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人心向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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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环顾四周，矿场所特有的水汽与高温杂糅而成的热浪就像是儿时乡下的草垛，牲畜们永远都是一个样子拥挤在它们小小的圈里，分享着这由饲养者丢进来的“珍馐”。
脚下由灰黑色的泥土组成，鞋子踩上去也会被染成肮脏的颜色。行走之间地面上铺着的煤渣带来“沙沙”的声响。充斥在鼻尖的满是汗水与廉家食物的气息，机械的轰鸣与滚轮迟钝的转悠声交织在一起，填满整个逼仄的洞穴。
这里拥有工地上所拥有的一切，除了一样——人类的交谈声。
我曾经在夏日消食的傍晚与父母一同围观过商区下水道的修葺，人来人往的工地上，黑色皮肤的劳工推着不堪重负的独轮车，车轮在地面上行走着，留下一行歪斜的痕迹。同样深色皮肤却头戴白色假发的督工们盯着工人们，他手上的鞭子与后腰别着的小剑被擦得极亮。
父亲与我说过，有了这些工人之后，即使是最贫穷的乞丐也能得到一种扭曲的自豪感。一个物种建立在另一个物种之上的，最廉价的情感。
那时候的我仔细观察着那些深色皮肤的工人，将他们与我所见到的亲人相比，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有同样的脸，同样的身子，同样行走的姿态。
为什么会是两个物种呢？
我走向凯斯德之前指向的方向，这个存在于地下的矿洞虽然足够高，却并不宽大，有些地方甚至只有侧着身子才能够通过。就像是这些道路建设的初衷并非是为了工人推着车子通行一样。
越往里走，蒸腾的热气也就越发明显，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汗水从我额头滑落，它们洇在眼眶，使我的眼睛痛得快要睁不开了。
就在我想要脱掉几件衣服的时候，我才发现从公司出来时披上的大衣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极为单薄的衣服，它拥有着粗糙的亚麻质地，花纹早就在我侧身穿过狭窄道路的时候被弄得看不清了。如今我只能观察到，它在布料拼接处的线头早已炸开。
而我，现在也是一个小孩子的样子。
我弯下|身子，不在乎这件衣服会不会被煤渣弄得更脏。我甚至开始怀疑灰猫是不是指错道路，因为这条路越来越窄，也越来越矮了，现在，我只能趴在地上匍匐前行。
好在这样的折磨在不久之后就结束了。一丝微弱的光从道路前方透出，我听见镐子碰撞地面的声音。我爬出来，只见一个骨瘦嶙峋的侏儒正麻木地挥舞着鹤嘴锄。
侏儒深绿色的皮肤在矿洞周遭火光的照耀下就像是即将干枯的树皮，身上渗出的汗水却又将他的皮肤反射出褐色的光泽。他低垂着眼睛，将手上的镐子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在地面上。大而肿胀的眼袋在火光中向他憔悴的脸上投下一大块阴影。
我的出现似乎是将他吓了一跳。他手上的镐子被惊得掉在地面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与我身后狭窄的洞口，紧接着，他讲掉落的工具捡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您好，我想请问……”我正准备出声，就被侏儒打断。
“听着，小女孩，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侏儒又快又急地说道，“你们这些该死的白皮魔鬼，走开，别想着试探我。”
“看样子我们被拒绝了。”灰猫从我的身后跳出，尾巴轻轻扫过我的脚踝，“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什么呢？”
我看了眼这个半身都长着疥藓的猫咪，它粗粝的嗓音实在是让人提不起什么爱怜的情绪，“你似乎对这样的发展并不意外。”
“从我遭遇怪物开始，你就在引导我的想法，”我蹲下身，抓住它的后脖颈，灰猫挣扎着，却没能挣脱，“来吧，和我说一说你的打算。”
小猫在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能逃脱的我的手掌之后就表现得安分不少，它抬起头乖巧地望着我，黄褐色的眼睛里倒映着黑漆漆的矿洞。它再次露出一口细碎的尖牙，说道，“我只是一只普通的病猫罢了。桑莫，你看，你轻松就可以抓住我。”
说着，它充满象征意味地扑腾了几下。我的手掌里充斥着猫毛柔软的触感，还有某些长疮的地方坚硬的颗粒感。接着，我们都听到一声极轻的撕裂声。
灰猫被我揪着的后颈皮被扯开了，像是破布一样纤薄的皮肤之下露出鲜红色的肌理，白色的筋膜穿梭其中，就像是水里藏着的某种绦虫。只不过，伤口破损之处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好了，”感受手下灰猫的身体逐渐僵硬，我在它惊恐的眼神中说道，“现在，一只柔弱的病猫变成一只柔弱的破猫了。”说完，我将手上的猫皮再次往上拉了拉，“那么，小破猫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只叫做斯凯德的猫咪与天底下所有做错事的小猫咪一样，睁大它的猫眼，就着我的手往下一瘫，露出柔软的腹部。
“你会明白的，桑莫。”它用粗粝的声音回答道，“但是我现在不能说，我确实盯着你很久了，现在我不仅不会对你不利，还会帮助你。”
“愿意让你回去的人，除了那个该死的老头就只有我。现在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你一个人是无法找到出路的。”
我盯着它黄色的眼睛，最终在猫咪忐忑不安的注视中松开它的脖子，“好吧，我们和解。”灰猫说得没错，现在我对这里一无所知。只有找到门我们才能回去，目前也只有它才能帮我。再加上，它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
被我松开的小猫如释重负，立马从地面爬起，飞快跳到我抓不住的地方。而目睹我与猫咪交锋的全过程的矿工却只是在一旁打量着我。
小疯子。我从他的眼中读出这样的想法。
想着灰猫之前的提示，我再次走到他面前，“我并不是恶魔，也不是来试探您的。我只是无意之间到达这里，想向您问路。不过，请问您之前为什么会称呼我为【恶魔】？”
侏儒打量着我，似乎在思考话语的真实性。接着，他低声说道，“你是外面跑进来的孩子？那你可能出不去了，出去的路已经被王后与国王封锁起来。”
“你们的土地也被抢走了吗？孩子，我们的领土被夺走了，我们被关在这里，日复一日为残暴的王后与国王工作，我们都快要疯了。” 说完，他将工具轻轻地放在一边，靠在脏兮兮的墙壁上。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反抗？如果只是想从这里出去，应该是很容易的。”我顺着他的话头，像个孩子一样歪着头问道。
“我们反抗过，你看。”他指向自己的脚，我这才发现拴在那双脚上的锁链，“反抗没有任何用处，或许在这样的王后的治理下，只有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
我看着侏儒垂着头坐在那，我跑过去坐在他身边。
“我感觉你已经绝望了。”我对他说道，“但是我还没有，我要去找办法出去了。等我离开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事实并没有那么糟。”
侏儒侧过头看着我，即使周围充满火光，但是他眼中的火光却已经熄灭了。“去吧，孩子。”
他轻轻碰了一下我的额头，“身着白裙的王后会保佑你，如果她现在还活着的话。你可以去找斯宾塞，他曾经是我们之中最勇敢也是最博学的人，他或许有出去的线索，如今他被王后的卫兵们关押在矿洞的最深处。”
“如果你能找到他，你也许会得到离开这里的线索，不过你动作得快点。趁那些卫兵还没有发现你。也许，你会明白真相就是如此糟糕。”
说完，他再次拿起镐子一下又一下敲击墙壁，细碎的煤块顺着他的动作不断落下，空气中依然浮动着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
灰猫站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俯视着我，模仿着剧场里男乐手的声音唱到：“我们的智者在最深的囚牢里，只有最勇敢的孩子才能找到他。他将预言：桑莫由北出发，最终在铺满红毯的大殿中达到归乡。”
唱完，它老实地跳下石头充当引路人的角色。我跟着猫咪，决定先不计较它过于旺盛的表现欲。
这段路同样漫长，也同样空无一人。越往里走，地面上细密的煤渣也就越厚，空气中充斥着热浪，四周的墙壁不断往下滴着水滴。周遭的火炬燃烧着，影影倬倬之间我似乎听见什么巨大的东西隔着土墙从我头顶走过，带来的震动使一些并不牢靠的土块不断往下落着。
“猫咪，这里不会塌方吧。”我有些不安地问着前方正在带路的灰猫。
“不会的，”猫咪一边小跑着一边回头说道，“这里足够安全。还有，我有名字，我叫斯凯德。”
它话音刚落，我就听见头顶传来骂声，紧接着，巨大的轰鸣声从身后传来。
有些话，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说。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人心向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