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太湖宴

2、第 2 章

　　大宁王朝自太/祖建国起设置路引制度，但自从幽帝朝吏治腐败，大量被贪官乡绅剥削的穷苦农民走投无路之下四处流窜，小商人靠走乡串户赚取糊口铜板，路引制度已实存名亡，进出州县只有敷衍的盘查。

　　二十余年的国力损耗对大宁来说，需要更多的时间休养生息。

　　裴柒第一站抵达的是距离京城只有几日路程的河间州。裴柒的路引并不是官吏的通牒，而是商人专引，名字是裴七，一路上，出岫唤她七小姐。

　　几乎没有人会将这个戴着帷帽的高挑女子，与权倾一时的御暗司指挥使裴柒相联系。

　　马车停在悦来客栈门前，小二热情的迎接：“客观，打尖还是住店？”

　　出岫跳下马车，将马缰递给小二：“住店，两间上房。”
　　“好嘞。两间..”小二高喊，他的嗓子眼因为马车上跳下来的少女而无声。

　　少女两条垂鬟髻，细软的碎发可爱的落在额前，两朵银簪花插在发髻，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轻盈活泼。她面色红润，脸蛋尖细精巧，五官精致，多一份显媚，减一分少俏，两双湿润的仿佛黑葡萄一样的眸子滴溜溜的转，机灵可爱。

　　“姐姐，快下车啦！”少女娇俏的笑道。

　　小二这才连忙回神，可是马车下来的人，再次让他眼花缭乱。

　　女子带着一顶白色帷帽，白纱随风轻轻飘扬，偶然露出白皙瘦削的下巴和脖颈。一身淡青色锦衣长裙，清透飘逸，在她的腰间只盈盈一握，身姿风流，举手投足间带着说不清的灵动。虽然看不清脸，但不难想象帷帽下的出尘之资。

　　“嗯，来了。”裴柒握住梁婉晚的小手，轻盈落在她身边：“走吧。”

　　梁婉晚活泼可爱的摇晃着簪花，蹦蹦跳跳带着裴柒进店，出岫凉凉的看了一眼呆滞的店小二，后者回神牵着马车滚进后院。一边嘀咕：罪过罪过，怎么一下子来了两位美人，造孽。

　　“姐姐，咱们坐这里！”梁婉晚将她拉在靠近窗户的座位，兴奋的呼唤跑堂：“来人来人，本小姐饿啦！”

　　店小二一抹脑门上的薄汗，点头哈腰的招待：“三位客官吃点什么？”被美人注视，眼神都不敢乱瞟，一张脸红成猴子屁股。

　　“哈哈，姐姐，他脸好红哦！”梁婉晚拍掌大笑，小二尴尬挠头。

　　“小晚，不可胡闹。”裴柒无奈。
　　“哦。”梁晚婉嘻嘻的笑，爆出一串菜名：“我要汆银耳、炸凤尾虾、炖肉、熘鲑鱼片、锅塌山鸡、烧冬笋、烧鲍鱼丝、五香鸡、摊鸡子、八宝甜粥！”[1]
　　她娇俏偏头：“唔，甜点我要雪花酥，小杏仁饼，巧果，薄荷糕，先这样吧。”

　　小二脸都白了：“小姐..咱们这，这没有..”

　　梁婉晚娇哼瘪嘴：“姐姐，怎么什么都没有！晚儿就想吃嘛！”一路上想吃的都没有，都是什么破地方啊！她全然不会思索，为何潜意识中的饮食，是寻常人家一辈子也吃不着的奢侈。

　　裴柒揉了揉她的头发：“晚儿乖，出门在外，不可讲究。”她淡淡的说：“家常小菜来四样就行。”

　　小二这才一抹冷汗，一边朝后堂跑一边回头。

　　出岫是三人中唯一扫视四周环境的人，十分机警：“七小姐，这里不对。”从进城开始，就感觉到的不对，终于隐隐有了答案。

　　裴柒微微一笑：“哦，什么？”

　　出岫皱眉：“没有女子。”是了，从进城到进店，竟然一个女子都没有见到！这个食店甚至因为她们三人的出现，频频侧目的目光十分露骨！

　　她一握腰间的剑，杀气四溢。

　　“出岫，不可。”裴柒轻声喝止：“先看看再说。”

　　梁婉晚无聊等待，一双眼睛骨溜溜的转，她看到一个身材圆滚滚的胖子频频瞧着自己，偏头冲那猥琐的大胖子嘻嘻的笑。

　　大胖子眨巴眨巴眼睛，短粗的手指上自己，梁婉晚可爱的点头，胖子嘿嘿一笑，在四周人艳羡的目光中，挺直腰杆，抖动肥硕的身子，装模作样走到三人的桌前，古怪的作揖，结果因为太胖，腰弯不下去，只得作罢。

　　梁婉晚咯咯的笑得开心。

　　“在下禾间城东坊张家独子，家中尚未娶妻，小生看我与这位小姐颇为有缘，是否能喜结良缘？”胖子文绉绉的说，差点咬着舌头。

　　他话音未落，背后一片酸言：“上个月才娶了第三房小妾..”

　　胖子回头恶狠狠威胁的盯了一眼，嘲笑声这才小下去。

　　裴柒无奈喝茶，出岫皱眉不喜，只有梁婉晚咯咯的笑：“喜结良缘能有好吃的么？”

　　胖子大喜：“有有有，小姐想吃什么都有！”

　　梁婉晚大喊：“那我要吃御宴！”

　　胖子吓的一个哆嗦：“这..这..”

　　裴柒无奈：“又在胡闹！”

　　后者不开心的瘪嘴，老老实实低头。

　　胖子连忙活跃气氛：“上面的御宴没有，咱们自己的玉宴当然不能少啦，只要你跟了我，想要多少美玉，就有多少。”

　　梁婉晚哼了一声：“我才不要玉！我不要！”说着气呼呼的嘟着双颊，蹲在椅子上生闷气。

　　胖子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姑娘怎么有点...脑袋有问题的样子？

　　裴柒温柔的捏了捏少女的手心，一边轻飘飘的说：“家妹方才所说只是一时玩闹，请不要当真。”

　　胖子眯着眼睛缝：“这位小姐不如取下帽子让咱也看看呗，若是同小美人一样姿色出众，一起收了也不是不可。”说着嘿嘿的笑，好不猥琐。

　　裴柒完全没有反应。出岫冷哼，拿起一双筷子一握，那木筷全部化作粉末，从她的指尖簌簌落下。

　　“现在立刻马上滚开，否则，就如这双筷子！”她冷笑。

　　胖子一个哆嗦，不甘心的看着裴柒，出岫将腰间的刀缓缓放在桌上，用力一拍，木桌隐隐裂开四条缝隙。

　　胖子这才骂骂咧咧转身走人。

　　“切，在我面前逞什么能！看你们还能不能安然度过今晚！”

　　小二连忙赔笑的端上饭菜，小声的提醒：“这位张爷是咱们禾间城的大人物，小店也惹不起，请三位见谅。”

　　裴柒轻嗯了声，也没放在心上。

　　梁婉晚似乎有点疲倦，耷拉着脑袋，随便吃了几口，喊着要回房休息。

　　小二将三人送进上房，离开的时候欲言又止。

　　“小二哥可是有话说，不妨直言。”裴柒道。

　　“哎也不是啥大事，就是，几位客官晚上千万不要出房门，哪怕有人能在外吵闹，也不要答话。”说着摸摸头，讪笑着离开。

　　出岫问：“这里可真是古怪，难道有什么规矩？”

　　裴柒将少女抱进床铺，用热水替她细细擦拭，做完这一切，才望向出岫：“你去查探，注意安全。”

　　出岫神色一亮，点头道是，翻窗离开。裴柒知道他们御暗司的人早已习惯与危险为武，不由无奈摇头。

　　这几天梁婉晚吃下的忘忧起了药效，前尘旧事尽忘，癔症也好的差不多，就是心智似乎只有十四五岁，实在活泼过头。她无奈摸上少女的手腕，脉搏平稳，于是放心打坐。

　　直到夜半，房门外果然传来一阵动静。

　　“你们这里今天来了三个女人？！都在哪里！给我交出来！”粗犷的男声嚣张的传来。

　　裴柒隔空探物，帷帽进入手中，她将帽子一戴，将沉睡的少女抱进怀中。

　　“这这这哪里来的事，那三人下午就走了啊！小店哪里敢隐瞒官爷您啊！”掌柜求饶的说。

　　“呵呵！有没有人我一间间查不久知道了！”大汉一脚踢开客栈房门，惊起一道道男人的怒骂，而又偃旗息鼓。

　　动静很快就到了隔壁，裴柒身影一动，破门声当即响起。

　　“你这糟老头定是在最后一间房藏了人！”汉子哈哈大笑，结果笑声顿住——床榻干净整洁的叠放，鬼影子都没有。

　　掌柜一抹额头的冷汗，连连赔笑：“小的就说她们下午就走了，走了，嘿嘿。”

　　“呸！晦气！定要拿乱通报的人好看！”几个壮硕大汉一甩粗膀，碎了一口，败兴离开。

　　小二连忙把门关上，临走时十分奇怪的张望——怎么就真的没人了呢？....

　　门咔嚓一关，裴柒从房梁暗角落下，将梁婉晚放进锦被中，指节在桌上点点，这河间，有趣。

　　很快，出岫从窗外钻了进来。

　　“大人，查到了！”她恼怒说：“城西盘踞了一座聚贤庄，太康二十年开始就在城里敛聚姿色出众的女子，后来连未出闺阁的普通女子也成了受害者。久而久之，再也没有女子敢上街了！”

　　裴柒思索片刻：“是源自先皇的揽才令？”揽才？不过是把良家美少女强纳宫中罢了。

　　出岫点头：“正是。”

　　“圣上登基后，彻底废除此间种种荒唐诏令，怎么还有人以此为祸百姓？阉党未尽？”裴柒问。

　　出岫摇头，眼中几欲喷火：“不是阉党，是御暗司！”

　　裴柒一惊：“什么？！”

　　*[1]借用《故宫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