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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仙鱼教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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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的冬天越发冷了。
从北面刮来的冷风可能是一无所有的东区在这严寒的时节里最丰盈的东西,但是它也是将会摧毁这个充满蝼蚁与脏污的角落的一个利器。
我裹紧身上的外套,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空空的酒瓶。不可否认,公司至今没有召我回去上工这件事令我有些紧张。在这个时节失业可不是一个有趣的玩笑。
好在酒精带给我一些微妙的安慰。被酒精熏得暖烘烘的头颅终于在百忙之中想起那天晚上出现在餐桌上的信件。我记得,信件上对于我的称呼是【summer】
桑莫。
我一直以为,除了特蕾娅和老亚瑟,再也不会有人这样称呼我。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他们两人匆匆收拾好东西,带着我离开那栋别墅。过去的一切都被留在原地,包括我曾经的名字。
信件的主人是父母的旧识吗?
而且,信封的内容也令我不得不在意。我一直有一种错觉,仿佛一夜之间,所有地底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与小奥莱的死有关,而那个将信件无声无息送到家里的那个人应该已经确认此事。
我所能做的最重要的就是辨别此人对我的态度,他会不会去警局告发我。
而他所提及我父母的事,在我看来应该是一种示好。所幸公司给我的假期还在,感谢那位从来都没有用处的神灵,即使是公司要求我加班,也不会选在周日,这与信件上约定的时间正好相符,我或许应该去见一见对方。
此刻,我也同样怀抱着某些微弱的幻想——或许那是我已故父母的旧友,他愿意带我回到我原本应该回到的世界去。
而不是在这个充满老鼠与流浪汉的东区。
我晕乎乎地躺倒在破旧的沙发上,身下满是虫蛀的洞口的沙发面料于边角处还有打着钉子的木条支棱出来,就像是被打断腿丢在街角的小偷,血淋淋的创口出伸出白色的骨头。不远处的煤炉里,劣质木炭燃烧着,冒出呛人的黑色烟雾,与角落的老鼠一起发出微弱的声响。
隐约之间,我仿佛听到什么拍击窗户的声音,带着丰沛的水汽,就像是湿淋淋的鱼尾与甲板撞击。我想我应该是喝醉了,不然窗边为什么会出现一条巨大畸形的鱼?
那条鱼轻易地就推开我原本锁上的房门,冷风顺着开口处灌入,并且将我钉在沙发山动弹不得。我的四肢也像是被冻住一样,这使得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怪物一步一步接近。
直到对方与我只隔着几米的距离,我才从朦胧的视野中看清它。之前我认为对方只是一条畸形的鱼,仔细看下来却并不是这样。
它更像是一个连体婴——那种共用肩膀的小怪物。
怪物迈动它四条腿,长满白色瘤子的头相互碰撞着,用它呆滞的只剩下眼白的鱼眼盯着我。随着它闯入,这个狭小的屋子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腥味,就像港口一样。
我要吐了。
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我的抗拒,它只是在房间里乱逛着,打开我紧紧关上的所有窗户,中途甚至碰倒我插在空酒瓶里的黄蔷薇。
瓶子碎裂的声音让我差点蹦起来——这样的怪物永远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
这朵花相当于我一个月的薪水!
可惜,我仍然躺在沙发上动弹不得,随着窗户灌入的冷风让我清醒了些。我开始怀疑我究竟是不是喝醉了,这个怪物怎么还不消失。
就在我憋红了脸纠结的时候,一张湿淋淋的毯子盖在我的身上,海洋的腥臭差点把我熏晕过去。
……
我确实晕过去了。
等我再次醒来,身上厚重的毯子被一下子掀开,角落里破碎的酒瓶向我暗示着或许一切并不是我醉酒后的幻觉。值得庆幸的是,此刻大门与窗户都是关上的,不然在我冻死之前,那些该死的小偷会把这里搬空。
那条鱼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看见我快要冻死了,特地从海底爬上来给我送个毯子吧?我收拾着倒在地上仍然湿淋淋的毯子,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真是我猜测的那样,所有小女孩的美梦都会碎掉
——仙女教母变成一条畸形的鱼,想想就觉得可怕。
即使如此,贫穷还是让我收下这份有些荒谬的好意。我重新洗刷毯子,即使它在经历海水的侵蚀后有些脱色,也仍然能够看出这并不是一个便宜货。只不过,洗着洗着我发现有些奇怪,这个毯子我似乎从哪里见过。
毯子的一角,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单词
【summer】
……
这是巧合吗?还是说,某个人得知了我的名字,并且因为某种原因一直提醒着我?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又想起那封信,我确实有必要按照信件所说,去见一见对方了。所幸明天就是周日,等待的时间也不会太久。我这样想着,将毯子放在二楼晾开。
不远处的房子里仍然传来吵闹的声音,我记得那是一个重组家庭,一个带着女儿的女人嫁给原本住在这里的挖煤工人,最近女人又怀孕了,生下一个男孩,多出来的一个人使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捉襟见肘,现在那个小女孩日子不太好过。
不过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有些冷漠地想,那个女孩至少还有母亲,那个女人为人也不算坏,至少在她饿死之前,女孩总归是有一口饭吃的。
果然,过了一会吵闹声就停了下来。街角处又传来杂货商吆喝的声音,很快,马戏团的乐声也传出来,人们拖家带口去大街上闲逛了。
而我则是选择关紧门窗躺在床上,静候明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