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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三十九章 沉醉火莲引娇红 ...

  •   康熙五十八年三月,抚远大将军胤祯率军抵达青海西宁。他统帅驻防新疆、甘肃和青海等省的八旗、绿营部队,集结军士三十余万众,兵分青海、四川两路战线进行对准噶尔的攻防战略。
      东路大军由川滇一线深入卫藏与准噶尔军队进行多番激战。
      大将军王英姿豪迈骁勇善战,率领援藏大军直撄准噶尔狼虎之师,战事诡谲多变,多日僵持不下。
      西路大军千里驰骋,深入哈密、吐鲁番等地,直击准噶尔部御敌防线,迫使策旺阿拉布坦无法增援卫藏,败退守城,两军暂时休战。
      四月,抚远大将军胤祯遵奉皇命驻师青海西宁。
      四月的西北大地寒风仍然冷冽,气候十分干燥,时可见得漫天席卷的黄土飞沙。
      大将军王麾下大军扎营西宁城外,军营校场之中日不间断地进行着严整的列阵练兵,营中帅帐之中时有新的作战阵法传出,各旗各营将帅接到军令便刻不容缓地实施操练。
      帅帐之内陈设朴素简易,除却一张床榻之外,便是一张宽大的桌案。此时桌案上正铺展着一张西北疆域的详细地图,胤祯与一青衣男子两两相对立于桌案两侧,两人时而指点疆域,彼此交谈研究着作战方略。
      青衣人一手沿着地图上一脉绵延起伏的山脉缓缓滑过,神情严谨言辞精炼:“届时先派西宁绿营军精锐之师暗中自安多入口,经强玛、扎巧至楠木林,迂回包抄潜进尼穆,伺机一举烧了他们的粮草库,藉此便可重重挫其士气大乱军心。”
      胤祯自地图上抬起头来,笑道:“釜底抽薪,果然妙计!青冶用兵之谋当真非同凡响,我真该多谢语庭慧眼识才荐举英豪。”
      青冶双手一拱谦逊道:“十四爷抬爱了,青冶实不敢当。”
      胤祯浓郁的剑眉飞扬入鬓,眸中精光熠熠:“你适才说过些日子昆仑山以北地区会有暴雪降至?”
      青冶颔首道:“是,昆仑山一带物候多有异状,天象上亦有显示,想必这场雪若要下,也不会太久。”
      胤祯眉目俊朗意气风发,闻言勾唇一笑,傲气非凡:“好,粮草断绝,策旺阿拉布坦势必要派兵支援应对,途中必须翻越雪山,届时一场大雪封山阻路,士卒驼马免不了冻毙饿死的可能。我们断了其后路,当机立断两侧包围,直捣黄龙势歼其师。”
      青冶心思敏捷一点即通,心下亦存着欣赏钦佩之意,含笑道:“如此前路被困,后路断绝,一剑封喉,当真痛快。”
      胤祯道:“我已千里传书送入京都,请奏皇阿玛册封格桑嘉措为六世□□,届时战败了准噶尔,由我大清铁骑亲自护送卫藏六世□□返回拉萨入主布达拉宫。”
      青冶道:“此番与我军对战的主帅是策妄阿拉布坦帐下第一骁将大策零顿多布,此人足智多谋骁勇善战,是个难得的将才,亦是难得的对手。此前他也曾以护送格桑嘉措回拉萨行坐床礼为由,降低卫藏民众防备之心,成功侵入布达拉宫,如今亦遭卫藏僧俗深恶痛绝。十四爷再行此举恐怕会有不小的阻碍,若能得圣上谕旨赐封,倒是名正言顺亦可事半功倍。”
      胤祯笑道:“正是此理。”
      两人笑谈之际,帐外忽有侍卫叩请:“王爷,奴才有要事回禀。”
      “进来回话。”
      “是。”
      帐帘一掀,那侍卫走进帐内按剑行礼,复又道:“行馆传来消息,夫人即将临盆。”
      初闻此言,原本面含笑意的两人俱是一愣,青冶当先回过神来:“可请了有经验的产婆在旁侍候?”
      那侍卫被问得一怔,随即便道:“奴才得了雯欣姑娘的口信便赶来了,并不知详情如何?”
      青冶方要再开口,眼前暗影一闪,便见胤祯已然敛了神色大步流星步出帅帐。
      黄昏时分,乌金西坠,西北边陲的天域苍穹空寂辽阔,自天际一边滚滚而来的火烧云,殷红如血绚烂极灿。
      行馆内灯烛早已燃的透亮,窗格上隐约映出里面众人忙碌的身影。
      胤祯与青冶步入行馆之内时,雯欣正神色焦急的自屋内跑出来,胤祯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立时加快了步伐迎上前去,问道:“怎么样了?”
      雯欣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青冶眼疾手快自一旁伸手扶住,向寝屋的方向张望一眼道:“情况究竟如何?”
      雯欣道:“小姐现今情况不容乐观,胎体逐渐脱离母体,正是火莲药蛊子母蛊交替沉眠的时节,加之体内原本积攒的毒素借机反噬,若不能及时善施金针封住各大要穴引导子蛊进入胎体,只怕小姐与孩子都将……凶多吉少。”
      青冶闻言显是一惊:“子母同休,药毒反噬!”胤祯面色立时沉下,暗了眸色微微蹙起眉峰道:“若要封穴引蛊,立刻请了随军御医前来施针便是。”
      青冶拦住他道:“这渡蛊之法普天之下只有两人可为,莫说是现在来不及请得那二人亲自施针,便是连如何施针的要领我们都无从得知,若是不能及时抑制药毒流窜,后果当真不可设想。”
      胤祯剑眉倒竖尖利斜飞,他猛地一把攥紧青冶的衣领,将人紧紧箍在眼前喝道:“你此话何意?莫不是打算就此放弃?那两人是谁,马上着人去找,我就不信还有我胤祯有心施救留不下的人!”
      雯欣拉开两人,说道:“临行前青钺已将施针渡蛊之法交给碧琴收着了,可要找个精于施针封穴的,在这蛮荒之地也是不易的。”
      几人一时静默无声,随即胤祯坚毅果断的声音响起在众人耳侧:“我来。”
      雯欣闻言惊愕不已,胤祯言罢却已脚下不停地步往寝屋内,待到她回过神来,欲要上前阻止,却被青冶拦下:“十四爷精通武学之道,寻穴施针该不是问题,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姑且让他一试吧。”
      寝屋之内一室的狼藉,四处散落的水盆绸布凌乱纷杂,火炉中燃得正旺的木炭噼啪作响,重重帷幔之后,时而传出语庭压抑的痛苦呻吟,影壁上投射着内室中匆匆往来忙碌的人影,这一切皆让人无由生出一种心慌无措之感。
      胤祯在帘幕外停驻瞬间,抬手掀起帷幔,一眼便看到床榻之上容色惨白鬓发凌乱的语庭,那毫无生气地孱弱模样,直直钉入胤祯眼里心上,此后多年,一经思极,便清晰的触目惊心。
      碧琴在产婆的吩咐下将换下的水盆撤出来,一抬头便看到屏风之侧的胤祯,瞬时面上一惊,下意识地便往床榻扫去一眼,随即上前意欲挡住他的视线,低声道:“十四爷,产房不详,还请快快离去。”
      胤祯却对她所言恍若未闻,颀长挺拔的身子本便高出碧琴许多,他的目光始终未离床榻之上柔弱无依的女子,见她此时疼到虚脱无力,意识逐渐昏沉,更是不敢继续耽搁片刻,交代了句:“取银针来。”便匆匆步往榻前。
      碧琴恍然醒悟,即刻取了整套的银针,连同青钺特意留给她的行针之法一同交给胤祯。
      胤祯俯身坐在床榻一侧,凝视着语庭几近透明的面色之上,唇间那一点突兀的殷红之色,是她极度隐忍克制的痕迹。他心间滞闷疼惜之情如浪翻涌,情动之下情不自禁抬手去抚摸她冷汗浸湿的玉颜:“语庭……”
      榻上原本倦极阖眸缓神的女子,模糊间似有所感,微微掀了掀眼帘,迷蒙中呓语道:“胤禛……”
      胤祯抚在她脸颊上的手瞬间僵住,握着银针包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却只低柔了声音哄慰她:“没事了,别怕。”
      语庭恍惚间清醒了一瞬,向他虚弱地牵出一笑:“十四。”
      胤祯苦涩地自嘲一笑,她便是意识模糊不清之时,亦将感情分的清楚明白,那一个名字,自她唤出口时,他已知道她想着念着的人不是他,便连名字称呼也是如此的壁垒分明,她唤四哥胤禛,却从来,都只叫他十四。
      碧琴在旁看着着急,不禁出声提醒道:“十四爷。”
      胤祯回过神来,取出一支银针,向语庭微微一笑道:“接下来我要在你身上各大穴位施以银针渡蛊,下针之后祸福难料,你可愿随我赌这一场?”
      语庭回以他淡淡一痕轻笑:“既然都已如此,赌这一场又何妨?”
      胤祯朗声长笑,肆意高亢的声音掩去了眼中怅然怜惜的痕迹,随之精准迅捷地将银针刺入语庭的天突穴。
      随着他手底起落,璇玑、华盖、膻中……至神阙、关元、中极,他心神集中毫无旁骛,她体内痛极复又昏厥。
      直到银针走过各大穴道,看着语庭安详的睡容渐渐有了些许血色,胤祯方察觉到心口因呼吸久滞不畅的闷痛。
      碧琴及时将闻命赶来的太医请到榻前详细诊脉,一番探诊之后,太医起身复命:“十四爷,夫人脉象平稳,体内燥毒已被克制,然,羊水已破,胎儿即将脱生母体,需稍施刺激之功使夫人坚持在清醒的状态之下。”
      此言一出,众人当即同时松下悬着的一颗心。胤祯丢下攥在手中的针囊,挥手令那太医动作,转身拖着满身满心的疲累走出产房。
      果然不过片刻,房中传出一声清亮的婴孩啼哭之声。

      春寒料峭,细雨微过,媚柳初初露了新芽,北风过境,便惊起阵阵窸窣轻颤。
      京郊墨竹庭中百草初绽,一夕霜华尽落,似如六瓣雪凌冰花,盛满人间。
      琼花深处,檀香飘漫,紫气萦绕浮尘的迷雾之中,佛堂高殿深门紧闭,陡然间使人倍感肃穆。
      青钺一袭单薄的雪青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他在殿前驻足,侧转了头向西北方向的一片空茫天域投去一望,末了收回目光幽幽淡淡落下一声低叹,微微牵唇露出一个无声的苦笑,终究抬手推门进了堂间。
      佛堂偏殿除了轻淡的烟云浮绕,一如既往的冷寂严峻,恰如此刻窗前负手而立的男子一身清冷威严传递给人的感觉。
      青纱浮荡间,那人孤傲的身影未有分毫变更,眼角幽深冷硬的痕迹似经了刀剑刻意雕琢,益发显得盛气凌人。
      青钺在那人身后静默了片刻,方拱了手欠身唤道:“四爷。”
      胤禛闻声眉心微微耸动,一贯淡漠的声音无端携带着一丝温怒:“谁人给了你这样的权利,连此事也敢设计欺瞒于我?”
      青钺眉眼微抬,身形顿了片刻,随即直起身来,桃花双眸一挑,浅浅微笑:“四爷此时追究责任,是要将共谋之人一同治罪吗?”
      胤禛侧转了头,如利剑锋锐的眸光顺着斜画入鬓的眼尾迹线直迫青钺心头:“治罪?你可知你的欺瞒阻挠,时至今日,究竟造成了何种后果?你认为你可以承担得起这份罪责?”
      青钺笑意微滞瞬间,却旋即冷笑道:“四爷,你此刻担忧的究竟是什么?怕她当真跟了十四爷?怕那个孩子不是你与她的骨血?”
      胤禛骤然握紧拳掌,眼中翻腾着灼人的烈火:“你放肆!”
      青钺继续道:“这罪责承不承担得起又有何惧?当初随了语庭之意,我只怕她走得不够早,若留着她在此,怕是今日这世上早没了她们母女的性命。”
      胤禛缓缓转正身体,浮光之中露出他俊朗刚毅的五官,烟尘轻袅缭绕,幻不尽他眸色幽邃,声色清寒:“若她怀有身孕之事早已泄露出去,依皇阿玛如今的心态,能如此简单便准了她随大军离开帝都,只怕她的处境会更危险!”
      青钺霍然收紧瞳孔,急问道:“此话何意?”
      胤禛略一扬眉瞥他一眼,清俊的面容早已静若古潭,无波无绪的黑眸之中甚至越显淡漠:“西北战事尚不明朗,朝中各派夺嫡势力明争暗斗,如今的大清可谓是处于一个内忧外患的动荡时期,来自于前明皇室血脉的威胁,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稍有变动,便只能招来斩草除根的祸患,沙场征战两军对峙,刀剑无眼杀伐无情,若是偶遇险情殒命北疆,天下谁人也挑不出个错来讨伐大清王朝。”
      青钺横起了浓眉,愤恨道:“他果真是算无遗策,周全精密!”
      胤禛一掠襟袍转身落座:“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当下最重要的是确保她们母女性命无忧,语庭身旁左右侍奉之人皆是你未氏旧人,我便给你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想法子联系她们,尽快让语庭与孩子离开西北。”
      青钺紧蹙的眉宇缓缓舒展,息了怒气问道:“离开西北,京都定然也回不得,送她去往何处?”
      胤禛道:“江南淮安府。”
      青钺立时会意:“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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