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坠入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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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慢慢逸散在空中的烟雾，以及从那块狭小砖缝中伸出来的手说道，“如果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您现在为什么还要称呼我为【救世主】呢？”
墙后之人像是被我问住了一样，我们之间的气氛又一次沉默起来。
“灰猫说过，你能够帮我们得到自由。”最终，我听见门后之人说道，“既然你能找到这里来，你应该已经听说过我的名字了。”
“我就是斯宾塞。”
那道声音在门后说着，重重的咳嗽声像是要将肺呕出来一样。
“红皇后操纵着她的卒子们攻进我们的家园，所有人都像商品一样被挑选。最后，像我们这样丑陋的东西没有任何价值，被丢进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我们反抗过，你看，这里处处布满属于斗争的疤痕。主在这里已经不再眷顾我们，如今，您能够帮助我们吗？”
墙后可怜兮兮的诉苦并没有使我动容，或许世间的悲伤本就不是共通的，就像饱受压迫的工人永远不会得到大部分资本家的声援，只有同病相怜之人才能缩在角落里互相舔舐伤口。
掠食者天性不会怜悯猎物，那些拄着文明棍的钱袋子们就连鞋底都是人皮糅造的。
但是我现在必须得到对方的帮助，我所能够算计的只有将我付出的代价最小化。
“可能吧，”我敷衍地回答道，“那么，您有出去的办法吗？”
“出去？”斯宾塞显得十分惊讶，“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能从那些卫兵眼皮子底下逃走？”
说完，这个老头像是吓坏了一样，不停地念叨着那位皇后地可怕，她手底下的卫兵是如何地残暴，他们的反抗是如何如同儿戏一样失败。我确信，这个所谓的“智者”已经吓破胆了，或许，他的聪明已经完全被恐惧击败。
“我曾与这里的矿工交谈过，他称你为族群中最【聪明】的人。”我提醒老头。我的时间足够宝贵，我可不愿意将它浪费在对方无用的废话上。
“聪明吗？”老人慢吞吞地吐纳烟雾，我从他的声音中听出苦涩的意味。
“孩子，如果我真的聪明，我还会在这堆煤渣里颓废吗？我并不聪明，我只是年龄比较老而已。或许曾经我也拥有些小聪明，并且同样拥有施展它们的勇气，但是在那场动荡之后，我们都变成怯懦的笨蛋。我甚至不敢独自出门，每当听见卫兵的脚步声我都会缩在墙角，祈求他们遗忘掉我。”
“我甚至开始埋怨早已死去的人，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将我带到这个世界，又为什么给予我这样的身份。我的精神早已崩毁了，我的家园在他们死之时也同样被摧毁。我作为人的一生从来都没有自己选择过，我只是他人欲望的产物。如今，他们又将这样的苦难压在我身上，这样的人世已经彻底毁了我。”
老人絮絮叨叨，话语中充斥着无处宣泄的恐惧与怨恨。
“那么您能够送我一个人出去吗？”我假装听不懂老人话语中的拒绝，继续发问。
既然灰猫肯定我能从老人这里得到出去的方法，那么老人绝对瞒着我什么。或许，只是我们之间交易的筹码不够。
这样想着，我继续说服对方：“在这里想要团结所有的矿工太困难了，我可以出去寻找解决的方法。既然你们肯定我是救世主，认为我有办法带领你们找回自由。那么请相信我的方法，帮助我出去。”
“……”
这位叫做斯宾塞的老人沉默着，屋内的烟味越来越浓。
“这样……吗？”对方自言自语道，接着他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出去的话，我能办得到，但是我需要你付出报酬。”
“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对老人说道。
被灰猫带到这里之后，我身上只剩下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可以说，我现在一无所有。
“我也没有，孩子，我已经一无所有。但是你拥有健康和勇气，而这些我都已经失去了。我见证过太多苦难。”老人慢吞吞说着，“而且你看，我吸烟太多了。”
我从他的话语之中嗅到些许不妙的意味。他是希望我用这两样看不见摸不着的品质与他交换吗？
那么，这样的代价我是否能支付得起？
不可否认，在他说出口的那一刻，我确实感到心动。不论是勇气还是健康都不是现实中可以真正度量的东西，如果真的做交易的话，可供操作的空间有很多。
但是转念一想，假如我真正变成墙的另一边老人这样“丧失勇气与健康”只会自怨自艾的家伙，那么我还剩下什么呢？
如果我被困在一方石室内，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坐在原地等死。静待恐惧与怨恨的水流没过鼻腔，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存在？
我来到这里，宛如新生儿一样，除了自身天然拥有不可物化的品质之外，我早已一无所有。我已无可被剥夺，倘若真有人会连我仅剩的精神世界也要夺走的话，我绝对会杀了他。
我绝对会杀了他！
“如果你希望我能够带你们找回自由，你就不应该向我讨要这两样。”我按捺怒火冲老头说道，“你见过哪个救世主是病恹恹的懦夫？”
听完我说的话，老人在墙的另外一边突然大笑起来，接着，我又听见激烈的咳嗽声。一阵咳喘过后，我听见他带着些许嘲讽意味地说道，“我也没有见过满口谎言的救世主。”
我的心重重往下一坠。
只听老人低沉着嗓子，声音就像曾经院子里挥之不去的老鸦，我再次听见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话：“桑莫，曾经我们拥有共同的父亲，如今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作为兄弟，我最后帮你这次，希望你不会像邮票一样被贴上信封寄到那些大人物的闸刀上。”
他话音刚落，机关被拉动的响声充斥整个石室，我就听到锁链滑动的声音。接着，我脚下的地板突然翻起，我与灰猫一起跌进一个黝黑的深洞之中。
在此之前，透过墙上那道狭窄的石缝一双饱含血丝的双眼像是充满憎恨与怒火一样死死地盯着我！
下坠的恐惧带着失重中本能的不适不断撕扯着我的胸腔与腹部，在我的身边，灰猫也一样坠落着。相比起我，它显得悠闲太多了。
“看样子我们终于离开了。”它甚至有心情与我开起玩笑，“不论过程如何，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不是吗？”
我并没有接灰猫的话头，反而开始思考斯宾塞拉动机关之前说的那番话。“那个老头为什么称我为他的兄弟？”我问灰猫，显然，对方并不愿意回答我。
【我们拥有同样的父亲。】我想到老头说的话，显然，对方这样说至少可以证实我们或许有血缘上的联系。他所提到的“兄弟”并非是那些交情上的形容词。
但是，太荒谬了。
这里是我的过去，就连我的身体都缩小了，我可不记得我有一个已经老迈的兄长。父亲对母亲也足够忠诚，即使他不忠，他也无法生下这么大的孩子。
“桑莫，”灰猫突然打断我的思考，“准备一下，我们要落地了。”
它的话音刚落，一阵巨大的水声从我耳边响起。紧接着，冰冷的水流没过的耳鼻，令人窒息的痛意从我全身蔓延开来。即使在水中，我与灰猫也在不受控制地下坠。
海面微蓝的光晕带着水波，温和的荡漾在我的脸上，我看见深色的海藻漂浮着，自身旁划过，又在我的下沉之中与我们擦肩而过。
洋流如同温顺的恶兽，带着些许来自远方刺骨的寒意从我们表皮擦过，它掀起灰猫斑驳的皮毛，将它吹成一个饼状的毛球。猫咪也借着这样的力量蹭到我的身旁，倚靠在我的脖颈边。
我想抱住它，但是偌大的恐惧束缚我的四肢。与自然相比，人类那样渺小的勇气在此刻是显得如此可笑。我似乎感受到泪水从我的眼眶涌出，又转瞬之间逸散于海水之中。
我们仍在下坠。
海面的光已经消失了，黑暗之中，任何一丝波动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海底不可知的巨兽掀起的波浪自远处传来，就像是巨大的锤头落在我的身上。细碎的尖刺划过四肢，伤口处被海水浸泡，痛楚就像是黑暗中无数双正在窥视的眼睛，隐晦且恶意。
下坠。
肺腑被挤压着，恍惚之间，我仿佛听见来自不可知的深处传来气泡的声响。或长或短的乐声开始传入耳中，星星点点的灯光开始自下方亮起，我看见旁边灰猫亮晶晶的黄眼睛。
“我们要到了！”它兴奋地喊着，“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和酒馆里的猫姑娘喝上一杯，并且在暖和和的猫窝里睡上一觉了！”
说完，我便抱着它降落到一片珊瑚丛中。一只穿着粉裙子的牡蛎像是在那里等候多时，她热情地拉住我，柔软的内里从壳中探出，并且将一个发光的水母形状的帽子带在我头上。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坠入梦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