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启事》情癫

45、第四五章 决裂在前

　　新苑小区，二幢301。

　　看了门顶的名牌，郭健确定，是这儿了。

　　轻轻敲门：“阿姨，是我，我是郭健。”

　　淑玲把门打开，看见来人满面青紫，惊诧不已：“郭健你怎么弄成这样。”

　　她探出头来，在望他身后。

　　阴沉着脸的立青像一具行尸走肉，面无表情。

　　“进来吧。”她惴惴不安地将人让进来，等他们坐下，又悄悄地去看望卧室。

　　奶奶睡着了。

　　她把门拧好，走回客厅里，小心地叮嘱：“她年纪太大了，离不开人，不然我在外面约你们，比在这儿好，千万小心不要情绪激动，把她吵醒，情况就更糟。”

　　“是。”郭健坐在凳上，严肃又紧张地回答：“我们明白。”

　　于是，淑玲开始漫长的叙述。

　　立青坐在那儿，始终没有抬头，他的手放在腿上，布料因为被用力揪起而发出摩擦声。他的腿微微颤抖着，淑玲看在眼里，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块毛巾，交给他。

　　“接着说。”他没有接毛巾，他的声音很木。

　　“我们都是吴妈妈收养的，这块心病，我也陪着她扛了二十年，郭健，当年怎么样，想必你妈也给你说了吧。我妈她真的把我们当成亲生孩子，换作你们，你们能忍心吗，那天在大街上，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立青，我现在不敢说百分百，但是至少有九成，你长得这么像他，你妈又是杨若惜，我真的很难不去想，立青，你是杨兴隆的儿子。”

　　“太可笑了，我不相信。”他无力地抗辩着，心里也知道没什么效果。

　　“你没有怀疑就不会来这里。”淑玲终于忍不住纠正他。

　　“我爸不是杀人犯，我爸是王言焕！”立青的声音高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姓杨？你可以去问问你妈！”淑玲反唇相讥。

　　“我出生的时候，杨兴隆都死了一年半了！”死亡日期对照起来，也许是立青仅有的希望。

　　“那你为什么这么像他，你看照片！”淑玲拿出来。

　　“我不要看！”他把它推开，让它掉在地上。

　　“康弟！康弟！”说好克制情绪，却又变成这样，郭健既无奈又慌张。

　　“你给我闭嘴！”所谓的关怀，只是催命的毒药。

　　“好吧，你不承认没关系，你回家去问问你妈，问问你那个‘亲爸’，他们认不认识一个叫杨兴隆的人，如果他们敢说不认识，就让他们来找我，不，我亲自带着我妈去见他们！”愤怒中的淑玲只能忍让到这一步。

　　“不用问，他们肯定不认识，绝对不认识！”抛下这句狠话离开小区的立青，早已被悲哀打败。

　　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的郭健战战兢兢地像一道影子，紧步相随。

　　设置成震动的手机在口袋里颤抖着。他掏出来看。是静慈。

　　怎么样了。

　　外人对秘密不可以参与不可以刨根问底，却也很关心。

　　不管真正的结果如何，郭健只能回答她：没事。

　　因为这两个字，她更加不安，更加惶恐。

　　“怎么办，晓霞，我好像做错事了。”她拉住她，不停地说。

　　“都讲了好几遍啦，不就是报了一回警吗，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这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给他惹麻烦了。”昨晚又是恶梦连连，静慈不能自我解脱：“晓霞，我真的怕他会像杨康那样，很惨啊。”

　　“他就算是杨康，你也不是穆念慈，再说杨康很坏，他是咎由自取，关你什么事啊，你不要胡思乱想，又不是在拍戏，什么杨康，我还郭靖呢。”

　　“郭靖。”想到郭健数次将自己叫错，他的为人处事又是如此相似，静慈真的快相信前世今生的说法，她居然问了出来：“晓霞，你相不相信人会转世啊。”

　　“我看你真是太入戏了。”晓霞拿她没办法：“做了个梦至于记到现在吗，还把我掐醒。”

　　昨晚，昨晚梦见的是。

　　“我不相信，我不信，你胡说！”杨康一巴掌打在念慈的脸上。

　　“你十八岁，你是姓杨，你是杨铁心和包惜弱的儿子，你否认不了的！”

　　是她，就是她口口声声地揭穿这个秘密，静慈清楚地看见，在梦中，的的确确就是她。

　　难道到了今时今日，换了时空，换了背景，实质却还是没有改变？

　　握着手机，直到掌中全是汗水，也没有胆量拨通它。

　　从白天坐到傍晚。晓霞在客厅朗读台词的声音那么清楚，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亮光闪起，她急忙回应：“喂，郭健！”

　　“我是老区。”克勤在另一端打招呼：“静慈，小王爷不见了，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没有。”静慈想起郭健的叮嘱，马上道：“他去哪里，我不知道的。”

　　“哦，那就算了。”克勤安慰她：“应该没什么事，你要不要出来玩，手上有一个角色，好像还挺适合你的，咱们谈谈吧。”

　　难得的机会，她却抗拒：“我有点不舒服，改天好吗。”

　　“怎么不舒服了。”克勤紧张起来：“你怎么啦。”

　　“相思病吧。”旅馆里的坚城突然靠在他的身后，来了这么一句。

　　好近，静慈一定听得很清楚。克勤不快地回头，手捂听筒：“你干什么又来搅和我的好事！”

　　“静慈，念慈，名字都那么命中注定，你就让位吧，老区，你最多只是可怜的欧阳克，没那种命的。”坚城坦然地评价着，突然想到：“咦，对啊，郭健，郭靖，王馨蓉，黄蓉，静慈，念慈，杨康，康弟。你说是不是太巧了一点？”

　　“什么太巧了？”区克勤从没有乱想过，被他说得毛毛的：“你不要吓我，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会不会真是欧阳克，这么风流，而且名字里也有克。”坚城趁他呆住把手机抓过来，对着静慈说道：“如果你见到他，麻烦跟他说一声，不要关机，我们找不到人，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好的。”隐约听到些议论的静慈庆幸他们中断通话，不然她恐怕就要忍不住参与进来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往往实情并非如此。而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只有置身于内的人方才明白，为何而痛苦。

　　他走到那儿，郭健就跟到哪儿，他打车，他就拦另一辆去追。

　　他像影子一样地跟着他，追着他，却始终不得近前。

　　不敢再说一句话，说什么都没有用。

　　司机漫无目的地绕着，时不时催问，可是每次都说往前开。终于在提速飞奔一阵之后，停了下来。

　　“这样谁受得了啊，快开快开，出事你负责啊，下车！我不干了！”司机不平地按下了车牌。

　　已经出了乌镇，这是嘉兴市区的地界了。

　　他下车，郭健紧跟其后。

　　他在往小区走，他去哪儿？

　　郭健狐疑地跟着，直到路径越来越熟。

　　他上楼。

　　这是我的家。郭健突然间明白。

　　停在门口的立青不动也不说话，他急忙过去，拿钥匙把门打开。

　　由于心慌，钥匙有两次掉在地上，最后才插进匙孔。

　　立青只是冷眼旁观，还发出冰冷的笑声。

　　郭健不敢说话，推门。看着他进入卧室里。

　　柜门没锁，他拽了开来，要抓出那本影集。

　　“康弟，立青，对不起！”郭健马上想起来：“对不起，不要看不要看！”拿身体挡住那道门，苦苦哀求：“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骗你，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怕伤害你！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知道我错了！”

　　那是面对仇人才会有的表情，那是比刀子还要冰凉的色彩，目露寒光，令人发颤。

　　“走开。”他这样说。

　　“不行，我不要，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没用，但是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康弟，你再等等，等我妈和蓉蓉回来，他们会找到结果，给你一个交代！”

　　“走开。”他像一个机器人，机械地重复着，无情又严厉。

　　郭健只好退去。

　　他翻开它，曾经被感动的影像，如今可笑至极！

　　PS，是TMD PS，不但郭健他爸的脸不对，就连合照也没有杨兴隆的影子。

　　可是那个女人一眼就认出了他，说起父辈的牵连，根本是很好的兄弟。

　　于是，他又说：“我要真的。”

　　郭健不知道真的放在哪儿，可是看见摊开的掌心，他无法不顺着他的意思。转身在第二格的夹层里摸了一阵，果然。

　　这才是真的，居然就这样被骗了！

　　好兄弟，被PS的技术扯成毫不相关的人，将一些事实篡改得面目全非！

　　怪不得会平空冒出来加群，怪不得焦急地邀请，怪不得对我这么好，口口声声康弟，原来。

　　原来这一切早有预谋！根本就是做出来的戏！

　　立青的手指抚在它们的身上，恨让他的指尖紧紧抿起。

　　皱起的图片，在他的手下扭曲变形，绞起的指头，要把它们抓得稀烂。

　　“我承认，我承认都是为了骗你爸，不，是为了骗王言焕，不是为了骗你！”郭健的心疼得受不了：“立青你相信我，我也是当时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好啊，那你告诉我，你爸是怎么死的，啊！”淑玲将一切和盘托出，没有半点遗漏，车祸和另一种说法出入太大，可是当初“癌症”这两个字确是出自郭健之口，也因此才教人深信不疑。

　　“他，他是车祸。”郭健哭了，这是他唯一的欺骗，唯一的。

　　“那你为什么说是癌症？为什么！”立青揪住他不放：“你这个骗子！”

　　“蓉蓉说……”

　　“蓉蓉，蓉蓉，你还想找借口！”终于忍耐不了又打了他一巴掌，才道：“你们这些自私鬼，当我是什么！”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郭健辩解不了，软弱无力。

　　“你们想报仇，所以拿我当猴耍，是吧？”恨到了极致，连交谈也充满了火药味：“我根本就不该来，不，我根本就不该认识你！”

　　“如果当初说出来，王言焕就会知道，我们没有证据，康弟，我们没有证据……”

　　“那关我什么事？”暴躁不止，理智不存：“我明白了，我是你们的挡箭牌，我是你们的烟雾弹，为了报仇，我活该给你们当工具，当靶子！”

　　“康弟，你知道吗，杨叔叔他其实也是冤枉的，如果不是王言焕挑拨离间，他根本就不会成为杀人凶手！”

　　“我不想听！什么姓杨姓王跟我没关系！”只有再次强调才能将心虚压下：“我爸不是杀人犯，我不是杀人犯的儿子，我更不是杨康！”

　　“可是康弟……”

　　“你闭嘴！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从来没有认识你，郭健，我终于把你看清楚了！”

　　撕成两半的影集摔在地上，和四散的照片跌在一起，像是没有用的垃圾。

　　不，是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