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孤星》阿金宝

140、小往事

　　虞望与虞牙被囚困在同一间地窖之中，与蝉予受罚相同，此处没有光没有饭食，唯一的出路便是地窖口，而出口处有人严防死守，并不能出去。
　　虞牙双手反绑坐在草垛中，暗暗啜泣，虞牙坐在他对面，唉声叹气。
　　“你的话怎么如此快！”虞牙心中的气还未消。
　　“我……我怕他们杀你……”虞望呜咽着。
　　“那你就把我与奚豹的关系告诉他们！？你说清楚咱们是虞苏的儿子不就好了！！为何非要提奚豹！！”虞牙怒道。
　　“阿帕说……他去中原的事情只有共主和伯谦大人知晓……其他人都不知道，就……不让我说……不然……隔墙有耳，被人听去了他会……”
　　“行了！！”虞牙吼了一声。赌气道；“阿帕阿帕！什么都是他说！你可知若是我被他们换去奚豹手上，我还有活路没有！”
　　“可……可我也不希望你被自己人杀死啊……”虞望心中也不服，委委屈屈道；“阿姆去的早，阿帕整日见不到，好容易你也来到佐州一家人能团聚，现在又被迫分开……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身处险境啊！！”
　　虞牙冷笑一声；“什么一家人……你我不过是阿帕利用的棋子……用你来收买高骨，为他所用，用我搅乱郢国，牵制奚豹，还有阿抗……除了虞家人，谁又知道他的存在，这一家人……除了阿帕……我们都不是人！”
　　虞望听罢沉下头，他知道虞牙一直对虞苏颇有微词，可一个是自己阿抗，一个是自己阿帕，虞望哪个都不舍得说，更何况虞苏待他还是可以的，自己此时更不能偏袒阿帕，左思右想下来，虞望也不知该怎么办，心里愈加想念高骨，如果他知道自己此时身处险境，一定急死了……
　　虞牙心中也急，离开了佐州，他本想自己与奚豹的缘分真的彻底尽了，抱憾之下免不了感伤，如今虞望把这事说给霜勒人听，那些人的心思显然活络起来，拿他去跟奚豹做交易都有可能，而面对害的自己父兄都亡的仇人……奚豹又会如何呢？
　　无论是儿女私情还是家国大义，虞牙觉得自己都没办法面对他。
　　如此局面，却是他的阿帕虞苏一手造成，而他历尽艰险从郢国回到佐州，虞苏只是轻飘飘的几句，对自己的遭遇与安慰只字不提，反倒话里话外的埋怨他，此时做的不周全。
　　更多的事情虞牙不想回味，在这样黑暗充斥霉味的地窖中，虞牙陷入回忆的泥潭之中，除了虞苏冷漠的脸，便是奚豹绝望的眼神。
　　“你他娘别哭了！！”虞牙斥责了一句，虞望的声音并未变小，虞牙烦躁的蜷缩了腿，愤恨的嘟囔；“我才想哭呢……”

　　地窖外，大帐中，吉偈央木站在沙盘前读逐国罪徒首领的亲笔信，看完后他铭记于心，将信烧掉。
　　“共主，”伯谦款步走进大帐；“有几位将军和当户请命，去解救木图克。”
　　“嗯，”吉偈央木听罢，将一枚火焰形的棋子插在逐国的沙盘上；“不能去，若是我们去了人，他们便会趁机攻打程国境内的霜勒部队，若是我们倾巢而出肯定能夺回谭国，但是尹军与郢军便会趁机吞掉程国，那我们的辛苦就白费了，人也白死了！”
　　“可如今我们的供给线断了啊，”伯谦忧愁道，他将铜盘中的蜜饯拿出一枚，递到吉偈央木嘴边。
　　吉偈央木对他最为信任，看也不看，囫囵吃掉；“怕什么，这天还不到最热的时候，秋天的田地里还有收获，如今我们的办法依旧是以攻为守，他们偷袭我们后边，我们也他娘偷袭他们后背！反正程国与尹国挨着，而且他别忘了，谭国往西还有炎国利国，萨拉勒河对岸是浩瀚无边的霜勒人领地！他以为自己是一把剪刀，剪断了我们的生命线，其实他是孤军突围，很快便会被我们包围在谭国！”
　　“可我们面对的不止一支军队，”伯谦了解吉偈央木，他被接二连三的胜利冲晕了头，提醒道；“如此一来，我们便要做孤岛，或者共主你期望单查纳带雄布勒玛的驻军千里救援？”
　　说到这，吉偈央木沉默了，他们出发时，单查纳还在养伤，如今这么久过去了，想他就算是断手断脚也该长好了，但他一直未有音信，想必是不满自己带着乌额玛来中原，如今阿颜塔身陷谭国，怕是等不来他的天降神兵。
　　“不如这样，让杨炎芳蔼带着她的骑兵前去营救阿颜塔，”伯谦看他沉默，趁机道；“我担心什么，共主一直知道，无论是芳蔼还是蝉予，又或者那个幼清，说白了都是杨家人，自己人自然更熟悉自己人，而且她在谭国住了三年，更熟悉地形与民情，没人比她更合适，而逐国就交给蝉予去做，如此一来，既能营救阿颜塔，又能分离杨家的团体。”
　　吉偈央木思忖片刻；“去郢国。”
　　“谁去郢国？”
　　“让蝉予，你不知道，他这次从逐国回来，误打误撞将虞苏的两个儿子带回来了。”
　　“什么！？逐国？他的儿子们在逐国？”伯谦一愣；“他想……去逐国传播利火吗？”
　　“不知，无论他想干什么，现在也干不成了，听与他同去的人说，蝉予和虞苏的幼子有私仇……”
　　“幼子？那个叫虞望的？”伯谦笑了一下；“我见过他，样貌的确是不俗，就是傻得可以，他这样的人居然也能结仇？还是和蝉予？”
　　“这是他们的私事，问题是不能暴露虞苏是我们的人，他现在仍留在高祯身边，这两个儿子……继续关在地窖中，别动，”吉偈央木边想边安排；“逐国不着急，逐侯的胞弟信奉利火教，待到他篡位成功，逐国便是囊中之物，让努阿颜派别人支援一下即可，问题在郢国，这就要说到虞苏的二儿子。”
　　“啊……？”伯谦一愣；“我仅仅去听了几位将军的请命，怎么就错失了如此多的消息！”
　　“都是我刚刚知道的，听虞望所说，虞牙便是离间奚才将军与郢伯之人。”
　　“好大的本事……”伯谦感慨，言语中有些讽刺意味；“真不愧是虞苏的儿子。”
　　吉偈央木敏锐察觉出伯谦的不悦，斜出目光去看他，伯谦望着沙盘，故意不做回应，眼神中却有掩不住的不悦。
　　吉偈央木看着他，便知是伯谦想起了往事，不由得浮出一缕心虚。
　　那往事不是好事，是二人心中的一个结，不提也罢，也是那件往事发生后没多久，虞苏主动请命前去中原做间人，这其中不知多少是自愿，多少是伯谦的暗中逼迫。
　　不过无论如何，这二人都没错，错的是吉偈央木自己经受不住诱惑。
　　“不如这样，”伯谦收敛心情，恢复原状，抬头看向吉偈央木；“既然奚豹如此给面子，没有发起进攻，而虞牙又在军中，那就做个顺水人情，将虞牙送给奚豹。”
　　“这……”果然，吉偈央木知道他没有好心思。
　　“虞苏走的时候也说了，他此行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了霜勒，为了复仇，甚至将儿子们的性命也压上，如今看他言行一致，且不说虞望，就看他那对双生子，虞罗负责与我们联络，传递密信，包括与各地罪徒首领联系，虞牙负责郢国，拿下名将奚才一家，而他本人则栖身高祯之所，如此这般，想必脱身也难，既然他已有如此觉悟……想他儿子也有吧。”
　　吉偈央木暗暗舔了舔牙齿；“……你打算如何送？”
　　“共主觉得不脱？若他儿子被霜勒俘虏，还被送去拉拢郢伯，还能博得高祯更多的信任，而高祯定会对郢伯产生疑心，此番操作还是在帮他，不是吗？”伯谦偏过头，指向沙盘；“如今高祯的精兵尽数窝在尹国，逐国归降指日可待，如果郢国也拿下，那尹国便是三面环敌，那些围困木图克的尹军要么断了支援，要么撤走援助尹国，困境自然解除。”
　　“可你怎么知道奚豹愿意接受？一个虞牙就能满足他？”吉偈央木不肯相信；“奚豹虽然年轻，但好歹也是郢伯，怎么会为美人做出如此荒唐事。”
　　“可他如今听候高祯发落，还在周遭按兵不动，不也是荒唐事？奚豹此人，邪得很，怕是只有他肚里的蛔虫才知道他想什么，而且就算虞牙真的不起作用，我们不过是少了张吃肉的嘴！”伯谦情绪不稳，明显针锋相对。
　　吉偈央木胸中隐隐有些气，他觉得伯谦是在公报私仇。
　　“话是如此说，可我们真的将虞牙送出去，却是我们不讲道理了。”
　　“他讲什么道理！？我看他可怜将他收留，他却……恩将仇报！”伯谦差点将往事脱口而出，最后关头还是忍住了。
　　这语气来的鲁莽，虽然二人素来亲厚，可现下时局不如从前乐观，吉偈央木也没了无尽耐性；“你与我说了这许多，不过是为了些旧仇，我还以为你当真慷慨宽厚，结果也不过如此……”
　　伯谦急忙跪下，低眉顺眼道；“是伯谦无礼……得罪共主了。”
　　“你得罪的可少？”吉偈央木嚷了句，伯谦浑身一抖，不敢说话。
　　吉偈央木看他如此，便不忍再苛责，只叹口气，想来本以为亲密无间的二人，仅因为那件往事而有了隔阂。
　　吉偈央木坐到低坐上，凝眉思索，半晌，他感觉到伯谦在默默注视自己。
　　伯谦虽生的一双菩萨似的眼睛，看谁都带着悲悯，可吉偈央木知道他心中有多大的血仇，要论忍辱负重，他与虞苏不相伯仲，可与虞苏不同，他尚有底线在，性子细腻，举止端详，让吉偈央木爱之重之，若将伯谦比作寺里供奉的菩萨像，那虞苏便是那山野精怪，不择手段，放浪形骸，若不是吃多了酒的吉偈央木想要一尝新鲜，怕是虞苏也不会那么快离开雄布勒玛……
　　“光看我有何用，要渴死我！？”吉偈央木不耐烦的嚷了一声，算是给伯谦一个台阶下。
　　伯谦闻声立刻起身，给吉偈央木倒了杯葡萄酒，倒酒的手有些许颤抖。
　　吉偈央木看看酒杯，又瞧瞧抿着嘴的伯谦，心中忽然感慨，此人跟了自己快二十载了。
　　不说帝王家，就是平常人家，二十载的夫妻，还要制气不成？
　　心不在焉抿了口葡萄酒，吉偈央木叹口气；“虞家孩子的事，我不插手了，但此事不可张扬，若是虞牙自愿……那便最好不过。”
　　伯谦眼睛一亮，思忖了须臾；“那伯谦先谢过共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