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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夜深,黑斑弦月暂挂梢头,车马流影顺着巷檐彩灯来,踩皎洁一地,赏这红橙黄绿晴昼好。终未已撑着黑漆栏杆,身旁玉窗花海,灯明烛新,谈笑着一群娇姬美妾,云鬓重重,金银晃眼,莺声细嗔里尽是懒散风情。
      正发呆,忽的拐角冒出人影,一闪而过,身形步伐甚是熟悉,终未已也赶不及爬楼梯,直接撑着栏杆,一跃而下。闹得身后惊呼一片,但随着远去,也就隐隐约约听不清了。
      花白芭蕉绿,色中几参差。终未已捏着咬了一半的冰糖葫芦,在长廊阴影里慢行。
      清幽月景里,偏偏不巧,站坐的全是鲜衣斑斓的靓丽女儿,划拳玩乐,闹哄哄的,正热闹。其中不乏眼尖的,一声“终公子”,惊得院中众人梦醒一般,齐往那晦暗阴影里望去。
      鹅黄衣的姑娘挥着帕子,踉跄几步,道;“终弟弟,妈妈说你今晚打死不让你睡。”尚未说完,就被戴紫花的捂住嘴,接话道;“谁让好哥哥说咱们贵香院的荷花开得死气,明是大晴天,闹的就是春里没有的艳!”
      别着三根青玉簪的轻推闹腾的两人,歉意道;“终公子勿怪。”
      “心窍里窝什么坏?”戴紫花的反推回去。黄衣姑娘也跟着追问。
      “字缝行间里憋猫腻,倒先问起我的罪,也不怕耽搁年轻貌美这张乖皮,怜得妈妈一顿打。”
      别三根玉簪的佯装要打,戴紫花的就慌忙躲到鹅黄身后,笑道;“好妹妹快救我,母老虎发疯,闹到人前了!”这话一出,周围哄笑一片,被说的脸皮火烧,恶狠狠努嘴,跺脚挤进人堆后,低头拾掇角落里的几十枝鲜花去了。
      那戴紫花的扭着腰肢,奔向三根玉簪,重重往对方背上一压,赚一句“要死啊!”又开始欢乐起来。见此状,人群也笑嘻嘻地散了,继续各过各的快活。
      “无复相疑,有缘,怕是旧相识。”终未已撒下把瓜子壳,拦住窄巷里急行的人,坐起,托腮,指尖点着面颊,眼眸瞥向云间月牙,思索片刻后,又摇头,视线转回那孤影身上,惺惺作态问;“你认得我?”
      “鬼敲门的花名谁人不知?就差和钱耗子为伍,摸索农家线头布脚,要我说,皇家欠你的,可不止除匪屠王的封赏。”那人抬头,看着眼眸黑亮的瓦上客,撕下易容假面,再启眸,秋波入鬓,净霜远涧,凝苍流寒,无复相疑,枯中万物饥,奇艳皆风尘,彼在,百花偎病,彼亡,百花嫌猜。
      终未已左手撑着薄瓦,往近旁翻身而去,一路躲着刮骨削面的长竹,至半只脚凌空,还不忘忙中偷闲问;“上次一别都快大半年,除了现在,阁下也没还在哪儿遇到过我吧?”那人蹬着墙,一跃而上,手中细竹尖端转得只剩残影,直冲终未已分身乏术之下裸露的脖颈,在快要命中时,对方却顺势跌落高屋檐。
      那人微蹲,往屋檐外探时,明明该摔下去的人却正好冒头,四目相望。终未已略显艰难地扒着屋顶边,直视对方,笑而露齿,有恃无恐道;“哑巴了?那你写给我,反正有缘即相逢。”说着,就空出只手,掌心朝上。那人微愣,须臾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摍,力道不轻,意料之中,也被躲过,只是这次,终未已是真的落了地。
      “剑覆寒魄,酒暖慰肠。这么没有人情味,还学异客走江湖?小心有钱难买温饱饭。”终未已背对明月,伸着懒腰道。那人冷笑置之,掩着鼻唇,默默打完哈切,接话;“看出你是个混吃混喝的,比穷就算了。”
      终未已转着手里的细木枝,一路寂静,直到嫣弱苑临近的板桥,才有些暗渠水花的声响。
      云阶前空,只趴着条黑狗。门虚掩,终未已轻推开,眼前顿时暗了五六分。高墙挡月,比起石槛外的清寒盈满,苑内青灰黑杂糅,寒迹甚浓,灵雾森然。东栽遮天树,西矮尺高草,檐下灯暗,也瞧不出什么花藤有无,书房倒是通明,可光虚浮,隐隐被什么笼着,饶是深海鲛室也没得这样孤绝避世。
      终未已欲抬脚,又搁下,问;“是有人的吧?”说罢,才踩着块块砖心实处,直到正屋门前。细听半晌,也没听见什么动静,才敲门框,但一句话也没有。
      “外面的莫不是鬼吧?”屋内,季宿尘的声音离得越发近,停在门前。
      终未已咬下半颗冰糖葫芦,嘴里甜腻腻的,开口道;“鬼哪里能像我这样?”
      季宿尘轻咳,接话;“人半夜不睡觉?”
      终未已皱眉,垂下手里的冰糖葫芦,问;“你是不是连药也没喝?”
      浮云掠过月桂,退白潮归,拦玉兔回,此时,季宿尘开门,尘寰间天地正变,光影迁流,终未已反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那一身随风而动的雪色,泰然自若又让见者难安。
      终未已眯着眼,想看清眼前人,却反而更模糊,遂作罢,开口道;“你这样的身子骨真的能等到石家的喜宴吗?再过些日子,毒入五脏,气短至无,金银花的棺材我想不用都难,还是说,你想在这大热的日子里,腐烂流汤,挨上几个月的车马劳顿,回静水城下土?有言在先,要是托我,这里就是你的安息之地。”
      “死在哪里,烂在哪里,也并无不好。倒是敲门兄今夜话里话外鲜血淋漓,看来是自有一番经历。”季宿尘理着脖颈旁不服帖的衣领,转身,往屋内走去。终未已假咳,略等几息,才抱臂迈过门槛。
      终未已夹起几片厚薄不均的牛肉,贴着锅沿滑进沸腾的水里,又加了点青绿色的菜叶装饰,垂眸,边搅边问;“怎么逃出来的?当初,我还以为你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呢。”
      那人用帕子点点沾着蘸料的嘴角,瞥向终未已,而后收回视线,蹙眉,没好气道;“反正不是你救的。”终未已被辣得吐舌头,正忙着喝茶,等勉强缓过冲劲,才苦张脸,麻着舌头说;“这不废话吗?我连尸都懒得给你收。”
      “那还问,自取其辱?”
      终未已捏着筷子,点点沾满肉汁的碟底,望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笑问;“你是来岱宗城风花雪月的?”
      “你以为自己可以帮我?”
      那人说完,便将熟透的牛肉捞进碟里,换筷的时候,黑亮剔透的眼珠子打了个转,继续讲道;“当时本以为是冲出去的路,结果一阵冰凉雾掠过,就神志不清地昏了过去,再醒来,人就安安稳稳地躺在庙前,身侧还窝着只猫。”
      终未已捞起先前的牛肉,随便蘸点料一裹,塞嘴里,若有所思,而后抬眸,疑惑地问;“不是没长嘴吗?”
      那人倒没直接发飙,而是轻放筷子,挪到终未已身侧的条凳上,手背顶着下颔,精神奕奕地肯定道;“你果然也进去了。”
      “是啊,不过没你经历得多。”
      那人挪回去,用凉帕擦手,故作欣慰道;“但愿如此。”
      季宿尘想说什么,但被突然而来的晕眩打断了,勉强抓住身旁多出的手臂才稳住身形。
      终未已托着季宿尘的手腕,另一手掰着对方的肩膀,不紧不慢地向床榻走去。
      临侧油灯接连燃起,直通幽暗。锦被软榻铅白如石膏,一摸果然不辜寒水名。吹散指尖凉气,终未已扶季宿尘躺下,也不急着掀被子。
      “药钱既然已省,我看被子也没必要盖,要不然等你身亡,这些免不了垫棺材板,金银花怕是心疼死都留不下,倒不如现在就做好事,腾出一床,将来打发乞丐也没人说晦气。”终未已背对季宿尘,直接坐到脚踏上,慢悠悠道。
      季宿尘拉过被子,盖好,勉强挤出一句;“这不劳烦敲门兄费心,我自有银钱抵对方的损失。”
      终未已起身,弯腰捞起编篮里的苹果,狠咬一口,绕着条凳,往大敞着的门走去。
      暗消魂,烛弼月,碎影深巷街相通,勾连蛇蚓,高低曲折,盘根蚁巢形容。青衣仆妇往来其间,竹伞遮窥,纸灯浮游,襟摆铃铛轻。野苔灰鼠,冒耳藏尾,雌雄不辨,也似心驰神往,恶高树蝉鸣绕琵琶。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那人闻言,迈过门槛的脚一顿,而后跟没事人似的,缓缓道;“洛白。”
      “何事不随东洛水,谁家又葬北邙山?”
      洛白扑哧一乐,而后屏息凝神,正容亢色道;“分明是“洛水清奔夏,嵩云白入秋”。敲门鬼,你其心可诛。”终未已闻言,微微侧目,视线未触及对方身影,便正回脸,也不分辨,只是用果肉磨着牙,似是并不在意恐吓。
      洛白走到栏杆前,与终未已并立,只是两人离得并不近。
      终未已注视着重重屋檐外的柳陌花丛,轻吹指尖粘腻,似有所感,那方向里就有贵香院。
      凉风轻拂发丝,晃得眼花,游魂兜兜转转一大圈,翻山越岭,海枯石烂,终未已垂眸再睁,还是这么个地方,方如梦初醒,挣脱恍惚,丢出句;“知者善谋,不如当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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