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孤星》阿金宝

148、去集市

　　受了这一遭偷袭的难，蝉予等谨慎许多，因着奚豹善守，一行人决定先以巩固元气，刺探军情为主。
　　如今营盘内，数得上的大将便是蝉予，木图克与奚豹三人，麾下当户，都侯，千夫长数十人，也算规模不小，但细数下来，真正的决策层也就这三位，但木图克信不过奚豹，不放心奚部单独行动，于是刺探之说，便被蝉予揽了下来。
　　“木图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虽然也对奚豹怀有偏见，可如今战阵之上，他还能趁乱临阵倒戈？”蝉予临走时劝说木图克。
　　“这怎么不可能！？他好歹也是中原人！还拒绝黥面，又曾与尹军合作，当初他背叛阵尹不也是一夜之间的事？总之这人身上不顺眼的地方数不过来！我就是放心不下！”木图克固执的一摇头。
　　“我也是中原人，你倒放心我？”蝉予好笑。
　　木图克闻言，上下打量一番蝉予，认真道；“你有黥面，与我们是过命的交情，你不是中原人，你就是霜勒人！我信得过你！”
　　此话说的蝉予愣了一下，不禁失笑，他想说些什么应承木图克，可笑过之后，却是词穷。
　　蝉予没有故土难离之心，也无同胞手足之情，他为吉偈央木卖命，只为复仇，并不奢求其他，如今看来，自己竟已融入他们，还得到这样高的肯定，细品之下，胸中竟有些动容。
　　“或许以后，我们还能亲上加亲，”木图克露出不甚自然的笑，拍拍蝉予肩膀。
　　蝉予笑容随之僵化，他猜到了木图克的心思，竟然真的看上了杨炎芳蔼！？这事蝉予绝不肯挑明，也不看好，只赶紧叫了那三名跟随他的莫人，一同骑上马，含糊拜别后逃似的跑了。
　　木图克目送蝉予离去，心中无限感慨，觉得蝉予策马奔驰的背影真有点像杨炎芳蔼，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蝉予之前有着潜入谭国的经验，这次他凭借自己中原人的特长，准备故技重施，劫掠商队，进入尹国其他郡县联系罪徒，刺探情况，顺便找找药铺。
　　蝉予用布巾折成三角，挡住瞎眼，顺便也遮盖住黥面，头发束在头顶，因霜勒人爱批发，又多修剪，发髻小而松散，蝉予便这三人扯布料包住棉絮，裹在小发髻上，衣服则是从中原俘虏身上扒下来的深衣，看着穷酸了些，好在能掩人耳目。
　　根据俘虏所指的路，一行人骑着马，傍晚时来到一处驿下榻。
　　这里的驿并不大，三间土坯房，一间不大的马厩，里面拴着三匹瘦马，蝉予里外瞧了瞧，那充作迎客的土坯房只有店家和师徒三人，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又有行囊数个，看样子像药材，倘若杀了他们抢了货物衣裳，能做个不错的伪装……
　　思及至此，蝉予让那三个莫人回房，自己上前与之攀谈，了解到这三人果然是山间药农，此行要去前方的平郡草药集市兜售药材。
　　一听药材二字，蝉予眼睛亮了，赶紧询问斑褶蕈这味药。
　　老师傅听了，摸了摸干燥如人参须的胡子，思忖着说；“这……听说过，好像是治心疾用的。”
　　蝉予大喜；“对对！那您可知道治疗心疾的方子？实不相瞒，我家中有一位兄长患有心疾久矣，如今兵荒马乱，遗失了药方正着急呢！您若是知道，那当真是救了我们一家！”
　　老者听罢很为难；“这……我们只是药农，并不是医官，更不是……药铺的掌柜伙计，对方子是完全不知啊……而且这斑褶蕈用量小，价格贵，采的人也少……小老也只在四年前采过……”
　　蝉予听了心沉下来，难道就如此难？
　　“师傅，那陈掌柜能开方子吗？”旁边一个学徒问。
　　“嗯？陈掌柜……对，陈掌柜应该可以！他在平郡开药铺，许是懂！”老者说罢，真诚拍拍蝉予的肩；“陈掌柜许是能开！他今年五旬，做了大半辈子的药铺掌柜，他肯定懂，他若是不懂，他本家兄弟也能懂，他本家兄弟呀，在佐州开药铺！那懂的更多呢！”
　　佐州开药铺？
　　蝉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陪着杨炎幼清一同去佐州城内买药，也是那次，他得知了幼清的秘密。
　　此事可是困扰了他好一阵，但终究抵不过他对杨炎幼清的情谊，不就是喝药，看他富可敌国，身边有那么多人盯着他吃药，难道还能断？
　　可结果还是断了……一断便是三年。
　　蝉予只能感叹世事无常。

　　本拟着待到天明，在路上杀了这三人，顶替他们前往平郡，如今这一番攀谈，直接改变蝉予的想法，他谎称自己与那三个莫人是投奔亲戚，顺便求方子救人，正巧与他有缘，便一搭去那药材集市，找寻陈掌柜。
　　“那他与我们说话怎么办？”回房后，其中一个莫人悄悄问蝉予。
　　那集市起码也要一日一夜才到，路上不可能不说话，蝉予实在想不出法子，就道；“就说自己是炎国人！想他们也没去过那么远，就说是炎国话！”
　　“不行就杀了他们！”另一个莫人道；“咱们本来也打算杀了他们，充作采药人混入城！”
　　“这不行……要先找陈掌柜，”蝉予立刻否决。
　　“陈掌柜是何人？”第三个莫人问。
　　蝉予道不出个一二三，睁着眼瞎说；“可能是罪徒，到时跟着他们去城里更方便，其他的不必多说，一切都在我掌握中！”
　　此话一出，这三个莫人便没什么好说，统一低头表示遵从。

　　这师徒三人不知，简单的一段对话，竟救了他们一名，翌日清晨，两队人共同上路，往平郡去。
　　一路上为防止他们师徒问话，蝉予不停与他们攀谈，了解到他们是逐国人，住在逐国边郡，常年在尹逐两国边境游走，兜售药材。
　　“为何要来平郡？逐国没有自己的草药集市？”蝉予问。
　　“倒也不是，只是尹国的药铺子更多，给的钱也多，就是路途遥远点，但是合计下来……还是多费费腿脚更划算，更何况现在逐国越来越不行了，哎，先前是阵军过境，搅了个一塌糊涂，接着就是阵人入关，都来逐国做大官，谁敢反抗就杀谁……哎哟闹的那个凶呀……不明不白的死了好些人，后来燃羽之神来了，可算是平息下来，就是……莫名其妙总要给火盆子磕头，哈哈哈哈倒也无所谓，不过没安生多久……逐侯又闹起来了……哎，闹吧，都闹吧！等把逐国气数都闹光了，他们就安生了，”老师傅说起逐国的话题，便絮絮叨叨一发不可收拾，嚼着薄荷干草说个没完，旁边的小学徒瞪着懵懂双目看着他。
　　“那……老先生可是罪徒？”蝉予试探道。
　　“我啊……”老师傅嘿嘿笑着，捂着嘴道；“假装是！不信不行，不信那郡守就找你茬！信了他就不管你了，还找我们要供奉的钱，他娘的我连个庙都没看着！也不知道这钱到谁口袋里了……我这两个小徒弟信，一家子都信！就那个小眼睛的，他阿哥跟乡里的几个小伙子特别信这个，前一阵子还说燃羽之神召唤他们，全都卷铺盖跑了。”
　　那小眼睛的学徒听了，脸上登时挂不住了。
　　蝉予听了不禁失笑；“跑了？什么意思？”
　　“谁知道什么意思，就几个半大小子，说什么燃羽之神需要他们齐聚佐州，就全去了，你说那神这么厉害，还需要半大孩子给他卖命不成？莫名其妙，我看就是嫌家里穷，跑喽！”
　　“师傅，我阿哥不是那样的人，”那小眼睛学徒小声纠正；“他就是被叫去的，他们还收到密信了呢！是上边的人通知他们去的！”
　　“还上边？这燃羽之神连个庙宇都没有，磕头都找火盆子，还有上边的人？”老师傅不屑道。
　　蝉予馨香，定是深藏在佐州的那位内应在做什么，便转换话题道“那霜勒的共主不是来了吗，他是燃羽之神的转世重生，炎国那边都有他的雕像了，这庙宇，想是不久就会建造了。”
　　“哎，没用的，咱那犀天子不还是白色神犀的后裔吗，可如今呢？不也被高祯把持朝政，最近听说犀天子还卧病在床，我看啊……”老师傅见神见鬼的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肯定死了！”
　　“啊！？犀天子？我这几日都在赶路……完全不知道！犀天子……死了？”蝉予也压低声音说。
　　“小老猜的，你想天子这么些年都被高祯骑在脖子上拉屎，但好歹庆典还露面，我听陈掌柜说，他本家兄弟就在佐州，去年还见犀天子主持祭祖呢，今年呀，就没露面了！”老师傅看在荒郊野外，便口无遮拦起来；“是他年幼的翁主代替！”
　　“犀天子没儿子？要翁主代替？”蝉予瞧他虽然是个山野村夫，见识倒挺广，看他身后的两个徒弟，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便知他一定经常跟他们聊这种逐侯国之间的大事。
　　“有啊，但从不露面，都说是天生脑子有问题，没法带出来见人，只能让翁主出来了，而且说是翁主……其实就是他的爱妾高琼和高祯把控一切了！”说罢，老师傅嫌弃地摇摇头；“这外戚当道啊……大犀朝就彻底完了！不过哪朝哪代，都需要药材，换谁都不耽误咱讨生活。”
　　“师傅……”年纪大些的徒弟似乎忍不了了；“您说的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就别讲给别人听了……”
　　“怎么道听途说？大部分都是陈掌柜告诉我的！陈掌柜还是从他本家兄弟那听的！他兄弟会骗他吗！”老师傅很不服气；“知道为啥子他兄弟知道这么多吗！因为他兄弟在佐州开药铺的！这哪个士卿有病，哪个士卿死了，还有在药铺说的闲话，他们最明白了！怎么能是道听途说呢……别看小老是小地方来的，这大半辈子跑集市，可不是白跑的！”
　　“说的在理！”蝉予奉承道；“老先生果然见多识广，在下佩服！”
　　得了蝉予的肯定，老师傅更来劲了，滔滔不绝的将自己所知全部讲给蝉予听，这一天一夜，嘴皮子就没停过，将蝉予缺失的信息全都补了回来，甚至都没问蝉予他们的底细，只顾着说自己的。
　　因着有了老师傅的带领，他们顺利进入平郡，来到药材集市，见到了那位陈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