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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三十六章 鸾凤鼓舞惊鸿归 ...

  •   三日后,皇上恩旨赏宴翰林学士,于集义殿设宴。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处处错彩镂金紫贝玉珠,殿内华宴张呈管弦不绝,诸臣之间推杯换盏互道喜乐。
      高殿之上康熙帝将将赐赏了几位学士,便听大殿四面响起数声雷雷鼓乐,众人皆感新奇抬头张望,见殿中四角涌入数十位身着彩衣的舞者列好型位,随着丝竹管弦合音奏起,击鼓之声渐渐低沉,以作辅音。原本在殿门之前集结为圈的一众舞者,此时伴着乐声鼓点以统一的舞姿步步移往殿中,圈环之行始终未乱。
      弦音清泠,鼓乐如磬,彩衣结环,移步幻形,众女侧身折腰回旋而下,间有一抹嫣红水袖冲天而起,霎时姹紫嫣红百花尽落。远远看去,竟仿佛繁花丛中一朵莲花盛放,清逸妖娆娇濯玉洁。
      那水袖飘逸回旋落回花蕊,中有一红衣女子仰首折袖,一足点地一腿虚抬,弯膝勾足身姿袅娜,背对众人立绰约而立。
      几声连续低沉的鼓声响起,环在周边的彩衣舞者四散而去,众人这才看清红衣女子足下所立之物竟是只方可见丈的大鼓。
      瑶琴管乐玲玲飘扬,那红衣女子裙裾翩转,旋腰百折,水袖半举,堪堪遮了如画容颜,直叫众人看了心神焦灼。
      乐音浮动百灵翔,红袖徜徉美如兰。
      此一刻,那女子美颜如玉终得现,却委实惊艳了众人眼。
      高台之上威严神武的康熙帝,紧凝着那鸾鼓之上翩跹作舞的女子,沉锐的双目缓缓收缩,其中有着旁人无从探知的深意。
      下首妃位席座间,隐约有瓷玉迸裂的声响被钟鼓之乐覆盖。临席之人瞥眼看去,见妆容华盛的惠妃此时已面色惨淡神色大乱。
      鼓台之上,女子舞步轻盈翩逸如蝶,双袖参差,裙袂飞绝,身随冰弦,足应雷鼓,展臂而飞,如燕振翅,如云出岫。
      衣若红云,人若火莲,灵动飘逸的水袖直直击向两侧的边鼓,声如洪雷,威震四座。
      台下宴座之中,胤祯眸中震惊一闪而过,复便神色复杂地看着殿中振袖击鼓合弦飞舞的女子。
      胤禛清俊的面容无情无绪,若有似无地欣赏着殿中歌舞,放在桌案上的右手漫不经心地捻转着青玉指环,唯有那紧抿成线的薄唇泄露了一丝异常的情绪。
      原来那个盟誓,她想要的不止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更还有,“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另一侧胤禟手中捏着酒盏,狠狠地瞥过神色如常的胤禛,转眸盯凝着鼓台上妙曼轻舞的女子,眸含阴鸷冷冷一笑,仰首饮下杯中酒,目光自始不离舞台分毫。
      李代桃僵,釜底抽薪吗?很好!未语庭,你当真下得了狠心!对自己竟也能狠得如此不留余地。
      女子蛮腰盈回,点足一跃笼转身形,襟袂水袖随着她圈圈旋转,似若飞雪似若莲,足下鸾鼓随着她每一旋身落下之时发出的踏击之声,完美地契合入管乐之中。
      待乐音行到最急之巅,女子腰身速旋,凌空一周急转,水袖击过四方边鼓,弦音管乐陡转直下,水袖翩舞如回雪之姿,随着女子敛尽身姿,俯身跪拜而渐渐静垂。
      乐声落尽,殿中一时无声,直到高殿之上传来皇上浑厚的声音:“好舞,赏。”众人这才低声议论起来,昔年曾有幸目睹过这一绝世鼓舞的大臣,更是惊异非常。
      语庭低敛了容颜,随众位舞者一同退出大殿,在偏殿中被一名内侍拦住去路:“姑娘,皇上有旨传召,请随奴才前往养心殿候驾。”
      语庭早有所料,并不惊讶,她的舞被安排在宴末,方才所有的紧张担忧,似乎直到这一刻听闻此言,方真正的放松下来。她也未再多言,微微颔首随那内侍同往养心殿而去。
      惠妃退出酒宴,踉踉跄跄追到偏殿,却只见到那抹艳红身姿离去的背影。她神志慌乱的之下反复喃喃地念叨:“是她,她回来报仇了,她回来报仇了。”
      玲儿忧心地搀扶住惠妃:“娘娘你在说什么啊?谁要报仇?”
      慧妃颠三倒四地道:“未氏姐妹,不,是朱氏姐妹,当年我与大哥在众人面前揭穿了她们前朝余孽的身份,使得皇上不得不痛下杀手斩草除根,如今她来了,大哥死了,大阿哥被幽禁,下面就该是我了。”
      玲儿安抚道:“她已经走了,娘娘别怕,没事的。”
      待那主仆二人相携远去之后,偏殿门外有一人缓缓跨入侧门,诚亲王一双满含疑色的眸子遥遥望向主殿门外。

      语庭随那内侍到了养心殿,心平静气地垂眸默立,恭候龙驾。大殿之内肃穆悄然,留守侍奉的宫娥内侍亦格外地沉稳安静。
      语庭放空了脑海静静盯着自己面前光滑洁亮的地砖发呆,却心不由自地想起方才鼓台之上向胤禛那方望去的一眼,惊鸿一瞥,尤摄心魂,她不敢想象那一刻,那张不动声色淡漠清冷的面容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焚心噬骨之火。
      此时殿外传来请安的声音,语庭忙转了身子向迎面进来的人叩首拜下:“罪女叩见皇上。”
      眼前明黄襟袍飞扬掠过,语庭随那衣影跪转了身子,无声无息默然垂首。
      康熙帝拂襟坐在炕榻上,手臂上身畔摆置棋盘的矮几,微眯了眼端详着那红装艳美的女子。
      真是像,方才那一支舞,让他恍惚间似回到了三十年前,也是那般华宴张设,也是一支鸾鼓凤舞,那个如兰静美的女子,登台一舞艳惊四座,亦是那般风姿卓绝,亦是那般灼烈妖娆,却谁知,那般惊心动魄的浮华绝丽之后,竟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之局。
      今日她将这蕴含着血色禁忌的绝尘之舞再现眼前,却也不知,会否又是另一场复仇雪恨的开端。
      康熙帝威严的声音忽而响起:“你们退下。”
      “是。”左右宫娥内侍躬身退出大殿。
      康熙帝道:“朕记得,当年准你离京回乡之时说过,要你此生不得再踏入京都半步。”
      语庭眉睫微微一闪,回道:“罪女自知违逆了皇上恩旨,可罪女有不得不逆旨犯险的苦衷,还请皇上容禀。”
      康熙帝可有可无地哼了声,随手取了几颗棋子在手中把玩,却用意深沉地言非所题:“丫头,可还记得多年前你我对弈的那局棋?”
      语庭心中一顿斟酌一时,方道:“皇上赐教,语庭记忆犹新。”
      康熙帝眼中带着穿越世事悠远沉定的锐芒,沉厚的声音似携了一丝喟叹:“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倒是多年未改这一招棋路。当时你说不知所犯何罪,今日如此一场惊艳亮相,想必已是深知一切了?”
      语庭敛了眉眼,应道:“是,罪女已知所有,今日以此方式面见皇上,却绝非存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想,罪女虽苦练十载亦难及皇上高绝棋艺,却也知‘自古及今,弈者无同局’的道理。”
      康熙帝锐目如炬,凝她一瞬,方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想告诉朕,绝不会再步你娘后尘?”
      语庭微微抬头,目光清澈直入人心:“罪女是不愿重蹈覆辙,亦不愿积结仇恨冤冤相报。”
      “冤冤相报?”康熙帝不动声色将她审视一番:“天道轮回,王朝更迭,解民倒悬,强者牧之,我爱新觉罗一统山河,是顺天下之势,应万民之心,你大明亡国是久病成枯膏肓腐溃的必然结果,如此,成王败寇,何来冤仇?”
      语庭烟水秋眸有淡淡悲悯之色洇散开去,浮沉之间亦有凉薄的嘲弄之意:“皇上所言极是,两军对垒王朝更迭,成王败寇生死有命,然而,流血死伤于国于军虽是稀松平常之事,于家于民却是灭顶罹难,若抛开军国利益不谈,爱新觉罗与朱家仅是家仇便似乎已仇怨甚深。”
      康熙帝道:“依你如此作想,未氏在我大清入关以来的一切谋逆举动是不该定罪了?”
      语庭道:“大清既立,天下归臣,国法刑规,束与万民。未家所为自是难逃绳法,但家母当日既为家仇,即便是定罪,也该是行刺而非谋反。”
      康熙帝花白的眉峰微扬,眼中精锐之光被衬得更深刻:“行刺?谋反?你如此咬文嚼字要论这二者之间区别,可曾想过,以你未氏的身份背景,这罪名之后真正的动机,如何论辩地清区分地明?”
      语庭道:“回禀圣上,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法理之下又何论身份,倘若定要由此区分,也无不可。若为谋逆,当年清兵对未氏的血洗剿杀,已是最沉重的罪罚;若为行刺,家母之命晴姨之苦,亦是足以承还罪责。”
      康熙帝苍老的面容难察异色,只是眸光益发沉静,他将手中棋子丢入盒中,道:“沉冤旧案,这是你今日入宫的目的?”
      语庭俯身叩首:“皇上明察秋毫,当年旧案不论是谋反还是行刺,都该已在当年归结,其后三十年,未家安分守己再无谋逆之举,自此以后也绝无可能有反叛之意,罪女今日逆旨入宫,但求皇上开赦未府余众,至于罪女此身,甘愿领罪。”
      康熙帝沉了容色深深看她一瞬,又似穿透时光凝向记忆深渊,这一段静默无声的时间,无人可知他究竟想了什么,抑或看到了些什么。只是深思良久之后,他撑了几案起身召唤道:“梁九功。”
      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之声后,有人恭敬应道:“万岁爷。”
      “将未语庭削去多罗郡主之名,禁于晴云轩中。”
      “奴才领旨。”
      “罪女未语庭,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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