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婵娟》程浣言

3、3 夜探墨家

　　澹云山庄的第一任庄主，叫墨澹云。

　　传言墨澹云是盐帮起家，为人爽朗有侠气，江湖上名声很盛。只是家业传到了墨五微和墨九青这一代，族里再无人经营祖上的生意。兄弟两人虽承袭了老庄主墨澹云的义薄云天，但也多了几分儿女柔肠，成家之后，便索性把庄里的生意全换成了布匹和药材经营。墨五微负责布匹往来，墨九青负责药材进出。再加上澹云山庄在山路和水路上的天然贸易优势，山庄的财力只增不减，家业竟比老庄主墨澹云在世时还丰厚。

　　墨五微膝下只有一女，名唤莲时，因自愧无子，墨五微便把庄主之位让给了墨九青。兄弟俩自幼感情深厚，既都是为了山庄，那么谁当这个庄主，自也没差。墨九青推辞几番未果后，便也踏踏实实接下这庄主之位。墨九青有两个儿子，大公子叫墨言迟，二公子叫墨言白。与芒四结下婚事的，便是这二公子墨言白。

　　只不过这墨言白，年少时便被墨九青送去一个叫秋数天的居客那里学习剑艺，已多年未回山庄。此次归来，一是为了大伯墨五微的寿辰，二是为了与芒四的婚约。这桩婚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因为事关江湖第一剑，兔剑。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事在江湖看似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各方人士早已蠢蠢欲动。

　　墨言白自习剑以来，便知将来总有一日要继承镇庄之宝。墨言迟自幼体弱，非练武的底子，故只能一心一意帮忙打点山庄的生意。但墨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继承庄主之位的人，须有一身绝世的武艺，以备在最危急时刻，能够保山庄周全，守住墨家在江湖上久盛不衰的地位。

　　墨言白每日里勤勤勉勉，废寝忘食，为的就是能早日学成出师。至于庄主之位，他倒无暇多想。澹云山庄历来兄友弟恭，祖上从未有过为庄主之位而反目成仇之事。再说父亲墨九青和大伯墨五微尚都健壮，哥哥墨言迟又天资聪颖，做起事来件件得心应手样样游刃有余。这使得墨言白对澹云山庄的事全不上心，一心只想习得天下最厉害的剑术，以配得上家里那把天下最厉害的剑。至于这之后的事，也就是有了最厉害的剑和剑术之后，他墨言白要做什么，关于这点，墨言白从未想过。

　　芒四，墨言白自然也是第一次听闻。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墨言白纵使不甚乐意，但也只能依着家里的安排。再说，芒四也罢，或其他姑娘也好，他早晚也得娶一个，所以那个人是谁或不是谁，也不太要紧。重要的是他自己。

　　但芒四显然不这么想，让她随随便便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她可办不到。就算那人家世再显赫，家底再殷实，她若不喜欢，就坚决不行。

　　辞九想的是，芒四此前并未见过墨言白，未见其人就风风火火地逃了婚，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不过，既已答应芒四要夜探墨家，辞九便也懒得多想，说不定在墨家能找到线索。

　　这是莫言白回到澹云山庄的第二日。辞了师父秋数天和师妹然忽忽后，他马不停蹄，一路赶回山庄。因为再过两日，便是墨五微的六十寿辰。

　　墨五微虽将女儿墨莲时视为掌上明珠，万般宠爱，但因膝下无子，对墨言迟墨言白两兄弟素来也是关爱有加。墨言迟性情温润如玉，兼生得神采俊朗，风度翩翩，行事上又张弛有度，稳妥周全，故年纪轻轻便已在庄里庄外赢得极高的声誉。墨九青虽不曾当面夸赞过他，但打心底为这个长子感到骄傲，加之墨言迟少时多病，墨九青对他更又多了几分疼惜。次子墨言白，自小在外习武，与澹云山庄几乎不通音信，全靠秋数天每年秋季云游，在山庄歇脚的那几日，与墨九青聊上几句这个山庄的二公子，不过内容也无非是墨言白武艺又精进了或是个头又长高了。墨九青对他这个故交很是信任，对墨言白也就没什么可交代的。反正出师之后墨言白也是要回来的，在外能多吃些苦，少些俗欲，也是好的。

　　辞九九岁之前就已习得一身过水不留痕的轻功，辞九没料到芒四竟也不差，所以夜阑人静，两人轻轻松松就翻过澹云山庄的围墙，进入内院。

　　澹云山庄自收起了盐帮生意，在江湖上就从未树过敌，加之墨五微和墨九青武功高强，江湖人士敬重之余也多了几分忌惮，故决无上门惹事的可能，所以山庄护卫不多，夜里也没有特别巡防之必要。

　　辞九和芒四，此刻正站在内院一侧的一排马厩前。那些马睡得酣甜，并未注意到庄里多了两个不速之客。月亮很白，照得见槽里的马料，干草、麦秸在下，上方铺陈的青草于月光底散着淡淡的泥香。不同的槽里马料也有所不同，比如盛着黄豆、豌豆、玉米的槽厩，那里头的马多半是久经跋涉的。又比如挤满胡萝卜、苹果、梨子、菜叶的，那多半厩里有着怀孕的母马。

　　辞九本也无意观察马厩，只是月光迷迷漫漫，映得地上一片亮堂，何止是眼前的马厩，就连蒙着面的芒四，在辞九边上都莫名变得熠熠光彩，脉脉含情，甚至还隐隐袭来一阵花草香，仿佛这人要慢慢变成一株藤树去了。

　　辞九内心暗叫，在这样的月夜行事，怕是有大凶。

　　这厢芒四倒全无工夫去理会魅惑人心的月光，见周遭并无他人，便毅然往右边游廊走去。游廊尽头的厢房，有灯亮着。

　　“你听说过鬼歌子夜吗？”辞九紧跟芒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芒四瞪了一眼辞九，并不答语。

　　亮着房间的，正是墨家的大小姐，墨莲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