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千里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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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倾斜的光线略过公司高高的窗框，秘书小姐提示我到了下班是时间。我匆匆披上大衣，走出公司的大门。
街道上行人来往着，衣着褴褛的孩子用尖锐的石子在地上画着白色的线条，摇摇晃晃地在他们粗糙的作品上玩闹。他们盯着我，并且在我背后用一种极为小声的语调交谈着什么。
医生的房子距离我有段路程，我决定走进小巷抄近路去找他。我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倘若那个答案并不是我想要的，我也得想办法使它变成我心目中的样子。
医生应该不会为难我，我安慰自己，他名声不错，之前也邀请过我去做他的助手，没有医生会请一个精神病人做助手。再说，他是我父亲曾经的学生，如果他还想要他的好名声的话，就不应该在这件事上给我使绊子。
冬日里的阳光果然是奢侈品，尤其是在狭窄拥挤的小巷里。瘦而高的拱门连接着，就像是一张又一张空洞的嘴，巷子两边高楼上的小窗户向内打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不断往外冒着乳白色的雾气。
我突然想起仪式上那些盘桓在我头部的亡灵。若有所感，我抬起头看着那些蒸汽翻涌着，又在接触到外界寒冬之后快速消逝，给阴暗的巷子增添几分潮湿寒冷的意味。
突然，一阵低哑的咳嗽声从一扇窗户内传出，我看见一张枯瘦的脸从那块如同黑洞一般的窗口探出。
“咳咳、桑莫？”那人哑着嗓子叫到，“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快回去，别被医生和护工抓到。”
“快回去！你想被绑上电椅吗？”
“咳咳、咳咳”
他看着我，不断念叨着，并且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接着，一道尖细的女声高叫着，“卡特，你又在喊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滚出去。”
卡特？我充满讶异地看着探出窗沿的那张枯瘦的脸，他瘦得与被做成干尸的小奥莱先生如出一辙，完全让人想象不到前些日子他被关在马戏团里肥胖肿胀的情态。
这就是那个发疯的研究员，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跑出来了。
我听到那栋楼传来嘚嘚的脚步声，很快一个脸上铺着白|粉，就连头发也被刻意铺上白|粉的粉衣女子跑了下来。她先是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挂上所有街道上打工的女孩子一样的笑容对我说道，“这不是特蕾娅夫人的养女嘛！真是抱歉，上头那个是我曾经的情人，现在他有点疯。”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突然就疯了，现在见着人就喊’桑莫’还威胁要把人抓去给医生做手术。”
她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向我伸手，想要拉住我。我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有一道很浅的疤，伸出手时露出的衣袖只有外侧是丝绸的，里面则是泛黄的麻布。
“听说您现在已经是奥莱公司的领导了……您要上来坐坐吗？”
我避开她的手时，她也没有露出任何难堪的神色，而是一直用一种谄媚地表情看着我。一截红色的发带顺着她罩在外面的丝绸裙子滑落，我认出这似乎与露西的那天款式极为相似，不过露西的那条是褐色的。
面对对方显而易见的讨好，我保持着冷静。我明白，这样的态度并不是对我，而是对我背后的特蕾娅，即使她的小酒馆再破，至少也是一些女孩子的栖身之地。
“不用了。”我谢绝她的邀请，表示自己现在有要是要做。女孩笑着送我离开，只有楼上的研究员还在惨叫。
“你会被绑上电椅的！你会后悔的！”
这样的叫声在巷子里显得格外渗人，同时，也做实我心中的焦虑。患有精神病的事情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为什么研究员会准确说出我要去找医生，还说我会被绑上电椅？
除非，这一切曾经都真实发生过。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巷子中不停的惨叫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怪异的声音，像是无数幼童在尖叫。
我猛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的路已经消失了，如今我正身处一块陌生的巷子里。
“小姐，你想听波奇里尼，还是帕格尼尼？”角落里，一坨东西突然向我提问，它就像是一块腐烂的肉，黄色与青灰色的斑点爬满全身，毛茸茸的霉菌在凹凸不平处伸展着。
一时之间，我的呼吸中都弥散着霉变的味道。
最为可怕的是，这个东西不断发问着，向我蠕动靠近。灰黑色绳状物随着他的动作被挂在角落的箱子上，又在蠕动时不断被从它的身下拖出。
我后退着，脑海里却突然想起今早摩根叮嘱我的话：
【仪式过后，您的灵魂或许会被一些其他的东西捕捉，它们最喜欢充满活力的生物】
这个看起来就是盯上我的东西。
我目光不断往四周打量，寻找逃跑的时机。面前的怪物动作并不快，只要找到方向，很容易就甩开它。
就在我跑了几步之后，一个巨大怪物突然冲破地面，那是一条极为恐怖的鱼型怪物，巨大肥硕的身体两侧除了腐烂的皮肉与斑驳的鳞片之外，还长着四条属于人类的粗壮的腿。它并没有咬到我，只是将方才追我的那滩烂肉吞吃入腹。它突然出现破开地面，飞溅的砖石也有不少砸在我的身上。
所幸我还能行动，趁着怪物还没有反应过来，我立马拔腿就跑。那只怪物摇晃着，用它四条腿支撑起身子，就像是狗一样在身后追着我。
这时，我听见一声细小的猫叫。一只身上长满疥藓的灰色小猫跑到我身前，随着它的动作，地面上出现一串又一串沥青脚印。
猫咪在我身前跑着，时不时回头冲我叫两声，似乎在提醒我跟着它。
身后的鱼形怪物离我愈发近了，呼吸之间我甚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臭味。在我奔跑的时候，我身边的街道也在发生变化。
周围的地板上开始不断涌现焦油般的液体，并于其中诞生出黑色粘稠的怪物。砖石砌成的拱门开始如同融化的冰块一样往下流淌。周遭石块青灰色的表面出现一只只菱形的眼睛，它们随着我与猫咪的动作飞快地眨着，缩得极小的瞳孔转动着，死死盯着我们。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快要融化一样，就连脚下吧石砖地面在踏上去的时候也会发出黏答答的声响。
我跟着灰猫跑着，并且在脑海里不断想着脱身之术。这样的追逐明显对我极其不利，我现在已经感觉到我的速度越来越慢，过不了多久，我跟后的那只怪物就要追上我了。
就在此时，灰猫一个转弯，将我引进一个死胡同里！
此时我想要停住脚步明显已经不太可能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正在融化地墙壁上撞去。
……
我预想中坚硬的触感并没有传来，石砖墙在我撞上的前一刻就像是一只张开的喉咙一样，露出里面鲜红的内里
——一扇血红色的大门。
我撞上那扇门。
就在我触碰到门的那一刻，门上悬挂着的铜锁突然被打开，我与灰猫一同落入门中。一阵眩晕感传来，我感到后脑勺像是受到重击一样，太阳穴也在突突地疼，眼前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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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再次醒来时，所目及的一切都是血一样的红色。红色的地板上铺着猩红色的地毯，周围也是打着暗红色挂毯。之前约我在桑德拉湖见面的老人就站在我身边，灰猫跳上我的胸口，压得我差点又晕过去。
“你醒了，切斯特小姐。”老人垂着眼睛，摆弄着他的文明棍，“或许我应该恭喜您，您打开了【过去】。”
“我昏过去之前确实看见了一扇门，”我支起身子，将灰猫赶下去，勉强站起来，“那就是你那天和我说的灵魂之门吗？现在我是在过去？但是我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老人听完我说的话之后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您现在看看，您发生变化了吗？”
我变小了！我惊讶地盯着缩小的手掌，随后我就摸到明显变短的头发，“这是怎么回事？”我问老人。
“您打开了【过去】之门，您回到了过去。”他耸耸肩，“很遗憾，我也不知道您将会回到过去的什么时间点。如今过去之门已经被打开，只剩下【现在】与【未来】了。”
“那我还能够回去是吗？”我有些不安，老人话里的意思是过去之门只能被打开一次，而且他也不知道我所打开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时间点。倘若是在父母去世之前还好，如果实在父母去世之后的话……
那我回到过去的意义是什么？将我受过的苦难再重温一遍吗？
还不如回到原本的时间点，我现在已经逃脱怪物的追捕了，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再加上最近我获得老奥莱先生的赏识，公司也准备给我加薪。我回去受苦毫无意义！
“当然可以，”老人给予我肯定的答复，“不过【现在】之门我也无法肯定它在何处，只知道当您走入过去之时，它便会出现在过去。”
“那我现在在哪？”
老人看着我，温和地说：“您在您的灵魂之中，所以只有当您认识到您回到过去时，灵魂才会发生变化。”
“去吧，走过这条走廊，前往您的过去。”老人将手指向鲜红色的尽头，“灰猫会陪着您。”说完，他就像清晨的雾气一样，散开了。
猫咪灵巧地跳上一旁红色花岗岩雕刻的胡蜂雕像，看向我露出一口尖锐的牙齿：“走吧，桑莫。”
猫咪在说话。
“我们得快点，时间正在流逝，你不会想待在这里太久的。”灰猫说着，一边伸出尖锐的爪子抓挠它长着藓的脖颈，“不用露出这样惊讶的表情，每只猫咪都会说话不是吗？就像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名字。”
“对了，我也有名字，我叫斯凯德。”猫放下自己的爪子，跳到地面上，“快点，开始我们的冒险吧。”
斯凯德率先走上那条猩红色的毯子，就像之前在巷子里那样为我引路。
“每次冒险都要迈出第一步……真是老套，但是也很现实，即使在这里。”猫咪摇晃着尾巴回过头催促着我，“快点，桑莫。”
我踏上毯子，出乎我意料的是，脚下并非毛毯柔软触感，它就像吸满汁水，每一次落脚都会带来丰沛的水声。，斯凯德在前方走着，一路上都留下它小小的沥青脚印。我突然想起我曾经在家附近见过这只灰猫。
“你去过我家吗？”走廊像是长到看不见尽头，周遭开着高高的拱门，但是外界的景象都被暗红色的挂毯隔住。联想到如今脚下的毯子，我瞬间打消掀开那些挂毯的想法。
摸在手上一定会是粘腻的像是生肉一样的感觉。
灰猫像是没有听到的我问题一样，仍然在快速地往前走着，直到遇见一扇绘制鲜红色法阵的铜门。
“到了，”猫咪摇摇尾巴说道，“桑莫，去打开它吧。”
我的手碰上冰冷的铜门，一时之间，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笼罩着我。恍惚之间，我仿佛看见一切纯白的景象，一些同样纯白的灵魂从面前的大门涌出。就在我睁大眼睛想要探寻究竟的时候，大门也从我面前打开。
始料未及的是，一股热浪从门的背面涌出，紧接着传来的，是机器巨大的轰鸣声。灰猫先我一步跳进门里，我紧跟着它的脚步踏入门中。
我们出现在一片矿场里。
奇怪，我到过这里吗？
就在我感到迷惑的时候，猫咪跳到我身边，用它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真不幸，桑莫。看样子你迷路了，没想我们的冒险第一步就受到这样的打击。”
“去找你的路吧，知道要去哪里，总比迷路要好。所幸我们之前就已经确定好目标，那里有个人，去问吧。”
说完，它就跳到我的身后，就像是天底下所有胆怯的小猫一样，让自己的主人冲在最前头。可惜我并不是它的主人，它也并不胆怯。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千里之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