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抬头看看今晚的月亮》枝露白

48、Chapter48

　　“真的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盛悦然站在一地行李中迈不开脚步，只好停在门口，朝着正在收拾东西的万紫说道，“我以为你会在上沅待上一段时间，毕竟——”
　　“毕竟什么？”她抬起头来。

　　悦然靠着房门，说：“其实能迈出这一步，你真的很勇敢，我能做出选择很大程度来说，是因为看到你身上这种不服输的劲儿。”

　　“不服输？或许是吧。但是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嗯？”

　　“我想回芝南，特别特别想回芝南，一刻也不想等了。”

　　上沅和芝南这一段路，随着这段时间的往返，窗外的风景已经渐渐变成每一里程的标记，她无暇顾及往身后呼啸的时空，始知“归心似箭”是如何蔓延在一个人的胸腔里的。

　　方向盘打转，驶入芝南小镇，她沿着芝南大街一路直奔那个花树成荫的小院子。
　　走进枝叶交错的院门，她的目光便跌落在俯身浇花的那个人身上。他回过身，露出了比十月高空还要温柔清澈的笑意。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她穿越三百余公里的路途，穿越晴雨更替的山川河湖，穿越随着四季枯萎和盛开的花丛，她知道只要回到这一方小天地里，只消伸出手，面前的人就能给她实实的回应。

　　百般辗转，原来这束光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而从今天起，从此刻起，你也将成为我不会松开手的念想了。

　　饱满的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察觉到肩头湿润的成光刚要说些什么，不待他开口，怀中人便哽咽着：“我好想你。”
　　“嗯，我在。”

　　成光的下巴轻轻侧抵着万紫的眉心，把她往怀中搂紧。

　　一个拥抱能有多大的力量，把人从无端无尽的黑色梦魇中生生拽出，瞧得真切眼前的风花与雪月。想念的话重复一遍又一遍，爱意的回音一声又一声。

　　从前归来客，如今返乡人。
　　游鱼入清潭，平淡而安稳。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万紫都窝在家里收拾东西，把楼里收拾成工作室的样子，还有一些零碎的工作准备。

　　成光的周六小酒馆营业了好几轮，万紫也没赶上。

　　陶思葭下了班，带着小女儿路过成光家的饭馆时，朵朵飞快地挣脱了她的手，跑进了店里。
　　“你不想让她过来看看？”
　　成光抬头见是她们，就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接着边忙手头上的事情边说：“她要是有时间，会过来的。”

　　他心里清楚万紫，她就是一个天生催不得的人。
　　通俗来讲就是，你尽可给她提意见，但是她从来都不会听，她有自己的节奏，这也是悦然佩服她的地方。

　　“不要催我。”万紫头也不抬，不紧不慢地回了句话。
　　坐在一旁的悦然有些沉不住气，说：“你真的能在周五之前把稿子交上来吗，我看你现在别的组的稿也不着急，你先弄这个呗。”

　　万紫低下头，半晌没说话。
　　悦然知道她多半是不高兴了，也就没紧着她回话，也做回了自己手里的事情。

　　就在悦然都快忘了这一茬的时候，万紫把最后一页线稿做完，说：“我会做的，我要去做的事情我自己都知道，不用催，也催不了。”

　　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只要是她觉得时间足够了，时机成熟了，自然就回去做。该做的一项不落地做完了，甚至还做了很多超出计划的工作，看似天生天赋，实际上，她是纷繁杂乱事务里属于自己的定海神针。

　　当夜晚降临，周六的小酒馆迎来了新客。
　　她这个时候来，反而更好。成光在心里默默嘀咕道，她确实是一个很会安排时间节点的人。
　　前段时间刚开业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多，难免有什么照顾不到的地方，加上才开始营业，营业模式和菜式都没有固定，服务上可能也有不周的地方，要形成一条流畅的经营线确实得花上一段时间。

　　二楼中间的包厢，开了内窗，探头就能看到一楼店景。万紫和成光打了招呼就自顾进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话是这么说，但成光当然不会怠慢了她。
　　趁着空闲的时候，他上了楼，给万紫端了茶点上来。

　　“人虽然不多，但我看着陆陆续续的来，也不算冷清。”万紫看着他把东西放下，问，“店里一般是什么时候打烊？”
　　“平时八点。周六到十二点。”

　　她在楼上看了成光半天，觉得他和店内的一切融为一体，怎么看都是刚刚好，不知不觉就一笔一划地记下他的身影。

　　“给我瞧瞧？”
　　模特本人瞥见桌上摊开的速写本，伸手就要去拿，被万紫果断地藏在了身后：“不给。”
　　“小气鬼。”
　　成光佯装还要去抢，万紫咋呼呼地拦着。他不动声色地扣住万紫伸过来的手，一瞬间万紫意识到了对方并不精妙的图谋。

　　“阿光呢？”
　　楼下响起客人的招呼，成光朝着楼下应了一声。万紫抽回自己的手，说：“我等你打烊。”

　　芝南最近确确是热闹了很多。
　　夜色入半，店里认识的，不认识的一时间多了起来。
　　在城市里住久了，不知不觉就会侵染一些刻板印象，现如今在哪里生活居住，信息与物流几乎同步，对于她这种心性的人来说，慢一点的生活节奏还能让自己过得更加舒坦一些。

　　过了十一点，店内的客人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只有一人逆着方向走了进来。

　　“出差回来了？”
　　“嗯。”

　　闻彬也不多话，径自开了冰箱拿了瓶酒，坐在吧台前一个人发闷。

　　成光把屋子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见闻彬还是一句话不说，无奈地在他对面坐下。他抬眼看了一眼成光，没有说话。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自从小瑜上大学之后，活像个空巢老人。”成光抱着双臂打量着闻彬，“今天思葭姐和朵朵来店里了，她俩都不知道你这快半个月去哪了。我说，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承诺做好朋友，但是我做不到。”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那你就果断一些，不要犹犹豫豫。你说你在担心什么，自个儿好好捋一捋，别耽误了人家，也耽误了……你自己。”
　　闻彬把酒放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成光：“你如意了，就非得站在制高点上批判我吗？”

　　成光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和闻彬都有些词不表意，惹得互相不痛快，但是眼下闭嘴是最好的办法，便悻悻地起身，说：“我这儿十二点关门。”

　　是这么多年的孤独，本能对爱的退缩。害怕所有触手可及的一切在我伸出手后又离我而去。在面对这样一份互补图谋的感情的时候，没有参考答案，没有考试大纲，他此刻不是老师，而是后生小学。
　　千百年来的爱情各种各类，竟找不出一例来与自己感同身受。
　　须得，正视直面。

　　那天晚上，他们在门口道别的时候，万紫给闻彬撂了句话：“可是陶姐和朵朵从来对你是真心，其实这一点你比我们更清楚。”

　　他其实没有喝多少酒，神经却在深夜隐隐作痛。

　　“骗人，你就是没有爸爸！”
　　“你闭嘴！”
　　小女孩儿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愿再与身边的人纠缠，一路狂奔出校门，半途一脚崴在台阶上，摔得半截裤子都是尘泥。她站起身，随意地拍拍还在发抖的膝盖，看见正在校门口接她的妈妈，又仰着笑脸走了过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
　　陶思葭心疼地拍去女儿衣服上粘上的灰尘，伸手要去拿她的书包。
　　“因为想到妈妈在等我放学，不想让妈妈等我很久。”朵朵拉起她的手，不让她去接自己的书包，“我可以自己背书包的，你看别的同学都没有。”

　　陶思葭虽然顺了她的意，但扭头看四周，出了校门的书包大抵都是挂在家长的肩头的。
　　这孩子啊……

　　朵朵跟着妈妈回到兰华家化。
　　她俩刚进门，项阿姨就说：“今天回来得还挺早，我还想过一会儿再跟你换班呢。”

　　“项姐，你要是没事可以先回去的。”
　　“我女儿今天生日，等下她放学来店里，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正好呢，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嘛。”
　　“哟，我都不知道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就是个小生日罢了，说了你又要忙活，我们母女随便找个地方吃个饭就可以啦。”项阿姨拉住陶思葭，免得她再三客气。

　　“阿妈，我回来啦。”门外响起活泼的声音。
　　“怎么今天京京也回来得也比平时快，看来你们一个个都是平时在学校里磨磨蹭蹭的。”

　　肖京京身上穿着校服，肩上的书包带已经滑落到胳膊肘，催着她妈妈快点收拾着出门。项阿姨答应着就去里间把工作服换下，留着她在店内等着。

　　“小朵朵，今天我把纸条给老师了哦。”京京俯下身子，悄悄在朵朵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我保证，字条上的三句话我一句都没看。”
　　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朵朵听了这话，抬头看着京京。

　　那眼眶里转瞬即逝的清亮，不知悲喜。

　　“谢谢姐姐。”

　　肖京京还有话要说，项阿姨已经出来了：“朵朵，今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不用了，我陪妈妈看店。”

　　项阿姨摸摸她的小脑袋，打心底里觉得这孩子懂事得令人心疼。

　　“瞧瞧人家小妹妹，再瞧瞧你，能不能懂点事？”
　　肖京京只觉得莫名其妙，说：“我怎么不懂事儿了？我不但懂事，我还谋事。”
　　“你不想这顿饭免了，你就少说几句。”

　　肖京京立刻闭嘴，只是在临走前捏了捏朵朵的小脸：“开心一点哦，我看见他打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