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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血脉断绝 ...

  •   入通天门之前,高骨与高祯差点与守卫打起来。
      因着目前局势,常州内每日巡查甚是严密,普通百姓还要上前盘问一番,更何况高骨高祯这样浑身灰土血污之人,而且高骨还是个异目人,
      守卫不认识这二人,只觉他俩相貌可疑,死活不让过通天门,其中一个胖的格外凶,看着高骨的眼神如看见蛇蝎一般,吵吵嚷嚷的要将他移交廷尉府。
      “你瞧你的眼珠子!一看就是霜勒人!这种时候还要去佐州?定是要行刺天子!!把他绑起来!!”胖守卫指着高骨吠道,其他几个守卫立刻撸袖子上前。
      “我是延元宫中在册的乐府令!!我此番回延元宫有要事汇报,你们谁敢耽误!这责任可担得起!?”高骨后退半步,他单枪匹马,不想再次发生冲突。
      此话一出,守卫见他容姿磊落,不卑不亢,中原话甚至带了点佐州的口音,便意意思思停下动作,不知做何反应。
      可那胖守卫却不依不饶;“你说是便是!?腰牌呢!!”
      这可把高骨问住,他离开时想着彻底远离,除了钱财什么都没带,环首刀都扔下了,更别说什么腰牌。
      胖守卫看高骨缄默,立刻得意起来,便亲自上前抓高骨。
      还没等高骨出手,忍无可忍的高祯却是一步上前,对着胖守卫就是一拳。
      这胖守卫被老拳打得眼冒金星,踉跄几步被其他守卫扶住。
      “狗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们主子杨铎都他娘不知是生是死呢还在这逞威风!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孤是阵侯!”高祯一把掏出阵侯专用小印和赤金腰牌,那几个守卫见了慌忙下跪,连连磕头求饶。
      正巧高祯这几日受了一肚子气,一把夺过高骨的马鞭,对着这群人一顿乱抽,发泄心中不满。
      高骨默默将视线移开,听见高祯抽人的声音,他不自觉地膝盖发软。
      “那个……公子……大人,”一个守卫怯生生走过来,高骨垂眼看着他。
      “何事?”
      “大人……真的要去佐州?”
      “自然。”
      “这……大人面生得很,应该许久没去过佐州,如今的佐州……可与先前不同了,大人真的要去?”
      “有何不同?”高骨问。
      “这……最近佐州……尤其是下三门,闹罪人闹的厉害!”
      闹罪人?
      高骨虽然没听过这个词,但他立刻明白其中含义,罪人应该就是罪徒,闹罪徒?是有罪徒在佐州作奸犯科?
      高骨离开前,的确有罪徒闹事,但都被他压了下来,如今看来,他们的规模扩大了?
      “具体说来听听。”
      “这……就是那些罪人不知怎的,忽然闹了起来,白日里也敢打家劫舍,夜晚还会烧房子呢!官兵们剿了好几次,可都不管用,听说现在下三门都闹得不成样子了……连上三门都被连累!”
      高骨听了大皱眉头;“那些罪徒可是佐州人?怕是其他各地聚集而来的吧,你们日日在此怎的没有发现!”
      那守卫被高骨说的哑口无言,只低着头。
      高祯打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消了气,期间无人敢插手,一旁从佐州出来的人也不敢驻足旁观,纷纷快步走开。
      “走!”高祯丢掉沾血的马鞭,冲高骨豪气的一挥手,看也不看那几个皮开肉绽的守卫,率先跨到马上。
      二人便在周遭人的注视下,同乘一匹马直奔佐州上三门。

      众人看他们走远了,赶紧簇拥过去扶起受伤的几人,谁也不敢评判什么,哑巴似的都不开口,只有伤者的呻吟声。
      “他们去佐州?上三门?”一名满脸稚气的小守卫问他的师傅,一个满面风霜的老守卫。
      “嘘,小儿莫打听!”老守卫怒道。
      “他们真是君上和侍卫吗?”小守卫不怕他,不依不饶的问。
      “是与不是又如何?反正他们要去佐州,现在那边乱成这样,他们想去送死就去吧!”老守卫不耐烦道;“霜勒人都打这么近了,阵侯不去阵前抵抗,还有心思往佐州跑?大犀要完咯!”

      几乎在同一时刻,蝉予等人已追着尹军来到与常州两郡之遥的秦州,秦州虽然距离松水城有段距离,但也被地震波及,城中虽然房屋大部分没有倒塌,但百姓民宅大部分摇摇欲坠,绝大多数民众都在街上睡,不敢回房。
      杨铎一行人便退至此城中,因着霜勒人穷追不舍,而尹国生力军几乎全灭,在进行了几日简单围城后,秦州大门洞开,秦州郡守披散头发,披麻戴孝,双手托着紫印文书,前来乞降。
      乌额玛不是没见过投降的郡守,如此隆重悲切却是头一次。
      她与单查纳站在头一排,骑着一黑一白两匹马,那郡守来了,下意识的就向单查纳施礼跪拜,谁知这一举动,给他找来了杀身之祸。
      蝉予骑马跟在后方,就听前面一阵嘈杂,接着乌额玛与单查纳的贴身勇士欢呼起来,还纷纷下马奔跑。
      蝉予不明就里,跟着大部队往前走,走到前面才看清,那郡守的头不知被谁砍掉,正被勇士们当球踢,那身体孤零零趴伏在地,手中的紫印文书丢在土中,被那些没轻没重的勇士踩来踩去。
      蝉予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羞辱一个投降的卿族,心中毫无波澜,他早已将自己与所有人隔绝,他人生死,无法触及他的情绪。
      “你可知我为何杀他?”乌额玛故意放慢速度,与蝉予并排走。
      “为何?”蝉予并无太兴趣知道。
      “本来我看他心系城中百姓,想留他一条生路,可他一上来便向单查纳施礼!全然不将我放眼中!”乌额玛瞪起眼睛;“那单查纳还冲我冷笑!好不气人,我干脆一刀斩了他,也给单查纳点颜色看看!”
      蝉予听罢,知道是乌额玛的暴脾气的过;“一郡之首,自然是要跟着国破身亡,以项上人头保百姓性命,事后厚葬他,百姓自会称赞。”
      “无所谓,不过……”乌额玛看向前方,霜勒人进城,胆大的百姓聚集在官道两旁,或担忧或麻木的望着他们,寂静无声,家畜一般。
      “什么?”蝉予目光一一扫过百姓,心不在焉地问。
      “尹侯就在城里,他降了。”
      蝉予虽然早就知道杨铎在此,也料到他会投降,但听到乌额玛说出来,心里还是一颤。
      “乌女的意思是……让我去受降?”
      “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乌额玛笑骂道;“自然是我去,你跟着。”
      “共主……”
      “阿帕看不上他,觉得他无勇无谋,如果是阵侯,他倒愿意一见。”
      蝉予叹口气,不自觉有些心悸,虽说一直是对尹国作战,但在战阵上的确没见过杨铎,隐约见过几次高祯。
      想他杨铎,当初也是费尽心机手段,抢得了尹侯之位,然而没过几年,便被霜勒人逼退,按照吉偈央木的惯例,他会成为阶下囚,在一处小院中度过余生……
      想来,还不如当个富贵有限的卿族公子,至少能安度晚年……

      因着秦州没有抵抗,吉偈央木便没有洗劫,依他的意思,秦州位置不错,又没在地震中受到大破坏,还在这里俘获尹侯,纪念意义非凡,他打算迁都至此。
      蝉予随着乌额玛进入郡守府邸,在这里,他见到了四年未见的杨铎。
      出乎意料,杨铎瘦的不成样子,衣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满脸胡茬,坐在垫子上,双腿伸直。
      蝉予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的腿断了。
      这认知让蝉予几乎死掉的心有了一丝动容,他仿佛回到小时候,那时候觉得太子府的门那么高,关的那么紧,小小的自己如何也挤不进去,偶尔露面的杨铎更是让他向往,如此气度不凡又深不可测的人……自己何时能变成他这样,可惜他一直看不起自己,二人几乎没什么交流。
      如今他坐倒在地,自己站在他面前,视他如待宰羔羊,二人身份在这一刻,与少年时互换。
      “尹侯懂得享受啊,”乌额玛让勇士跟自己进了屋,其他兵卒遍布整个郡守府邸,让她能趾高气昂与杨铎对话,蝉予充当了通传的身份。
      杨铎看着蝉予,眼中并无意外,却难掩不服和愤懑,他不甘心的仰视杨铎,腮边紧咬着颤抖,却最终没对蝉予说一句话。
      蝉予明白,他自始至终都瞧不上自己。
      “翁主会错意了……”杨铎低下头,转向乌额玛;“孤的腿是在松水城砸断的,身有疾,有失远迎,请翁主赎罪……”
      蝉予翻译完,乌额玛疑惑;“翁主是什么意思?”
      “就是……乌女的意思,王的女儿。”
      乌额玛点点头,她看看半死不活,又颓废至极的杨铎,再看看他身后面如死灰的寺人,想出口羞辱几句,可一想到还要通传翻译,便没了兴趣,这瘫子对她的价值,还没这间屋子的古董字画更吸引人。
      乌额玛扔下杨铎,悠闲地在屋中转悠,蝉予不知她意下如何,便紧紧跟随,偶尔回头看一眼杨铎的背影。
      杨铎倚靠着凭几,整个人瘫软无生气,看背影仿佛是个暮年老翁,想他如今正值壮年,可接连的战乱天灾不止砸断了他的双腿,还打断了他的脊梁,蝉予忍不住想起当年的王陵之变,他在尹寿王的大墓前,斩杀了同父同母的哥哥及其同党,鲜血染红脚下的青石板,然后他踏着这些人的尸体,接受了犀天子的册封诏书。
      当时是何等的风光霸气,如今就是多么的落寞羞耻。
      蝉予收回眼神,他看见乌额玛对着一副水墨画指指点点,那画中有柳树,有蝉,还有鸟雀。
      蝉……
      蝉予想到了什么,回身走向杨铎,半蹲下身,伸出手。
      杨铎一愣,莫名看向他。
      “玉蝉,”蝉予道。
      杨铎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没说,慢吞吞的摸索自己绦带,果然,那金翅玉蝉,被他随身带着。
      “幼清如何了……你们可善待他?”杨铎忍不住问,接着他看到蝉予伸出的左手,断了两节指头。
      他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惊愕的看着蝉予。
      蝉予面无表情,将玉蝉塞入怀中;“公子斐可好?”
      “……那芳名录,是你托人那给孤的?”杨铎所答非所问。
      “所以你将他杀了?”蝉予反问。
      杨铎微微摇头;“孤这大半辈子……贵为尹侯,旁人只以为我享尽荣华富贵,其实个中酸楚又有几人知,到头来,恋人也丢了,儿子也不是孤的,唯一的血脉……却站在了夷人那边,真是唏嘘……”
      “我不是你儿子,”蝉予冷冷道。
      杨铎浑身一阵,迟疑的看向蝉予,以为他在说气话。
      蝉予直视杨铎的眼睛,疲惫,不甘,却又无奈,布满了他的脸。
      “凌妙儿的确生了你的骨血,可弟弟命中有劫,凌妙儿便将我买去,想给弟弟挡灾,然而她被算命先生骗了,他与卖孩子的牙婆是一伙儿的,转头……那牙婆就将我卖给了她,后来琴城闹水患,我随他们来尹国寻你,可路遇山崩,凌妙儿……还有弟弟,都埋在了土里,只有我活了。”
      蝉予一字一顿,将事实讲与杨铎听,如愿看到他逐渐狰狞癫狂的目光。
      这眼神让蝉予感到快意,他似乎还嫌不够,前倾身体,感受着杨铎的颤抖,压低声音道;“杨铎……您和所有人,都被一个乞儿骗了,而您贵为尹侯,一个儿子都没有,血脉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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