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太湖宴

4、第 4 章

　　“小睿，待会带师弟师妹们学习作画，这里不用来人。还有，立即唤掌柜回来，就说有急事。”叶笙柔声的安排，一会儿，叽叽喳喳好奇的声音才彻底消失。

　　裴柒扶住亭阁柱子，状若眺望远方，身后的女子一提裙摆，深深躬身：“大人，暌别数年，叶笙终于再次见到您了！”

　　裴柒连忙将叶苼扶起：“叶小姐，您客气了。”

　　叶笙脸蛋上落下珠子一样的泪水：“不，若是没有大人您，我与柳郎早就成了那深宫中的一具白骨，如何能有今日的平静？大人大恩大德，叶笙永世难忘！”说着膝盖一弯，几乎就要跪下。

　　裴柒哪里能担此大礼，她连忙将叶笙扶坐在亭中的案几前，轻叹：“叶小姐，当年之事，我并没有为你们挡下灾祸，现在如何能担此大谢？若要说起来，我还要感激你与柳公子数年来传信与我，才有今日一见。”

　　叶笙啜泣：“大人，这些年来，如果没有你暗中帮助，我与柳郎怎么能在此立足，只怕我早就...”说起伤心事，她又想到去年有人不断骚扰，若不是有裴柒相助，怎么会突然停手？他们也不可能安稳的在河间将生意日益做大。

　　裴柒先是一愣，后又想到什么，才摇头：“此言差矣，我所做只是微不足道，你们能有今天，都是靠的自己。”当年她将这些掳掠的少年少女送出京师，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自己的助力。

　　叶笙也破涕为笑：“是，大人说的都对。”

　　裴柒微笑着说：“叶小姐，我虚长你几岁，唤我裴柒，或是与晚儿一样唤我姐姐即可。”

　　叶笙这才想起来，方才的少女就是是大奸臣梁师高的女儿，梁婉晚！

　　“大人，她怎么会与你在一起？！”叶笙惊骇的问，话一出口，又改口道：“裴..姐姐..”似乎还有点害羞。

　　裴柒道：“梁婉晚同样是苦命之人，梁师高所作所为与她无关，况且，她已经遭受了太多折磨，我想要帮助她。”

　　叶笙眼眶微红：为什么裴柒总是这么善良，对所有人心存善意怜悯？而她自己呢，似乎连眼睛都..

　　“姐姐...”她声音哽咽。

　　裴柒笑着摇头：“我无妨，这双眸子亦有法子，你放心。”

　　叶笙默默点头，只是悄悄落泪，不再有动静。

　　“姐姐，这次你到河间，可否有我们能帮上的忙？”叶笙情绪稳定下来，这才想起询问正事。

　　裴柒点头：“是，很抱歉，这次也会打扰到你们。”

　　叶笙急道：“您说的是什么话，若能帮到姐姐，才是我们的幸事！”

　　裴柒心中感动，于是将心中疑惑一一道来：“聚贤庄，你们可否了解。”

　　叶笙啊了一声：“这件事柳郎比我更了解，姐姐，若是不急，等柳郎回来后细聊，如何？”

　　裴柒自然可以等待。叶笙这也才告诉她，这些日子随着新帝登基，早就腐烂不堪的河间城竟然也有一丝丝新气象，不少平头百姓也上街置办一些家具装饰用品，生意红火，柳昭一大早就带着徒弟去印刷坊核验新定的一批书册，大约午时就能回来。

　　不过有了少年人快马加鞭的催促，柳昭听闻小睿的描述，激动的架马车往城内回赶，不到午时就一路狂奔回了书斋。

　　在人前柳氏夫妇向来文质彬彬从容有礼，但是青年一见到裴柒，激动的长做大揖：“大人再造之恩，柳昭无以为报。”

　　叶笙扶住夫君的手臂，哭笑不得：“姐姐才与我说不能再做这般姿态，你就来了一遍。”

　　三个人相视一笑。

　　柳昭眼见裴柒眼疾一事，与叶笙一般，焦急非常。

　　“那么就没有办法了吗？”他问。

　　裴柒饮下一口茶：“有。我需要寻找百里神医，他有破解之法。”

　　叶笙握住柳昭的手，两人相视，这才同时抱拳：“裴大人，我二人愿为你寻找百里神医，望你应允。”

　　滚烫的热流在裴柒心中流淌，但她依然摇头：“百里神医行踪不定，哪怕是江湖中人都难寻其踪迹，我怎能麻烦你们。”

　　叶笙道：“姐姐，这你有所不知，自从我们接过停云书斋，平日里接触的奇书异闻不见少。百里神医我与柳郎也有所耳闻，若是我们一路查探，也不是无法寻其踪迹。”

　　裴柒不言，她只是笑着说：“阿笙，柳公子，我这次前来，并不是为了我自己。”

　　柳昭问：“大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

　　裴柒点头：“我需要知道聚贤庄的情况。”

　　柳昭看了一眼叶笙，后者微微一笑，起身到了琴台前，拨弄了一声琴弦，袅袅琴音缓缓响起。

　　裴柒与柳昭的谈话声，彻底掩盖在了这袅袅琴音中，不闻丝毫。

　　柳昭替裴柒添茶，叹道：“大人，你一定也会不解，为何英明果决的圣上登基后，河间还会有聚贤庄的人作威作福。”

　　裴柒不言，只是安静的聆听。

　　“三年前我与阿笙辗转来到河间城里的时候，聚贤庄庄主还是张虎手下的大宦官。后来圣上从江南勤兵北上，聚贤庄庄主就换了身份。这一年来，聚贤庄身后之人非但没有忌惮圣上的明察秋毫，反而愈发肆无忌惮鱼肉百姓，甚至连府尹也不放在眼里。他们对外，声称的是有御暗司撑腰。河间的平民百姓只好忍气吞声。”

　　“我与阿笙自然知道聚贤庄后面的人不可能是大人您。我们还记得，当年大人您将我们藏在棺木中送出京师时留下的字条，您说，“有朝一日，若能得汝之助，乃吾之幸也。”这些年，我与阿笙便时刻留意这河间盘综错节的关系。前些日子，聚贤庄征集了一批江南来的字画，由我负责运输，我无意见到封底名按，这才知道，聚贤庄背后之人有谁。”

　　裴柒问：“哦，有谁？”

　　柳昭声音极轻：“京城袁大郎府邸。”

　　裴柒一愣。

　　兵部尚书、上京总兵袁攀长子，京师副府尹，也是皇上宠爱的娴妃的哥哥，被美誉为翩翩佳公子的袁大郎，袁长庆。

　　袁家与西北、江南、西南三位总兵不同，上京总兵的管辖区域几乎囊括了整个京师的东、西、北三个方向，手握三十万镇边军权，势力非同寻常。

　　当初封地在南方的康王殿下以清君侧的名义北上勤王，正是获得了袁潘的支持，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而袁长婧也几乎同时嫁入王府，后封为娴妃。

　　裴柒脸上的神色渐渐沉重。若只是阉党未尽尚且好说，若是牵涉进了朝廷重臣、皇亲国戚，那么，她有心无力。

　　柳昭继续道：“河间是北出京师南下江南的大城，这里南来北往的商贾，旅客，游人数不胜数，十余年前，这里又有小京师的说法，人们用度奢华，挥土如金。”

　　“河间少女既有北人的洒脱可爱，也有江南少女的温婉娇柔，颇为有名。后来，越来越多的河间女子在江南歌舫一举出名，于是，来到河间投机客越来越多。当时，先帝揽才令既出，便有了光明正大抢夺良家女子的勾当。到了去年，河间女子便再也不敢出门。即使如此，也依然有人不时失踪。有金银财富的吸引，在河间掳掠良家子弟，做一本万利生意的人便绝不会善罢甘休，聚贤庄便是其中翘楚。”

　　裴柒竟不知这背后还有此等荒谬的背景，可京中怎么会毫无察觉？

　　“此事怎么没有丝毫风声？”她神色冷峻的问。

　　柳昭叹气：“沆瀣一气。”

　　四个字，裴柒便已明白其中意味。这城里的人不会让这事走漏风声，事情传到京师，也不会再走漏到皇城。

　　好一出瞒天过海。

　　裴柒手中的茶杯渐渐捏紧，“可否有证据？”她问。

　　柳昭点头：“每隔几日就有可怜人到州府击鼓鸣冤，求官兵派人查找失踪儿女，这些案宗，应是有记录在案。至于幕后人的身份，我只知，聚贤庄的总管似乎与京中之人有往来。”

　　裴柒思索，安静不言。袁长庆一人，怕是难以做出只手遮天的勾当，这河间乱象背后，必定牵连众多。这些生在皇城底下的天之骄子，从来没有把普通老百姓放在眼里。

　　叶笙与柳昭悄然无声的退下，没有打扰她。

　　出岫也早已站在了亭外，等待裴柒唤她。

　　“出岫，今晚夜探聚贤庄。”她沉声的说。既然她来了，就不会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