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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七巧玲珑化险疑 ...

  •   月白烟纱锦绣服,清清淡淡几点兰花雕。精巧花盆托绣鞋,缎面上仍绣着零星散落的兰花。发簪头饰穿花步摇,无不以兰花为主。
      语庭看着面前这整套的宫装常服,有些发怔,她喜欢兰花,但她知道这些物饰并不是因她喜欢兰花而特意做的。晴姨衣橱里那些陈旧的衣物多半与面前这件装点相当,任何人都看得出,这些衣裳头饰都是以晴姨的喜好而做,可任何人都猜不透,皇上为何指名将这件宫装赐给她。
      玉书在她身边站了好久,见她不说话,也不试穿那件宫装,只是看着那套衣裳眉头紧蹙,似是遇到什么难解的事情。
      “格格,您别光看啊,试试看合不合身。”玉书忍不住拿起衣裳在语庭面前晃。
      语庭摇头推辞道:“我不习惯穿这种衣服。”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似乎这件衣裳是个精美的牢笼,会锁住她,禁锢她。
      “格格,您如今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在宫里不能穿戴汉人的服饰,就算不习惯也得习惯。”玉书劝道。
      语庭索性转身不理她,她倒不死心的拉过语庭,将衣裳塞过来,挑衅地看着她。
      语庭好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好歹我也是你主子,竟然还给我脸色看。”
      玉书强拉她起身道:“格格,奴婢哪敢给您脸色看,奴婢都是为您好,您就穿着试试嘛。”
      语庭很不情愿地展开衣裳,马上又蹙起眉道:“这么多扣子,太麻烦了。”
      玉书拿过衣服道:“奴婢帮您穿。”
      语庭苦着脸任她摆布,突然问道:“溪若呢?”
      玉书摆弄着衣襟道:“也在换衣服呢。”
      正当此时,屋外有人中规中矩地叩响朱门,随之问道:“庭格格、若格格可在屋内?”
      玉书闻言将手里的衣服放下,开门看去,来人竟是慈宁宫的总管路延,玉书姐妹能进宫,他出了不少力,虽是旧识,但此时他出现在这里,仍叫玉书很是吃惊。
      “玉书啊,才来这院几日,就不认得咱家了。”他见玉书只站着不说话,便先开口玩笑了句。
      玉书这才作福道:“路总管与我姐妹有恩,奴婢忘了谁也忘不了您呐,只是您今日来此奴婢太过惊喜忘了礼数,还望路总管恕罪。”
      路延喜上眉眼,不大的眼睛此时已眯成一条线,“你这丫头就这张嘴甜,咱家今儿是奉太后之命来传懿旨的,你主子呢?”
      玉书心里讶异未平又是一惊,路延亲来传旨定是要事,心思一转便机灵地侧身请道:“格格正在里屋更衣呢,您先请至厅堂,玉书给您烹茶。”
      玉书带路延到厅堂,折身又回到语庭房里,慌慌张张地道:“格格,慈宁宫来人了,说是传太后懿旨。”
      语庭闻言蹙眉一想问道:“人呢?”
      “在厅堂。”
      “去请溪若到厅堂。”
      “是。”玉书刚一迈步又回身道:“格格,您的衣服……”
      语庭低头看了看还未穿好的衣服道:“我自己来,你先去吧。”
      玉书忧虑忡忡地叹了声,转身离开。
      再进来时,语庭已穿戴整齐。
      玉书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才道:“格格,你不是……你怎么这么快就穿好了。”
      宫装大概形式都一样,只是根据等级差别有些改变罢了,语庭平日习惯早起,见过几次玉书穿宫装便已明白其中要领了。时间紧迫,她来不及跟她细说,拉着她就往外走。
      玉书又道:“格格,您的头发还没梳呢。”
      语庭拉着她边走边道:“满人未出嫁的女子不用梳髻的。”
      玉书道:“是不梳髻,可也不能这样披散着……”
      话未说完已到了厅堂,见溪若也已到了,语庭向路延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道:“让路总管久等了。”
      路延微微躬身道:“不敢当,太后老佛爷命咱家来请二位格格到慈宁宫坐坐,二位格格请吧。”
      “是。”
      溪若与语庭对视一眼,双双跟在路延身后向慈宁宫去了。
      溪若身着浅淡的梅色宫装,透着娇贵典雅,与语庭的月白相衬,似是冰雪寒冬里,一支寒梅独争春。
      路延的步子不算很快,溪若却很难跟上,一双秀足踩在缎面花盆鞋上,似突然踏上云端,行走不稳。语庭自幼习武,这样的走法于她并非难事,她从侧伸手扶住溪若摇摇欲坠的身子,两人目光交错处,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言。
      寒冬天冷,三人行了一段,语庭只觉身上汗气浮升,远远看到有宫人婢女向这边行来,她暗中紧了紧扶着溪若的手,示意她向自己这边靠来,却不料这一靠溪若脚下生拌,一脚行空,身子便就势倾斜倒向语庭怀里,语庭猝不及防,也被溪若斜压给她的惯力冲的重心偏离,随着溪若一声娇喊,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环住语庭不盈一握的纤腰。
      路延听到溪若的叫声,忙回身过来,便看到胤禛一手环着语庭的腰,抽出另一只手扶着溪若,姿势很是奇怪。
      路延躬身道了句:“四爷吉祥。”又忙从胤禛手上扶过溪若道:“格格,您当心点。”
      胤禛扶着语庭站稳却未立时放开手,俯首问道:“没事吧?”他幽暗的眼里似海风过境后轻漾的浪,那浪似回温的暖流,带着丝丝关切,轻轻落入语庭清澈的眸子。语庭在他的眼眸中错愕一瞬便悄无声息地向一侧退出一步,离开他拥着她的怀抱。
      冰凉的发丝如上佳的绸缎划过他的掌心,无声无息的垂于她纤瘦的腰畔,及腰的长发,乌亮如墨,寒风拂过,吹起她白衣翩跹,乌丝飞扬。
      语庭福身:“多谢四爷。”
      胤禛转身扬眸问道:“怎么回事?”
      语气平缓无澜,却让路延闻声一颤,避开他的目光俯首垂眸道:“回四爷话,奴才奉太后娘娘懿旨来请二位格格去慈宁宫。”
      胤禛清浚的眸光掠过众人道:“既是来请格格,怎不见车辇?”
      语庭细密的长睫微微抬了抬,仍旧垂首站着,却听溪若柔声道:“多谢四爷关心,我们姐妹初入宫廷,步行也助于我们熟悉宫中道路。”
      胤禛侧眸看了一眼溪若,冷声对路延道:“路延,太后娘娘让你亲传的人,你如此怠慢,可是让皇阿奶好等呐。”
      路延此时额上已密密渗出一圈虚汗,躬身道:“是奴才疏忽,奴才这就差人备轿。”正要转身,又闻胤禛道:“不必了,再有几步路便到了,我正要去慈宁宫给皇阿奶请安,便一道吧。”
      路延只得躬身应是,侧身让路候着胤禛先行。
      胤禛向前走了两步,却见语庭还站在原位未动,便又返回语庭面前,挑眉问她:“怎么不走,怕了?”
      语庭闻言抬头看着他,神情认真恭敬却无意识间流露出一丝俏皮的娇媚:“我是在想,在太后娘娘面前该如何自称。”
      胤禛似是低笑了一声,向前一步,抽出她手里的纫兰绢帕,语庭不解地看着他的举动,俏眉微拧,下意识地便要伸手夺回绢帕,却见他转到她身后,以手为梳,揽起她身后静垂的三千青丝,将散落的发丝用绢帕绾作长辫,负于身后。语庭心神微微一晃,将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溪若见胤禛如此举动,因天寒有些发紫的唇浅浅勾起一个极为不屑的冷笑,曾见多了男人为语庭美貌所动容而行的怪异之举,这人此举在她眼里再平凡不过了。
      路延看到此景却惊讶不已,但碍于四爷威严,也只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
      胤禛立于她身侧,随意说道:“到了慈宁宫太后娘娘便是主子。”话罢转身举步先行。
      语庭轻声道:“谢四爷指点。”
      语庭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以防再有意外,感觉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抬头一看,见“慈宁宫”的牌匾已在眼前,轻呼了口气,心里暗自埋怨着清人设计的花盆底明显是自虐行为。
      路延躬身向胤禛低语了几句,先行进了院门,前去通报。稍一会儿,自里边出来个面色清秀的宫女,向他们福身请了安,便带他们去见太后。
      大殿之上,太后正襟坐于榻上,慈眉善目,不失庄雅,下首设的红漆雕花凤椅上,一位华妆丽服的贵妇正与太后说话。
      语庭与溪若跟在胤禛身后,到了殿前,随着他跪拜行礼。
      “胤禛给皇阿奶请安,给惠妃娘娘请安。”
      语庭与溪若同声道:“奴婢叩见太后娘娘、惠妃娘娘。”
      太后微笑地看着胤禛道:“四阿哥可是许久没来哀家这慈宁宫了。”
      惠妃接了话头,语气中隐隐有几分尖酸刻薄:“四阿哥可是个孝顺孩子,皇上倚重他,他平日公事繁多,还不忘来给您请安呢。”
      胤禛淡淡道:“惠妃娘娘过誉了,为人臣子该当为君分忧,为人子孙该当敬孝亲者。”
      惠妃冷哼一声,端起几案上的茶杯,太后瞥她一眼对胤禛道:“你的孝心皇阿奶领了,起来坐吧。”
      “是。”胤禛敛了衣襟顺从地落了座。
      太后慈目微收,问道:“你们俩人便是皇上前些日子亲封的多罗郡主?”
      语庭溪若恭声道:“是。”
      太后道:“恩,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两人依言抬头,语庭看着太后,只觉得她原本不聚焦的眼睛瞬间精光骤聚,让她竟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静若无声的大殿上突然响起瓷杯落地的脆声,众人闻声看去,原来是惠妃不慎打落了茶杯,水珠四溅。
      惠妃看到语庭的瞬间,脸色几近惨白,惊恐、愤恨、不安,一时间她脸上的表情几经多变,她猛地自座上站起锐声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个妖女,竟敢混入宫中。”
      众人不解地看着她,她突然冲到语庭面前,扬手竟是要打语庭,嘴里还不忘骂道:“你这狐媚子,还敢媚惑皇上。”
      语庭完全不理解她嘴里的说辞,虽知是被人误会,且凭她的身手,要躲过这一耳光只是瞬间的事,可她却不能躲,在这里,主子没开口,你若动了便是罪。
      语庭闭眼等着这一掌,却终未等到那一巴掌落下,她睁眼,看到胤禛握着惠妃的手腕站在身侧,冷声道:“惠妃娘娘何以如此?”
      惠妃转头怒视胤禛,厉声喝道:“四阿哥,你逾矩了,你护着这个狐媚子,难不成也是给你皇阿玛敬孝?”
      胤禛放下她的手,向前一步护在语庭身前:“那你该去问问皇阿玛。”
      惠妃正要发作,太后高声一喝:“够了。”她扶着身边宫女的手缓步走下凤榻之下的木阶,“一个皇妃,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回宫去好好反省反省,省得在外人面前丢了皇家的脸面。”
      惠妃心有不甘,辩驳道:“皇额娘,她……”
      “好了,还嫌不够丢人,你是想让皇上亲自来断断这官司?”太后喝止了惠妃的话,一双已见斑白的眉紧紧拧起。
      惠妃不再作声,只是怨恨地瞪着语庭。
      太后侧首吩咐道:“玲儿,送你们主子回宫。”
      玲儿上前扶着惠妃,却被她甩手险些推倒。惠妃狠狠再瞪语庭一眼,冷哼一声,用力甩着手里的帕子出了慈宁宫,玲儿赶忙爬起来追着去了。
      惠妃走后,太后屏退众人,转身问语庭:“你们都姓未?”
      语庭低垂了眉眼,答道:“是。”
      “你们与晴常在是什么关系?”
      语庭怕溪若说漏了招来祸端,忙道:“回太后娘娘,晴常在是我们的姨娘。”
      “你们可知晴常在当年犯了何罪?”
      “私运宫内首饰出宫。”
      溪若不敢置信地看向语庭,语庭面无表情地静跪不动。
      太后紧紧凝视着语庭,良久才道:“你如何知道?”
      “是奴婢的娘亲生前告诉奴婢的。”语庭手掌已满是虚汗,在宫里有关晴姨的只言片语都是禁讳,她知道后宫中的女人们给晴姨定的罪名,绝对远远重于这一条,如果她真的知道所谓“晴姨当年所犯的罪”,或者今日从太后口中得知晴姨之罪,那便是给了她一个杀她们的理由。与其等着让别人来评判给她们欲加之罪,倒不如选择一个能将利害关系降到最低的方法,用皇室公布与外的那份告示中晴姨的罪责来回答她,用皇室自己的说辞来平复她心中的冲动。有些事情在她脑海里似乎渐渐明朗化,她坦然承认晴姨当年所谓的罪责,也是用另一种方式向太后表态,她们会认清自己的身份,罪妃之后,不论皇上如何宽厚慨倜,也定然安分守己。
      “你娘?”
      “是,我娘。”语庭清晰地看到太后眼中闪过不屑的笑意,她知道这意味着,她们暂无性命之忧。
      太后道:“既然你娘告诉了你这些,想必也定然教了你如何才能保得这福泽绵长吧。”
      语庭何等聪明,岂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她缓缓叩首道:“谢太后娘娘开恩,奴婢姐妹二人铭记于心。”
      “好,哀家乏了,你们都回吧。”
      “孙儿告退。”
      “奴婢告退。”
      几人出了慈宁宫,缓步行于玉阶石道上。
      慈宁宫一行,语庭心中积压多日的疑惑顿时自行解开。
      康熙帝为什么带她们回宫?为什么让她们住在晴云轩?为什么封她们多罗郡主?为什么赐给她的衣裳饰物之上皆是兰花?为什么惠妃看到她会大惊失色?
      原来都是因为晴姨,因为她像晴姨。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是她像,而不是溪若?
      语庭眼中映着那抹淡粉的梅色,几分冷漠,几分孤寂,几分无助,似乎映于眼中的色泽在渐渐褪成苍凉的白,身边的人也渐渐远去。
      语庭心升一丝恐惧,她伸手牵起溪若的手,怕她真的远离了自己。溪若却突然止步,冷冷地看向她。
      语庭道:“晴姨的事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溪若怔怔地盯着她,思绪却飘得好远,好像穿透语庭,看着很久以前不为人知的秘密。语庭不明所以地回看着她,好久才听她呢喃道:“你和你娘真的很像。”
      语庭不解她的脸上为何会有种难以明述的表情,女儿像娘亲自然很正常,可她为何会像晴姨?这个女人又究竟与皇家有什么恩怨?
      语庭心念飞闪,立时反问溪若:“晴姨和我娘……”却见胤禛就在身边,又生生截住了话。
      溪若却意外地一笑,似乎并未注意到语庭的问话,只是颠三倒四地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双生姐妹原来也是有差异的,难怪娘会抑郁而终,吟姨却那么坚强。”
      语庭心中惊讶转瞬释然,她竟不知道晴姨与娘亲是双生子。她安抚地对溪若浅笑道:“我们回去吧。”
      方要迈步,身后有人叫道:“四哥。”
      话音方落,人已到了面前,胤祥满脸的笑意,教人如沐春风。他向胤禛行了礼,才转眼细看身边两位娇俏佳人,满眼惊艳惊奇不掩,俊朗一笑道:“先就见四哥和两个女子闲步走着,却不想是你们,回京也有段时日了,原想去晴云轩看看你们,却总是不得空,今儿倒巧,在这儿遇见了,听说皇阿玛封了你们多罗郡主?”
      语庭眸中湖波一转,避重就轻打趣道:“多谢十三爷好意,只是,我们很熟吗?”却是对赐封之事避而不谈。
      胤祥思维敏捷,自是意会,便也不再勉强追问,爽朗地笑道:“我请你月下饮酒,又请你一香阁品茶,我想,应该算熟吧。”
      语庭笑道:“十三爷请我饮酒品茶?该是借花献佛吧。”
      胤祥一愣又笑道:“酒是你未府的不错,茶嘛,四哥请了就是我请。”
      胤禛平日里淡漠的眼里也意外地显出一瞬的笑意,对胤祥道:“要出宫就一道走吧。”
      胤祥道:“四哥,听说晴云轩的茶是一绝,我们不去尝尝?”
      胤禛看了一眼语庭,方道:“改日吧。”
      一直静站一旁的溪若突然开口道:“十三爷若想喝茶,我们随时恭候。”
      胤祥道:“好啊,改日我和四哥一定造访。”
      胤禛负手身后淡淡道:“走吧。”
      胤祥对语庭抱拳:“告辞。”
      语庭溪若躬身行礼:“恭送四爷、十三爷。”
      胤祥又回身一笑道:“我们这么熟,以后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语庭俯身又是一礼,笑道:“谨遵十三爷嘱咐。”
      胤祥无奈地笑笑,转身规矩地随胤禛同去了。
      语庭唇畔的一丝笑意渐渐变得苦涩,后宫是女人们的战场,争宠斗艳永远是这里的主题,美丽的外表是她们战斗的筹码,人心险恶便是她们的武器。如今她们行在其中,不论上不上这战场,都是如临深渊如覆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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