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十章 留得真情覆平生 ...
-
一盏清茶,一卷诗书,轻烟袅袅,雾气腾腾,香茗馥郁,书笺古韵,相宜相随,唯美和谐。
语庭斜倚在睡榻之上,手里书卷虚握,全神贯注地品读着手中的纳兰词。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痴情才子,用他横溢的才华记录下他一生的情,将深情定格成永恒。不论他断肠声里几多愁,几许苦,他的平生终究有可忆,惆怅也罢,纵泪又如何?他曾经有过情真意深,这便是真。
人在红尘,不解之事不计其数,苦累之事又如何可计,可众生身处凡尘中,千百俗尘事恼人,却因这诸多恼人事皆有真情可付诸,人便乐在其中。
对溪若,她可以疼爱,可以责备,可以捉弄,却唯独不能欺骗,她要她们之间永远真心相对。所以她告诉溪若她的顾虑,告诉她,为何会屈辱的认领了她们扣给晴姨的罪名,告诉她,她们的处境有多危险。
“庭格格,我来看你了。”门被猛地推开,轻快的声音打断了室内的清静,也打断了语庭的思绪。
语庭起身离开睡榻,笑看着扰了她清静的罪魁祸首。自从重逢以后,舒云还是第一次来看她,如今,她就在她面前,好似山重远隔,几重烟雨散尽,黛山润雨般的清晰。
舒云也笑着将她打量一番,夸张地频频摇头道:“看看,这才是格格过的日子。”
语庭浅笑不语,亲自取盏斟茶。
舒云便也毫不客气地就坐饮茶,一杯饮下却见语庭耐心极好,终忍不住道:“我这么久不来,你也不好奇我在干什么?”
语庭笑道:“你那性子还需要我问?”
舒云撇撇嘴:“你就不能猜猜?”
语庭瞥她一眼道:“年近新春,你该不会是在办年货吧?”
舒云神秘地一笑:“猜对一半,到时候给你个惊喜。”她抬眼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又道:“我那位同胞姐妹呢?”
语庭道:“该是在屋里临帖子吧。”
玉书机灵地道:“我去请若格格过来。”不待语庭点头,她便已过屋去请了。
舒云道:“听说你们几日前慈宁宫一行有惊无险。”
语庭打趣她:“舒云格格真是消息灵通,可您这话为何听起来像是盼着我们有险呢?”
舒云笑道:“怎么会,只是觉得你这身体的背后好像很神秘,竟会让皇太后亲自召见,惹得惠妃仪态尽失。”
“舒云格格恐怕也是误会了,背后的神秘,并非是语庭。”溪若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似乎已站了很久,自门□□进的光线,被她遮挡了一半,光晕笼在她周身,让人觉得她如此陌生。
溪若走进屋内,反身掩上房门,阳光也被她一并关在屋外。
舒云不解地看着她,却听语庭道:“是啊,让她们关注的另有其人。”
舒云问道:“什么意思?”
语庭:“她们关注的应该是晴云轩原来的主子,也就是我的晴姨。”
舒云更糊涂了:“这儿原来的主子不是已不在了吗?可惠妃针对你,这又与你何干?”
语庭面露忧色地瞧了瞧溪若,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说。
溪若却对她一笑:“原因很简单,语庭和当年的晴常在长得很像,她们误把语庭当作是她。”
舒云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又看着溪若疑惑道:“为什么不是你像她呢?你才是她的女儿啊。”
此言一出,溪若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语庭也是一愣,原就怕她会有此问,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却不料她嘴这般快,语庭忙圆场道:“女儿不一定要像母亲,我倒觉得溪若像皇上多一点,我娘和晴姨是双生姐妹,我像我娘,自然也就像晴姨。”
溪若笑了笑没再说话,舒云左右打量着她们俩人,好一会才道:“有道理,你们还真有点像。”
语庭突然严肃道:“舒云,以后不要对别人说溪若是晴姨的女儿,不论谁问,你都要记得溪若和我是一母所生,否则我们都会很危险。”
舒云忙问:“什么危险?溪若是皇上的女儿,什么人会这么大胆?”
语庭冷笑道:“皇上的女儿?你以为皇上为什么不直接封溪若为皇家格格,而是封个多罗郡主,一个宫妃被谴出宫多年,宫中仍有人那么忌讳她,这之后到底有多少秘密,看看皇上的态度就知道晴姨背负的事有多严重,作为天子,将女儿接回却不敢相认又是为何?”
舒云惊道:“你是说,皇上不认回溪若是有意要保护她。”
语庭点头道:“大有可能是这个原因,”她侧首看着溪若道:“所以我们行事要低调,尽量不要惹到后宫嫔妃,若躲避不了就只能默然忍之。”
溪若颔首:“我明白。”
舒云暗自思索了一会儿:“这么说来,姑姑也与晴常在有些渊源了。”
语庭凝眸问道:“宜妃?”
舒云道:“是啊,那天我跟姑姑提到你们,说你们姓未,住在晴云轩,她的脸色就很不正常。”
溪若冷笑一声问道:“就如那日的惠妃?”
舒云摇摇头道:“不,不像,她的表情像是很悲伤,又好像有些惊喜。”
溪若眸色哂然:“那还真是不正常。”
舒云听她语气中有些敌意,斟酌片刻又道:“我想姑姑和惠妃是不同的,她很想见见你们。”
语庭问:“见我们?”
舒云道:“对啊,我今日来本就想邀你们去庄宜院的。”
语庭凝眉细想,修眉一挑道:“若她并无敌意,以宜妃在宫中的地位,与她交好,我们也多一份保障。”
舒云笑道:“真狡猾。”
语庭回她一笑便回头看着溪若,待她表态。溪若细一思索,也笑着打趣她:“的确狡猾。”
舒云喜道:“这么说,你们答应了。”
语庭与溪若相视一笑,双双向她点头。
再有几日便是新春佳节,宫中各院都在忙着辞旧迎新,装点打扫。庄宜院内也格外热闹,丫寰婆子们进进出出,清扫整理着院子。
舒云带着语庭溪若一进院门,一位着桃红碎花旗服的宫女便迎上前来,正是宜妃身边的婢女云霞,她俯身向她们行了礼,便引她们入了里院大殿。
进了大殿,珍珠帘卷接地而落,隐约见得帘后一位华丽宫装的贵妇轮廓,一旁置着的红木几案上,一盏清茶雾气朦胧。
舒云不待云霞禀报就掀帘入内,急走几步到了宜妃面前道:“姑姑,她们来了,在外面侯着呢。”
宜妃点头,吩咐侍女:“云霞,请两位格格进来。”
云霞伸手打起串帘道:“两位格格请。”
语庭和溪若进入里屋,俯身行礼:“奴婢拜见宜妃娘娘。”
宜妃敛了笑意,有些紧张地虚抬玉手:“起来吧,近一点,让本宫瞧瞧。”
语庭闻言,牵着溪若向前行了两步,站在宜妃面前。
宜妃凤眸紧锁着语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语庭道:“回娘娘,奴婢未语庭。”
宜妃扶案起身,走近语庭问道:“听云儿说,晴常在是你们的姨娘?”
面前这位端庄美丽的女人,年近中年却风华犹在,想必她在宫中能够多年荣宠不衰,不只因家族势力,难怪舒云形容九阿哥都以美而论之,一双凤眸与九阿哥的一样媚人。闻她问话,语庭敛眸回道:“是。”
宜妃幽幽感叹:“太像了,当真是与晴妹妹似一模所刻。”她突然又笑道:“你们都坐吧。”
“谢娘娘。”
宜妃回身落座:“本宫与晴妹妹分别也有十多年之久了,不知她现今可好?”
语庭道:“谢娘娘关心,只是晴姨早已逝世多年了。”
宜妃眼中悲色陡升,两行清泪已涌出眼眶,神情恍惚道:“晴妹妹已……她当真已经走了吗?”
语庭偷眼观其神色道:“是,娘娘请节哀,晴姨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您难过。”
舒云在旁劝道:“是啊,姑姑,别难过了。”
屋外传来问安的声音,稍一会,一位身姿修长,玉面俊容的少年进了堂来。珠帘起落,叮叮当当一阵轻响,人已到了里屋,屋里众人都在安慰宜妃,倒是云霞守在垂帘一旁,先行礼道了句:“九阿哥吉祥。”
语庭闻声侧首看去,正好遇到胤禟看过来的目光,语庭从容起身,与溪若一并向他施礼问安。
胤禟轻一点头,向宜妃行礼问安后,坐于宜妃之侧问道:“额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舒云又惹您生气了?”
舒云瞪他一眼,因在宜妃面前便忍着没有反驳,宜妃拭干了泪道:“休要胡说,”她扬手一指,“这两位是你皇阿妈前些时候封的多罗郡主。”
胤禟应声往那堂下两人瞧去,狭长幽媚的眸子定定落在语庭玉颜之上,直到语庭眉心不着痕迹的蹙起,他方移开目光说道:“儿臣有幸早已见过。”
宜妃奇道:“你何曾见过?”
胤禟浅浅一笑,俊美的脸上媚色更深,“前些时候,舒云听到这宫中有人夜半奏箫,硬是要寻到那通音之人,儿臣陪同她一道找寻,便是那时见过一面。”遂又转眸看向语庭道:“庭格格的箫乐真乃世间绝妙之音,哀而不伤,激而不烈,引人至深,动人心神。”
语庭不想他也曾听过她的箫曲:“九阿哥缪赞了。”
宜妃问道:“语庭还会奏箫?不知本宫可有幸听赏一曲?”
语庭微抬羽睫,巧言相对:“娘娘要听,是语庭的荣幸,只是今日来的仓促,并未将箫带在身边,改日语庭定当专为娘娘吹奏一曲。”
宜妃点点头道:“那本宫就先惦记着了。”
舒云心思一转,攀着宜妃手臂撒娇:“姑姑,语庭会的可多了,不如云儿拜她为师,以后让语庭常来庄宜院,姑姑也可常听到语庭的箫乐了。”
宜妃道:“好,你们这些孩子能常来这里,我也看着开心,本宫有些累了,云儿你代姑姑招待好她们。”
舒云乖顺地道:“姑姑放心去休息吧,这里有云儿。”
宜妃温柔一笑点了点头,起身由云霞扶着离开了。
语庭见宜妃走了,便也起身告辞:“我们也不多作打扰了。”
舒云苦着俏脸道:“喂,你才来多久啊,也不多陪陪我。”
语庭笑道:“格格整天前拥后围的,还这么贪心,若是格格想我了,就来晴云轩坐坐。”话罢,向舒云和胤禟各施一礼,退身举步。
舒云追上来道:“我送送你们。”
三人出了庄宜院,又行了一段路,语庭止步道:“格格这是想送我们回晴云轩?”
舒云道:“如果能,我还真想呢。”
语庭轻轻叹息道:“不要担心我们,今日见宜妃提到晴姨时的表情,我想宜妃应该是个很好的盟友。”
溪若道:“我也如此想。”
舒云道:“如此甚好,我看得出姑姑对你们并无敌意,我就送你们到这儿了。”
几人作别之后,各归其所。语庭二人踏入晴云轩,一阵轻风袭过,吹起园里残落的寒兰花絮,旋起几片粉白的花瓣,蹁跹飘落,语庭伸手接住一片落花,夹在指尖,若有所思。
溪若道:“没想到,这兰花竟这么快就凋谢了。”
语庭道:“花有花期,到了该谢的时候自然就谢了。”
身后突然有人接道:“不错,世间万物,都循规而行,花自有花期时节,不要因物事循规而生悲,何况,这兰花四季都有。”
语庭转身去看说话之人,见胤禛胤祥两兄弟踏门而入,便俯身行礼,起身抬眸时,见胤禛看着她,遂大方向他转出一笑,又向胤祥笑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十三爷看红尘凡世境界颇高。”
“见笑,这理我也是从四哥那里借鉴来的,”胤祥与语庭一番笑言,又向溪若作了一揖道:“今日我和四哥专程来叨扰溪若格格一盏香茗。”
溪若道:“承蒙四爷、十三爷赏光,是溪若的荣幸,两位阿哥里面请。”
溪若请两人入了厅堂,取了茶具亲自蒸水煮茶。
胤禛胤祥依长幼落座,语庭陪座在侧。
胤禛问道:“那日慈宁宫一行之后,惠妃娘娘可有再刁难过你们?”
语庭静静抬眸看向他:“没有,那日多谢四爷。”
胤禛轻轻点头:“宫里人心复杂,要多加小心。”
语庭明朗一笑:“我们会当心的。”
胤祥道:“你们才进宫不久,怎么会得罪了惠妃呢?”
语庭道:“两位阿哥随皇驾到过淮安未家,想必也对皇室与未家的关系有所了解,那日在慈宁宫所发生的事,四爷也定已猜到些许原因了,我们便也不瞒什么。确切地说,与惠妃娘娘有恩怨的应该是我姨娘晴常在,只因语庭与晴姨有几分相像,所以惠妃娘娘误认语庭为晴姨,才会有那般举动。”
胤祥剑眉微挑:“为什么她只针对你?”
溪若将茶斟好,一一奉上笑道:“今儿这个问题倒热闹了,才一会儿就有两人问了。”
胤祥笑问道:“还有人如我们一般,这么关心你们姐妹?”
溪若笑答:“是啊,才不久舒云格格也这么问过语庭呢。”
胤祥把玩着茶盏问:“哪位舒云格格?”
溪若道:“庄宜院里的舒云格格啊,我们方才便是自那边过来的。”
此言一出,语庭心里不由得一沉,便暗自瞧向胤禛,见他神色淡淡,面无情绪,闲把着杯盏,深幽的眼中不见丝毫波澜。
却闻胤祥口气微冷:“庄宜院不过几日,你们倒是相熟得快。”
语庭忙解释道:“不过是舒云格格喜好音律,蒙格格美意,与其相论甚欢,故交了这个朋友。”
胤祥:“哦?未曾想庄宜院还有这等人物。”
语庭笑道:“十三爷不是专为溪若这茶而来吗?怎也不评评这茶如何?”
胤祥将茶盏递于唇下,细细品味:“的确好茶。”
胤禛道:“十三弟,时候不早了,茶既已品过,就回吧。”
胤祥笑着起身道:“今日不巧,来的时辰不对,这茶给爷留着,我改日再来细品。”
溪若笑道:“十三爷说花有花期,这茶难道就没有个茶期吗?溪若哪能让您喝那过期的茶,您改日来,给您再烹新茶便是了。”
胤祥一笑拱手道:“那便有劳了,告辞。”
胤禛清冷的眼神落于语庭眼底,略一颔首以示告辞,便与胤祥一前一后离开了晴云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