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无坚不摧 ...

  •   自从被菲西斯院长接手之后,殴打已经变成家常便饭。现在我已经能够十分熟练得在十点到来之前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退无可退地藏在墙角。

      躲藏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一切都像是既定的命运一样。

      与此同时,我也明白所谓【断食疗法】究竟是什么——我每天只有两餐,两餐都仅有一杯芦笋汁。

      饥饿就像寒夜里无处不在白色雾气,它所造就的蓬勃的食欲仿佛深渊里最艳丽的花朵,牢牢扎根于我的脑海之中,将思维拖入遥不可及之处。而肉身的痛苦却又像是灵魂的枷锁,每当我轻轻碰到手臂上的淤青时,一股想要就此结束这一切的冲动不断在胸腔涌动着。

      劝告我遗忘的声响从未断绝,上午是院长的拳头,下午则是医生的催眠。有时候,我甚至真的如他们所愿一样开始幻想着:假如我真的只是一个南部乡村里的小女孩,现在我应该干完今天的农活,坐在家里布满油污的桌子上喝着热气腾腾的汤……

      “我为什么是我?”催眠之后,我痛苦地问医生。相比较对我拳脚相加的院长,我与医生心灵上的距离被无形地拉近了。

      医生笔下写着此次治疗的记录,语气温和地对我说,“人首先是人,其次是他们的经历,最后是他们的身份。人们痛苦的根源往往是最为不堪的记忆。”

      “遗忘是对自己的救赎,相信我们的治疗吧,当你真的将这一切都忘记的时候,你将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看着他的笔尖不断在纸上摩挲,一种怪异的感觉突兀地冒出来。我问医生,“如果我真的忘记这一切,我会变成什么样?变成你们告诉我的那个南部乡村的小女孩吗?但是我并没有去过乡下,也没有做过农活,我的父母也都死了。我变成那个女孩之后我还能拥有幻想中的一切吗?”

      医生的笔尖顿了一下,他的声音也有些变调,“当你忘记了,你是不会记得你本来的身份。我们会为你找到一个条件很好的收养人,你会过上远比你幻想中要好的生活。”

      “那样的话,治疗的结果不是完全白费了吗?我最后的记忆与我的生活并不相符。或许那个遗忘的我会想要探寻真相,最后又找到那段悲伤的记忆。”我反驳医生,一个答案在我心底早已呼之欲出,隐约之间我已明白他们在打什么注意。

      “我不想找人收养,我要见特蕾娅,我不治了。”我对医生说道,现在的我仍抱有一丝微妙的希望,想让特蕾娅接走我。

      那段在酒馆里寄人篱下的日子再痛苦,也远比现在这样要好。

      “抱歉,桑莫小姐。”医生合上本子,眼睛盯着我说道,“你的治疗费是由卡奇集团出的,不论是您还是您的佣人,都没有办法终止治疗。恕我直言,我从未见过有佣人会在主人家死光之后还会善待留下来的那个孤儿,所以您在这里将会比离开更为安全。”

      很好,看样子他们是不会放我走了。我低下头避开医生的凝视,心底又沉重几分。卡奇老爷将我关在这里的原因基本上已经明白。

      即使我是女孩,在长辈全部离世之后也是有继承权的。

      他想得到我父母遗产中的什么东西,必然要通过我。向他这样的大人物自然不会特地去与一个孤儿交易,只要我疯了或者死了,他自然可以轻松地侵吞我父母留下的一切。

      不可否认,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对他来说也是付出代价最小的方法。

      甚至他会做得更绝,就像现在这样。

      将我送到一个精神病院,这里自然有他的手下磋磨我,等到我疯了或者真的被他们洗脑成功,我会像一个人偶一样被卖到某些渣滓手里。即使我在这样的环境中自杀,他们也同样有利可图——尸体交易。

      幼儿的骨头可能会便宜一些,但仍是一大笔钱财。

      就在刚才我与医生交流的过程中,我突然想起之前我拜访他的时候遇到的那个需要治疗的小男孩。

      【医生,我又想起了爸爸妈妈,现在可以治疗吗?】

      十几年过去,他们仍在做同样的勾当。只不过十几年之后他早已变成一个知名的慈善家,收养过许多同样精神出现问题的孤儿,并且最后帮他们找到“不错”的收养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夜我去桑德拉湖遇到的盗尸人盗走的应该就是那个小男孩的尸体,那块线头已经炸开的衣角。

      多可笑啊,当时我冷眼旁观,认为男孩身上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短短几日过去,我就真正处于同样的困境之中。

      站在医院的走廊上,过度饥饿使我思考都变得费劲起来。行走之间,我可以听到精疲力竭的呼吸声,身体在不断发出警报,告诉我应该进食。

      饥饿使我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我甚至看见有灰白色的雾气充盈在走廊中。那日盛在卵里的鱼没有再次出现,当天发生的一切真的就像是我被催眠之后看见的幻象。

      这样想着,我慢慢往病房走。如今医院的护士已经对我不再设防,她们明白我这样饿得虚弱的身体掀不起什么风浪。

      房间里很干净,看样子玛丽小姐在我离开之后打扫了一番。白色的阳光透过窗户,不带有一丝温度地照在床尾。窗外有鸟类翅膀扑闪的声音,敲击声又一次从外面传来。

      我挪到窗边,疲惫地发现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像是我的错觉。

      窗外的那条河仍在静静淌着,高大的榆树尚带有翠绿的色彩,阳光温煦散在草坪上,安静地不可思议。

      我看见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靠在树边,她褐色的头发编在一起,盘成一个古典的发式。她好似也注意到我在看她,远远地转身看过来。

      目光相接,我看见她唇角开合,似乎在说什么。

      接着,她快速投身进入水中,像一条白色的鱼一样,在河面消失不见。

      乌鸦短促的叫声不断响起,天也变得阴沉起来。紧接着,无数漆黑的鸟儿从湖面蹿出,它们向我飞来,冲撞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赶紧缩到角落,却看见乌鸦撞击在玻璃上留下的血渍被太阳照射,落在床脚时留下的影子变成一句话:

      【别忘了我】

      正是女人刚刚说的那句。

      走廊上传来一阵骚动,滚轮声、咒骂声、交谈声汇聚到一起,变成一种诡异到如同鼓点的轰鸣。乌鸦仍在我的窗沿上叫着,我回头却看见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刚刚投水的女人不知何时倒吊在我窗户外,她的眼睛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鲜红色粘稠的血液不断从里面涌出。

      我被吓得连滚带爬跑出病房,却看见菲西斯院长正用枪||口对着这里。

      “桑莫,你看见了什么?”她的手不断颤抖着,声音也变得格外尖锐。

      往日施暴者此刻因为恐惧所露出的丑态使得她看上去可怜极了。

      “院长,我的窗户那里有个人!”我大叫,将双手举起滚到一边。所幸我反应够快,当我刚蹲下的时候,院长已经扣动扳||机。

      等到一切声音都结束,我房间已经一片狼藉。玻璃碎片混合着鲜血凌乱地摆在地上,乌鸦黑色的羽毛混杂着鲜血与碎玻璃和在一起,肮脏又令人膈应。

      奇怪的是,在那之后我并没有再看见过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她就像藏在水里的乌鸦一样消失了。

      菲西斯院长恐吓我们不准说出今日发生的一切事情,她说着,尚带惊恐的眼睛落在我身上,让我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玛丽从我背后托住我的肩膀,使我不至于抖得太过明显。

      在此之后,院长拒绝继续对我的治疗,她似乎坚信我与恶魔真的搭上关系。每次我们在走廊遇见,她就像见着猫的老鼠一样快速溜走。有些时候,我甚至可以听见她与护士谈论我,诅咒我早日下地狱。

      玛丽在帮我换病房的时候给了我一颗糖果。

      她似乎并不害怕之前发生的事情。

      “你知道那个倒吊在我窗户上的女人吗?”我嚼着糖果问她,“院长好像很害怕她。”

      玛丽收拾的手停顿了一下,她翻过我抽屉里的小丑画,将它与报纸粗暴地叠在一起。“那是院长做的亏心事,与我们无关。”

      好冷漠。

      我嚼碎糖果,接过她递给我的那些纸张。我的包裹很小,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拥有过什么。

      新病房很大,被褥散发着好闻的阳光的气息。

      玛丽出乎意料地在收拾好我的东西之后并没有离开,她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最后,这样交谈的欲望迫使她坐在窗沿。

      “桑莫,你之前看到过的幻觉都是什么样的?”她抿抿嘴,最后像是鼓起勇气一样问我,“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看见的一切都不是幻觉,而是世界最原本的样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无坚不摧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