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孤星》阿金宝

147、占领主动

　　木图克与奚豹在鸡鸣前回到营盘。
　　他们这一支走的隐蔽，未见埋伏，远远窥得了尹军驻扎，木图克想直接上去，可奚豹故态复萌，摆出懈怠态度并不打算冲，表示要跟安排时一样，等蝉予等人与之混战后，再出其不意偷袭对方。
　　木图克劝不动奚豹，他们之间有一个中原话生疏的霜勒莫人做通传，然而奚豹态度坦然，就是不肯冲，木图克只能咬牙忍下，然而左等右等，都等不来蝉予等人，反倒等来一批欢呼的尹军回营，木图克当即就觉得不对，奚豹则遣人偷偷靠前刺探，片刻后那人归来，告知了蝉予等人的败逃。
　　此消息令赢惯的木图克大惊，奚豹冷笑，掉头就往回走，木图克没办法，只能跟着回去，路上遇到了蝉予派去知会二人的兵卒，又闻得了努阿颜重伤的消息。
　　木图克简直大骇，二话不说快马加鞭赶回到营盘，奚豹紧随其后。

　　木图克在营盘主帐之中找到了重伤的努阿颜，蝉予也在场。
　　“到底怎么回事！”木图克推开众人，看到了躺在兽皮褥中的努阿颜，黝黑的脸庞发清发灰，浑身害冷一般抖个不停，木图克一眼便知是失血过多，恐怕来不及了。
　　蝉予回头看他一眼，用下巴一指守在旁边的努阿颜副将道；“你说。”
　　那副将哭肿着眼，强压哽咽道；“我们……我们中了埋伏，蝉予当户带着我们突围，那些人紧追不舍，许是那时候将军受了伤！他被从背后捅了个窟窿，流了一路的血……等回来了，人……人就晕过去了……”
　　木图克脸色阴沉，他没追究为何不把人往吉偈央木所在的后方送，一是因为他本身不待见努阿颜，是死是活他不甚在意，二是就看努阿颜这状态，怕是活不到天明，送也白送。
　　“也怨我疏忽，”蝉予叹口气，表情甚是悔恨；“逃的路上，我与他的马撞在一起，同时落地，当时满心只想着赶紧跑，没想别的，竟是疏忽了他的情况，要是当时我发现的话……哎……”
　　“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刀剑无眼，”木图克说不出安慰的话，只十分直白；“你我早晚都是要死在沙场上的，没什么遗憾的，要说唯一的遗憾……他看不到共主统一中原了。”
　　这话听的蝉予都皱眉，以前没发觉，越是相处久了，越发现木图克这人不会说话；“战报已经遣人送去给共主，外面攻势快搭完了，现在尹军明显知晓我们的利弊，还设下埋伏，我们必须改变策略，也要攻其不备。”
　　“我未与尹国交手，你们谁有？”木图克摸着下巴的胡子问。
　　奚豹听完通传翻译，思忖片刻道；“我也未交手，但合作过。”
　　“你不是与阵国合作的？”蝉予下意识脱口而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与杨炎幼清在吴党被奚豹和阵军一同围困的事。
　　“阵尹有何区别？尹军也是经过高祯重新编排，精锐全部纳入阵军，如果你们连尹军都搞不定，那后面的阵军更是不行，”奚豹说的轻飘飘，仿佛置身事外。
　　蝉予同情奚豹与虞牙的情感，但对于奚豹本人，蝉予是越接触越反感。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投奔霜勒？”蝉予有些针锋相对。
　　“我投奔的是吉偈央木，”奚豹倨傲道，接着扫视众人一遍；“与你们无关。”
　　蝉予懂了，奚豹压根瞧不上他们，甚至可能连吉偈央木都不放在眼中，那他来干什么？真的是时局所迫？还是另有企图？
　　木图克听完通传，眉毛立时竖起，他早就因为奚豹不肯黥面的事不满，而吉偈央木居然答应下来，表示情况不同，此事可以商量，而且等到他统一中原，定会废掉中原人必须黥面的规矩，木图克听了，简直要为蝉予和杨炎芳蔼抱不平。
　　“你既然来了！就要听霜勒人的规矩！无论你曾经位居几何，来了这，你便是最低等的百长！不要以为你带兵过来就能与我们平起平坐，你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木图克一怒之下口无遮拦，蝉予赶紧捂住通传的嘴巴，示意他不要什么都说。
　　奚豹虽然听不懂，但看木图克的表情就知道没说好话，于是也丢了几句难听的，通传吓得不知说什么，好在蝉予夹在其中当和事佬，直接将通传架空，自己揣度着做翻译，报喜不报忧，专拣对方受用的说，一边的通传支着耳朵学，末了十分佩服蝉予的反应，本是剑拔弩张的对话与气氛，愣是让他从中化解。

　　几个人驴唇不对马嘴的商讨了一个时辰，才算是定下后面方针。因着木图克与奚豹互看不顺眼，都不同意对方的提议，这下恰巧遂了蝉予的愿，趁着做和事佬的档口，直接替他们做了主，而他们也挑不出蝉予的错处，都不大痛快的同意，无形中让渡了自己的主动权。
　　几人商定好，不忘去看望奄奄一息的努阿颜。
　　此时东方已有亮光，努阿颜还有一口气，只是一个时辰而已，他面容浮肿变型，呼吸短促艰难，已是弥留之际。
　　木图克看完奚豹再看他，竟觉出几分顺眼，平添同情之意；“无论如何……他能摆脱奴籍做到将军，已属不易，比那软骨头要强上许多！可惜啊，天神要唤他走，谁也拦不住……”
　　“那到时候把他葬在……”蝉予面带沉痛，话刚说一半，忽听见努阿颜的副将一声惊叹。
　　“醒了！将军醒了！！”
　　蝉予心中咯噔一声，回头一看，正对上努阿颜圆睁双目。
　　蝉予咬着牙与他对视，无声之中，杀意已起。
　　“你醒了？怎么样！努阿颜？认得我吗！”木图克赶紧凑过去，他并不欣慰，如此回光返照，他看得多了。
　　努阿颜逐渐平复呼吸，有出气无进气，他目光直通通看着蝉予，左手颤抖着抬起来；“……杀……他……我……”
　　“什么？”木图克听的含糊。
　　“他……刀……杀……我……”
　　木图克这下听清了，但不能会其意；“杀你？谁杀你？”
　　“……他……杀……杀！！”努阿颜忽然挣扎着要坐起来，周遭人赶紧拥上去扶他，并看向他所指的人，蝉予。
　　蝉予站在原地，八风不动回望，眼神中甚至有一丝茫然；“我？”
　　木图克自然是迟疑的，而努阿颜着急了，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身下的兽皮褥也晕开了血迹，他的伤口崩开了。
　　“他……他……他……”努阿颜说不出话，脸色极速灰败，连一旁看热闹的奚豹都觉出他的瘆人，将脑袋歪向一边，听完通传的翻译，他怀疑的望向蝉予。
　　努阿颜的生命终究是无法支撑他道出真相，终于力竭，死在了霜勒同袍的簇拥之下。
　　副将嚎啕大哭，其余兵卒跟着哀哀哭泣，木图克深吸口气站起来，神情复杂看向蝉予。
　　“他说是我杀了他？”蝉予毫不畏惧与木图克对视；“我为霜勒奋斗多年，问心无愧，与各位也无仇无怨，大家都为共主做事，我更无缘由去杀他，怕是黑暗之中受了尹兵冷箭，或是记了我与他相撞落马的仇。”
　　蝉予态度坦荡，目光澄明不躲不闪，木图克看不出异样，平心而论，虽然蝉予是中原人，努阿颜是霜勒人，可木图克更看好蝉予，并且蝉予为何要杀他？这道理说不通啊……
　　难道他被阵侯买通？那为何不在战势还可控的时候下手，要等到现在？他有那么多次机会接近吉偈央木，却不下手，偏偏要杀努阿颜？
　　木图克想不通。
　　想不通便不想，木图克甩甩光秃秃的头，如今这情况，已经折损一人，不能让猜疑继续蔓延，努阿颜的死是战败，没有其他原因！
　　木图克转过身，面对哭泣的众人；“按照霜勒人的规矩，要火葬，愿努阿颜的灵魂回到雄布勒玛。”
　　众人看木图克没有丝毫追究蝉予的意思，便一同低下头，低声重复；“愿努阿颜的灵魂回到雄布勒玛。”
　　蝉予是中原人，不信仰任何神怪，身姿笔挺的看着他们跪伏在努阿颜尸体前，看着看着，他一打眼瞥向奚豹。
　　奚豹似乎鄙夷这种行为，姿态浪荡的站在角落里，面色阴沉，蝉予几乎怀疑他后悔加入霜勒。

　　趁着用早膳的时候，蝉予回到自己帐中找寻杨炎幼清。
　　雾灰尽职尽责看守，见蝉予回来，立刻报告情况，这一整夜，杨炎幼清都睡得安稳。
　　蝉予听了很满意，将他支出去，自己进入内帐。
　　蝉予条件有限，并不能布置出奢华内饰，仅能保证兽皮柔软干燥，帐篷顶通风凉爽。
　　内帐中，杨炎幼清衣襟大开，露出修长白腿与胸口，及腰长发散乱铺洒在身上，整个人陷在他准备好的柔软兽皮中，沉沉睡着还未起，若忽略掉他被反绑的双手，此时的他，就是最静谧最美的一幅画卷。
　　蝉予将腰上的弯刀卸下放在一边，四脚着地如野兽般慢慢爬过去，温柔抚开遮挡他面庞的乌发，贪婪地欣赏他的睡颜。
　　杨炎幼清安稳沉睡时，最让蝉予安心，不止是这时候的他不作妖，主要是与幼清太像，看着这样的他，恍惚中，蝉予会以为自己还在无忧无虑的常州城。
　　时间有限，蝉予不能肆意欣赏杨炎幼清的睡颜，等下他还要奔赴战阵，

　　“唔……”
　　杨炎幼清眯着眼挣扎了一下，他在蝉予密集的亲吻中醒来，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感觉到绳索的存在，他很快摆脱了困意。
　　蝉予用力搂着他，撅着嘴亲在他的额头腮边，还有眼睛嘴唇上，感觉到睫毛扇动，便激动的与他耳语；“我把他杀了，我把他杀了！！”
　　杨炎幼清反映了下才明白过来，他杀了努阿颜，他真的杀了他！
　　“你说的对，我头上是他……就永无出头之日！现在木图克与奚豹不合，我能趁机占领上风！你看着吧幼清，我迟早当上霜勒的将军，你喜不喜欢？”蝉予痴缠的拥着他，通过吻将狂喜传递给他，像个孩子一般邀功。
　　杨炎幼清感受着几乎窒息的拥抱，他料到了蝉予会像狗一般听话，看来此人吃软不吃硬，早知如此，便不会受那些罪了。
　　“做得好，我喜欢将军……你……看到尹兵了？”
　　“看到了！我与他们交手了！！”
　　“可看到他们的将领？”
　　“没有……”
　　杨炎幼清没再说话，任由蝉予在自己身上过瘾。
　　杨铎没有亲自率兵，这让杨炎幼清多少有些失望，看来还要再等等，等他什么时候出现在战阵，什么时候再走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