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太湖宴

3、第 3 章

　　御暗司自五年前开始就已经完全由她掌控，怎么会出现连她都毫不知情的意外？

　　出岫急忙道：“是一群冒牌货！”

　　裴柒这才松了一口气：“别急，慢慢说。”

　　出岫急忙解释：“张虎、梁师高伏诛后，散在各地的内卫探子一部分被就地拘捕，一些头目押进昭狱，河间本来也是如此，聚贤庄这群人在这里盘踞已久，势力错综复杂，竟然躲过盘查，还对外声称背后有御暗司撑腰，所以才能继续胡作非为！”出岫向来对裴柒十分尊崇，对那些试图浑水摸鱼利用御暗司之名行犯罪之实的人深恶痛绝！

　　裴柒手中的茶杯停了片刻。

　　“出岫，现在御暗司多少人在外，司所日常有多少人办理公务，你知道吗？”她神色莫测的问。

　　出岫不知道自家大人为何一点也不焦急，这可是有人在故意抹黑他们啊。

　　“出岫不知。”她闷闷的说。

　　裴柒叹气。

　　哪怕在几个月前，也没有人敢打着御暗司的名号招摇撞骗。新帝登基三个月，原本派遣在各州的暗探全部召回京城，两个月前新帝设立近卫司，一批精锐被抽调守了皇城。剩下一批听着康王如何韬光养晦如何龙凤之姿而心生敬仰的年轻人，也彻底听从帝王调遣。从前，“九州夜里无人言，唯恐惊起暗中人”的盛名，终于随着帝王的猜疑、权利的制衡，慢慢消失。

　　她辞离御暗司，不仅仅是为了离京，更是不得已为之，为了御暗司所有人。

　　出岫仍然是义愤填膺。

　　“小姐，我们必须给他们一点教训！不然世人真以为是咱们做的坏事！”出岫全然忘了，裴柒已经不是她的大人。

　　裴柒嗯了一声：“好。”她站起来，将绸带从眼睛上揭下来，空洞的眸子没有焦距的盯着虚空：“明天拜访一位故人，先从他们了解的着手。”尽管这一路她需要低调行事，但，是谁在背后利用御暗司之名，她要查。

　　停云书斋位于河间东坊的一道长巷，书斋老板的文书、作画颇有几分才气，所以前来购买书画、代写信笺的顾客很是不少。

　　裴柒他们到的早，马车停在书斋外面时，店子里只有两位像是学徒模样的少年，稍稍看了他们一眼，便专注在手上的书册。

　　裴柒今天换了一身浅蓝色的男装，梁婉晚亦然，跳下马车的时候，她可爱的晃动脑袋，张望眼前这幢朴实无华的建筑。

　　“姐姐，咱们怎么到这里来呀，什么都没有嘛。”她嘟囔。

　　裴柒知道附近没有人暗中打探，便任由她改不了口，“拜访一个友人。”她笑着解释 ，说着踏进这座小而雅的书斋。

　　少年说：“请自便。”

　　裴柒淡笑着问：“我找你们掌柜，麻烦小公子转告一下。”

　　梁婉晚在一旁鼓捣那些笔墨纸砚，又凑近少年的书案前，好奇的盯着他笔下的文字。

　　少年瞥了一眼裴柒，见她在昏暗的室内还戴着帷帽，服饰虽然不是锦缎那般奢华，但剪裁和袖口云纹刺绣都并不便宜，想来同那些草包一样，只知道闻名前来索取字画，心下不喜：“我们掌柜在外采买，有事明日请早。”

　　裴柒仍然微笑：“那么，老板娘可在？”

　　少年警惕的极像是炸毛的猫：“你要做什么？”倒也不怪他这么敏感，夫人虽然从不施粉黛，但依然有流氓前来骚扰，次次威胁索要钱财，后来不知怎么的才消停。

　　裴柒取下帷帽，脸颊上浅浅的酒窝便十分生动：“麻烦小公子转告一下，就说，京城的故人前来一见。”

　　少年犹豫怀疑的盯着裴柒看了好一会儿，看她眼睛似乎不太正常，愈发怀疑。

　　连梁婉晚都察觉了他的恶意，不开心的嘟嘴：“姐姐我们走！”说着就抓住裴柒的手，转身离开。

　　少年一惊：女子？他定睛细看，这才恍然。她们并没有刻意装扮，只是将头发绑起，服饰是男装，但身姿纤细，姿态风流，稍稍注意就能看出女子。既然是女子，他心中的不安也消减不少。

　　“小睿，先过来看着。”少年唤过一旁探头张望的另一名少年，自己跑进了后堂。

　　裴柒便一边安抚不开心的梁婉晚，一边让出岫将马车驶出这条长街。

　　梁婉晚一双眼睛咕溜溜的转，终于看见悬挂的字画，于是凑过去仔细的瞧。

　　“姐姐，他画的才不好呢！”看了一会儿，梁婉晚咯咯的笑着说。

　　叫小睿的少年不服，立马反驳：“这是我们掌柜亲手画的，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咱们掌柜的才华，你乱说！”

　　梁婉晚哼哼：“本来就是嘛，我见过比这好上几百倍的字画！”她得意的说。

　　“谁的？！你说？！”少年哇哇大叫，大有不服气的愤懑。

　　“唔，谁的，我..”梁婉晚思索，一张可爱的小脸先是浮现疑惑，然后是困惑：“是谁，他叫..沈..”她低声的说，脸色逐渐雪白，然后是痛苦的抱着头大喊：“姐姐，我好难受！他是谁，我怎么想不起来！”

　　裴柒懊恼没有止住她的思索，只能立刻点上她的后颈，少女带着冷汗的苍白脸颊慢慢软倒，眼神中的疯狂仓皇才熄灭。

　　裴柒接住她轻薄的身体：“矮塌在哪里？”她问。

　　少年有点懵，一指内室。可眼前的女子哪里能看清他的动作。

　　裴柒这个时候才会因为失明感到一丝丝懊恼。哪怕她五感额外敏锐，对于未知的空间，也难以摸清所有动线，她抿紧带着苍白的嘴唇，却没有动。

　　“麻烦小公子将家妹安置在客房，休息片刻即好。”她说。

　　少年正在犹豫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堂传来。

　　裴柒心中一动，她微微偏头，没一会儿，一道带着哽咽的低喃声传来。

　　“大人…”出来的女子身姿婀娜，不施粉黛的脸蛋依然雪白美丽，她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微微的颤动。

　　叶笙想过再见裴柒的场景，女子一定意气风淡然明朗的说：“我离京了。”而不是一个眼睛有恙，脸色苍白带着脆弱迷茫的她。

　　裴柒苍白的脸颊总算浮现一丝微笑，她转向叶笙的方向：“叶小姐，抱歉，我来麻烦你了。”

　　叶笙哭着摇头：“不是，大人，怎么会是麻烦，我，我…”说着扑上裴柒，嚎啕大哭：“您终于出来了，但怎么会这样！”

　　最初警惕的少年最机灵，打烊的木牌，将门紧闭，茫然的看着自家夫人抱着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哭泣。

　　“没事，叶小姐，晚儿需要休息，先进去好吗？”裴柒笑着说。

　　叶笙这才一抹眼泪，看了看熟睡的少女，脸色大变：“她，她是…”

　　裴柒点头：“是。详情待会细说，先进去吧。”

　　“阿福，抱晚姑娘去客房休息。”叶笙一抹眼泪，面色沉静。叫阿福的机灵少年这才接过梁婉晚，裴柒便跟在叶笙身旁，仔细记下行走的动向。

　　路过中庭时，偶有细碎的低喃传来，大概是少年少女的疑惑：是谁啊？

　　裴柒微微侧身，叶笙解释：“这些孩子天资聪颖，我与柳郎便将他们收在府中，日日学习，临摹一些名家字画，也算有傍身之能。”

　　裴柒笑着点头。

　　穿过一条长廊，已经有微微的湿润气息扑上面颊，裴柒心道：在这闹中取静的坊间，竟能建造一处有假山流水的庄园，看来他们适应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