定感到惊愕;“延元宫就在佐州!是大犀朝的国都,阿帕打算……烧掉!?”
      “留它何用?里面全是旧卿族,我去了岂不是要被欺负死,”吉偈央木满不在乎的掏着耳朵,伯谦刚替他修了面,连鬓胡整齐黑亮,风流俊俏,只是人仍旧是那副懒懒的做派。
      “那阿帕不打算拉拢那些旧卿族了?”单查纳也忍不住发问。
      “旧卿族……也要拉拢有用之人,各地诸侯王即可,那些远在佐州,手上无兵权的卿族,留着也无用,万一哪个还是阵侯的拥趸,我养他作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烧了!听说那佐州的上三门只有一道出口,直接把出口堵住,咱们就不要去那块是非之地了。”
      连佐州都不去,直接连烧带围!?
      这个决定让在场的将领纷纷咋舌,不过很快便接受,想他佐州地势易守难攻,要想攻下来必定耗费极大,这样少打一场恶仗,何乐而不为?
      “倒也省事,高祯应该就龟缩在常州,”乌额玛道。
      “不一定……”蝉予开了口,他走到沙盘前,指着佐州道;“佐州分为上三门与下三门,两地之间有高墙隔开,上三门只有一处通道不假,但下三门与阵国有通道,这高墙有隐蔽暗门,如果高祯愿意,他可以直接从上三门回阵国!”
      此话一出,众人深表意外,他们只知佐州的结构,不知这其中还有这暗门道。
      “确实,”奚豹开口确认;“虽说严禁上三门与下三门之间联络,但下三门的人,哪一个不想与上三门做买卖,我虽没见过,但也听说,只需很少的钱便能通过缺口,在上下之间自由穿行。”
      吉偈央木听罢陷入沉思。
      “如今佐州已陷入火海,必定有大量卿族往常州或是阵国去,”伯谦一只手柔柔搭在吉偈央木左肩,分析道;“这其中一定有琼夫人,现在她身怀陈氏血脉,不可能去常州搏命,势必去阵国,那下三门处连着阵国的哪里?”
      木图克赶紧上前看沙盘;“羌郡!”
      “共主……既然尹国已在囊中,郢国那边也无需担忧,不如现在兵分两路,一部围堵常州,一部去往羌郡,截下琼夫人,顺势攻入阵国?”
      吉偈央木轻轻拍了拍伯谦的手,顺势抓住轻轻揉捏,同时眼睛慢慢扫视了一遍手下的将领,接着一指;“你,还有你,今日便带兵前往羌郡,定要擒住琼夫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连她肚中的孩子也如此!”
      被点到的蝉予和单查纳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共主会如此分配,单查纳更是狠狠瞪了蝉予一眼,完了也只能不服气的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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