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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大同小异 ...

  •   周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事。街角仍然散落着废弃物与垃圾,河道上隐约浮动着暗色的冰块,野狗们奔相走告着,散布着独属于它们的谣言。

      这个传说中神休息的日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者说,每一天都并没有什么不同。

      城市的傍晚,阳关斜斜略过钟楼的顶梢,从窗户边缘堪堪擦过,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四周湖水的气息逐渐蔓延,带着令人厌恶的鱼类的腥气。

      桑德拉湖也是这样。从湖面蒸腾的水汽弥散在它四周的丛林中,低矮的灌木在严寒的冬日只剩下嶙峋的枝条,带着某种萧索的意味栽倒在枯木附近。错落的水杉环绕在湖面边缘,根部还有一些废弃的报纸——看样子某个家庭最近在这里进行过野餐。

      在这样的时节还能够有野餐的兴致的家庭可不算多了。我一边感慨着,一边坐在湖边稍微干净一些的石块上。相比起枯木上青白色的苔藓,这里的灰尘可也以忍受了。

      由于没有可以随身携带的钟表的缘故,我出门的时间比起信件上约定的时间要早很多。看着太阳运行的轨迹,它最后一丝喘息还停留在天边,距离七点还有一段时间。

      就在我百无聊赖之际,一道佝偻病态,阴晦扭曲的人影却吸引了我的注意,对方蹲在湖另一侧,如同鬣狗一样弯折着极为瘦削的背部正在挖着什么。而在他的身侧,则放置着一个巨大的背篓,上面用黄白色的布蒙着。

      并且随着他的动作,整个湖畔还是浮现出某些令我感到万分熟悉的气味……腐烂的味道。

      这样令人不适的气味掺杂进桑德拉湖夜晚蒸腾出的潮气之中,无孔不入地侵蚀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天边太阳就像是疗养院里的那些肺痨鬼一样,在咳出最后一口鲜血之后快速地苍白下去,幽绿的冷月悬挂在漆黑的夜幕之上。

      于一片薄薄的雾气之中,大湖对岸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一种玄之又玄的氛围降临在我的四周。

      我感受到了。

      根根笔直的杉木于弧月的冷光之下投射出一道道修长冷酷的影子,它们缓慢移动着,却又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产生弯折,并断裂在满是苔藓的潮湿土地上。自遥不可见的远处延伸而来的破旧的铁轨于地底翻出,并最终蔓延至我的脚下。四周的石块快速崩裂,丛生的杂草很快将此处变成一个无人问津的荒野。

      我顺着铁轨道路的尽头望去,杉树断裂的伤口于夜色中不断堆叠着,就像是某种不可知巨兽锋利的牙齿。白色的月光照在铁轨金属表面上,使它们反射出怪异的白光,散落的样子就像是无人认领的枯骨。

      我停留在原地,无数窸窣的细小声响于脚底传出,窥探的视线在黑暗出无孔不入。我觉得我像是误入了某些怪物的巢穴,并且很快就会成为它们的猎物。

      就在我懊悔于我的莽撞与轻信时,一个如同杉木一样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道路的彼端。背光之下,我只能看见对方高高的帽子,以及他手上老式的文明棍。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对方就已经走到我的面前。

      “桑莫·切斯特。”苍老的声音从对方高高的帽子底下传出,他喊得是我曾经的名字。

      我可以感受到,一道审视的视线从头顶投射而来。但是我并没有感到恐惧亦或者是强烈的压迫感。

      我没有。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我抬起头直视对方。此时,我才真正看清他的脸。

      出乎意料的是,与声音相比,对方明显是有些过分年轻了。我原本认为我会看见一位威严的老绅士,却没有想到他只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这并没有使我放松警惕,对方过于苍白的脸庞仍使我感到不安。他很像那些被送到停尸房的尸体。

      “是的,我是桑莫,”我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张,“只是我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再用这个名字了。”

      面前的男子默默转过身,示意我跟上。他走在前面,继续用苍老的声音回答我,“我当然知道,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对于你父母是事情我感到十分抱歉。”

      “或许当初我不应该建议他出海。”

      “是你怂恿我爸爸出海的!”听到他说完话的那一刻,我几乎控制不住情绪。久违的愤怒袭上心头,我感到太阳穴突突地钝痛,手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甚至没有发现我们已经走到一个奇怪的,没有任何支撑的台阶之前。

      “是的,对于这一切我感到十分抱歉。”老人登上台阶,他站在台阶的高处俯视着我,继续说着毫无情绪起伏的致歉。他似乎是发觉我的愤怒,带有某些意味地皱着眉头,“你应该冷静下来,切斯特小姐。”

      这样轻蔑的态度终于击溃了我,我近乎崩溃地在台阶下冲着他大喊:“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爸爸死了!他被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害死了!”

      我永远记得那天,父亲与母亲被发现时的情状。

      他们的头颅被撬开,原本丰盈的地方只剩下血红色的洞,随意地码放在书房的收藏品架上,不断流淌的血液将下方青色花纹的瓷器染得通红。身体则被切割成古怪的形状继而缝合起来,被塞进出海带回来“研究”的盔甲之中。

      在老特蕾娅蒙上我的眼睛之前,我甚至看见他们被割掉舌头的嘴无助地张着,就像是在尖叫求救一样。

      前来调查的警官却说这只是强盗所为。然后联系了盔甲以及此次出海带回来的所有收藏品的所有者——一个不知名的贵族老爷。

      那位贵族根本就不在乎我父亲的死!我甚至可以从他从容的表情中认出,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些藏品被诅咒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强盗!是他们杀了我的父母!

      我的愤怒被特蕾娅粗糙的手掌牢牢捂住,我们所有的财产都作为“赔偿”交给那位贵族老爷。特蕾娅和亚瑟则是连夜带着我离开北区温暖的石头房子,并用他们两人多年积蓄买下一个小酒馆。

      我失去了一切。

      而现在,造成这一现状的作俑者之一却高高在上地要求我冷静。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好吧,”对方对我的反应表现得十分无奈,“我本来并不想在这里与你讨论这件事。”他走下台阶于我的面前站定。高高的帽子所投下的黑色阴影带着对方身上腐朽的味道扑到我的脸上,使我的愤怒戛然而止。

      巨大的压迫感使恐惧重新降临。

      “听着,桑莫。”对方压低着声音说道,“你仔细想一想,你父亲是不是交给过你一把钥匙?别急着否认,你可能忘记了,我们现在怀疑你的记忆出现过问题,接下来的事你只要听着就够了。”

      “每个人的灵魂都有三道门,分别是过去、现在、未来。每个人的灵魂上都有一把锁,控制着他们无法察觉并打开三扇门。而那把钥匙对应着的就是锁。”

      “我们找到了你的门。”老头缓了缓说道,“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我明白他在放|屁。

      这个老东西绝对知道我父亲当初经历了什么,现在他说的无论是【门】还是【钥匙】,都不过是想继续在我身上重现他们对我父亲所做的事罢了。

      他们想利用我。

      恐惧已经使我大脑的温度降下来,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调,使它表现得不是那么抗拒。在用“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得到过什么钥匙”这样的理由婉言谢绝老人“帮我打开【过去】这扇门,拯救父母”这项提议之后,又拒绝老人请我走上台阶去他家中休息一晚的邀请,踏着夜色回家。

      在我拒绝老人之后,周围的一切似乎又恢复正常。奇怪的楼梯、断裂的杉树、老旧的铁轨,一切都像幻觉一样消失了。只剩下天边挂着的弧月仍然洒下令人目眩的光影,照射在桑德拉湖畔,使得这个郊区的明珠更加表现得价值连城。

      先前古怪的身影已经离开了,只在地表留下一个漆黑的洞。我走过去看了眼,洞底还有一些衣服的碎片,小小的,连接它的线头已经炸开了。

      看样子对方只是一个盗尸人。

      确实如此,随着解剖学的发展,城市里的尸体即使在盛产的冬日也供不应求。医生们总是想要新鲜的尸体,但是时下信奉教义仍是古老的——尸体不完整的人无法上天堂。

      无法获得足够尸体的底层医生们也开始干起偷盗的勾当,一旦被发现就会身败名裂。那些上等人自然不会选择这样的道路,职业盗尸就这样变得兴盛,尸体的价格也飞涨。

      当然尸体并不止用于解剖,教授们渴望拥有一副完整的骨架。

      人骨交易也在背地里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知晓那个古怪身影的意图之后,一切都变得安逸起来。我也不再紧张什么了,这些污秽的东西现在永远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今晚,东区的河道仍然黑乎乎地一片,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愤怒的并不只是父母的死亡,还有他们死亡带来的一系列影响,所以她的表现才会如此过激。之前就已经写过了,女主相比财富,她更渴望的是阶层的提升,她的所有的工资都可以为了除掉上司得到晋升而支付出去,起过与医生结婚的念头,隐晦地瞧不起底层等。
    但是她也是一个大胆的人,与马戏团的灵媒合作,在职场上不择手段。可以说,野心在她的身上体现的极为明显,有时候蓬勃的欲望使她表现得十分勇敢甚至于富有攻击性。
    她在我构思里就像是刚离开母亲的猎豹,年轻,敏感,永不满足。总而言之,狠辣有余狡猾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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