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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二十六章 一剪轻寒断琼梦 ...

  •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皇三子胤祉告皇长子胤褆曾派喇嘛巴汉格隆在胤礽住处放“镇物”咒魇废太子,上闻之震怒,削其直郡王爵,幽之。上自南苑还宫,召胤礽入见,使居咸安宫。廷臣希旨有请复立胤礽为太子者,上不许。左副都御史劳之辨奏上,上斥其奸诡,夺官,予杖。
      废黜太子的风波渐渐淡下,朝中事务亦轻松不少,下了朝,胤祥畅畅快快舒出多日积攒的一腔浊气,清爽利朗地随着胤禛一起到了墨竹庭。
      万花纷谢时节,院溪翠桥彼岸,一片洁白素雅的傲雪白梅在冬日深寒中盛绽。踏上玲珑拱桥一路深入其中,那疏疏淡淡的梅韵清香萦绕四方沁人心脾。
      兄弟二人并肩行在亭湖之中的九曲画廊上,胤祥极目四望庭中疏落萧素的冬日景致,心情却格外轻快舒畅:“若要这悠然闲适怡然自得呢,还得是四哥这处地方好。”
      胤禛清俊的眉目之间亦有淡淡的舒和之气,闻言不觉挑眉微笑道:“你不是还惦记着语庭自淮安带回的那几坛倚梦吧?”
      胤祥朗声笑道:“知我心者唯四哥也。”
      胤禛笑看他一眼,正待说话时,却见远处廊桥一端仝奭健步如飞行往此处。
      仝奭到了近前向两人拱手问候,复道:“四爷,属下在曲阳城外追到巴汉格隆时,已有人抢先一步将其灭口了。”
      胤禛一时冷肃了神情,眼中飞逝而过一霎阴霾:“可知是何人下的手?”
      仝奭道:“目前尚不知晓,属下已着人在查。”
      胤禛一收眼睑,精眸险利:“能先你一步下手,此人必然也是个中高手,你去吧,万事当心。”
      仝奭离开之后,胤祥道:“大哥幽禁已久,便是还有能力杀人灭口,也不该是这个时候,亡羊补牢也未免迟了一些。”
      胤禛眉宇微微一动,唇角凌起一道浅弧:“并非大哥这亡羊补牢迟了,而是三哥这位事后诸葛出现地太过巧合。皇阿玛此次自南苑回来,先后召见同在幽禁中的二哥和八弟,对二人的态度显然都有所改善,若皇阿玛有心替二哥平反,重查当日围场探帐一事,必定要将大哥重提旧审,三哥自然难逃干系。”
      胤祥心思敏锐,一点即通:“难怪三哥知道大哥请了喇嘛咒魇二哥,却不在废黜太子之时向皇阿玛奏明,事到如今,废黜的废黜,幽禁的幽禁,诸般事项都已尘埃落定,他却又来告发此事。没成想他是怕大火烧到自己身上,想在大哥幽禁之期毫无还手之力时,给其致命一击,借此永绝后患!”
      胤禛掠了掠眼角尾稍,深邃的墨眸中那一湾平湖淡定的色泽似乎勾画晕染了鬓角眉稍:“大哥深幽宫墙之内,行动受限消息堵塞,即便是想亡羊补牢杀人灭口,又如何能在三哥向皇阿玛告发他镇魇二哥时,便派人阻杀巴汉格隆?”
      胤祥醒悟道:“若真如四哥所言,那么镇魇一事根本就与大哥毫无干系,全然是三哥为了自保而栽赃嫁祸。”
      胤禛声音淡漠:“依三哥的手段,做出此事也不无可能。”
      胤祥道:“如今皇阿玛对大哥已是彻底寒了心,唯一的线索人物亦遭灭口,此案怕是只能如此草草了之。”
      一箭三雕,这一役,三哥确实赢得精彩,不动声色设下陷阱,引诱大哥为他冲锋陷阵,设计二哥探帐被废,借江湖术士之言将八弟的盛名威信推上前所未有的巅峰,致使其一招不慎跌入深渊谷底,待到收场时节,他稳居幕后,将身前士卒从局中弃除,懵懂无知地替他做了替罪羔羊。
      如此手段,如此心计,当真让人有种棋逢对手的激昂斗志。
      阳光在胤禛深黑无垠的眼底耀跃,那锋锐霸道的傲然气势氤氲周身,一霎光影散落,掩藏在静潭深处的是锐不可挡的狠戾凌冽。
      清风阵阵,吹面微寒,迎风几点花香破散,隐约有铮琴丝弦之音泠泠淙淙,偶尔伴着女子清亮温润的声音自梅影深处传来。
      胤祥凝神细听了片刻,对胤禛道:“是语庭在抚琴?”
      胤禛侧颜看向梅林,点点花萼梅瓣映入他潭眸之中,泛起一层浅淡的縠纹涟漪,他牵起唇角应道:“恩。”
      胤祥兴趣盎然地笑道:“四哥,我们看看去。”
      皑皑白梅冰肌玉骨,一棵棵枝繁叶茂围砌了一圈粉黛梅墙。琼花纷飞似雪,翩然旋转与半空之中,迷蒙渺然的花叶繁影中,一抹淡黄轻纱倏然掠过,一根苍遒的梅枝上,碧琴俏盈盈旋身落脚,手持青剑横与身前。
      梅林间一座玲珑八檐亭,四面石柱之间皆悬着半长的竹帘,春夏之季翠绿深浓的凌霄藤枝,如今只余了枯藤盘绕着亭柱。四周梅树落英如霞,飘扬之间有几点粉白兼荚的花瓣自正中空敞的洞门落入亭内。
      亭中石质桌凳之前特意置了一张翘头琴案,语庭坐在琴案之后拂手弄弦。上身一件高颈立领的斜襟镶荷褶边袄,下配同系同料的月华映湖裙,上下一径的轻雪洁尘之色,唯袄襟斜角与褶裙落摆上,以一色青碧丝线镶纫着一脉荷莲,这一套月白锦织的袄裙精致简雅,更衬得人冰肌如玉赛雪出尘。
      琴案一侧殷梅静立在旁,临门远眺着梅枝花叶间舞剑的碧琴。
      语庭一张水墨素颜微抬,凤眸始终巡视着梅林间碧琴的身影,琴上玉指翻飞,手下丝弦跃动,她一边注意着碧琴的动作,不时吟诵着剑诀提示:“花舞林曦莫沾衣。”
      碧琴御剑凌空折腰陡转,剑光折射日光辉芒,四散在翩飞与周身的白梅花瓣上,刹那间珠玑明玉。
      “落红满阶拂还来。”碧琴脚下错步如风,倾身俯跃而下,长锋剑身游地一捞,转眼一地粉瓣白梅绽开在三尺长剑之上。
      胤禛与胤祥步下通湖廊阶,便见到梅林内这一幕唯美如画外现于象的剑胆琴心。
      胤祥一见之下尤觉这剑势异常熟悉,眸中已蕴蓄着跃跃欲试的兴致:“四哥,我去陪她们玩玩。”
      胤禛挑眉笑道:“当心。”
      胤祥展臂一跃,足点梅树借力一登,手中掠到一根枯藤,襟袂飞舞手腕翻转之间,藤枝已与碧琴手中青剑交锋数下,而那步步招术竟都是自方才语庭教给碧琴的剑诀化出。
      碧琴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愣愕了一瞬,便聚精会神应对起来。语庭自落花缤纷的梅林中收回视线,烟水樱唇浅浅一勾,指尖冰弦清音悦耳叮呤淼淼,她连声吟道:“烟笼寒沙南燕徊,青山影没斜阳里。”
      林中剑光炫亮,花间衣若云菲,两人舞出的剑招既交互相击又相辅交织,一时剑花如浪层层叠起。
      琴声袅袅清沔,语庭手下划过一组绵缈的华音,拂袖起身结束了一段如梦如幻的琴曲。语庭走出亭子含笑说道:“十三爷好俊的剑术,这套‘双栖如归’仅一遍就能领悟到如此境界,天赋悟性亦是奇高,这剑诀尚有后半部分, ‘琼箫云台凤求凰,连理枝头并蒂依。双鸳池沼牵月华,比目沉渊逐相游。’若是继续下去只怕我要落人埋怨了,便留着你有空与舒云一起练吧。”
      碧琴亦是听懂了后部剑诀的意韵,不觉微红了脸颊,收起长剑退到了语庭身后。
      胤祥爽朗大方地笑道:“这倒是我莽撞唐突了。”
      语庭笑道:“你该庆幸今日舒云不在。”
      胤祥回头冲身后的胤禛笑说:“四哥你瞧瞧,设了陷阱诓我跳,还这般幸灾乐祸。”
      胤禛淡淡笑道:“我提醒了你要当心的。”
      胤祥一愣佯作哀嚎:“四哥你用意不明的两个字,我如何能意会到这层意思来?”
      众人一径忍俊不禁,语庭眼眸湛湛,微波潋滟,款款望向胤禛道:“梅姑今日来此有事相告。”
      胤禛漠然无绪的深眸自语庭身上移开,落往她身后的殷梅。殷梅移步上前,道个万福方道:“昨日夜间,有位男子在沁梅怡芳院里中毒而亡,据厢房内为其奏乐的姑娘所说,与死者同来的还有位男子,那男子引了死者进入厢房时曾说过一句话,‘除了那碍事的喇嘛,少侠可是立了大功,三爷特意吩咐我在此犒劳少侠。’席间两人推杯换盏,中途那男子便借故离开了,死者业已趴俯在桌上,厢中姑娘只以为是醉了酒,哪知他已被人谋害了性命。那同来的男子极有可能是凶手,如此行事必然是早有预谋,选在我院中正方便了他谋命嫁祸摆脱追查。今日听闻几位客人谈论朝廷正在追捕的一名喇嘛畏罪自缢,民妇猜疑此事或与沁梅怡芳院的命案有些关联,事关朝廷大事,民妇特来向四爷禀明情况。”
      胤祥拧眉冷声道:“果然是他!”
      胤禛沉黑的眼瞳微一收缩,精亮锐利的锋芒自那深海眼眸的漩涡中心射出,他低沉的声音有着深深地寒意:“即便是他,单凭这样一句话,在皇阿玛面前亦定不了他的罪。”
      胤祥道:“那便任他逍遥法外?”
      胤禛眼中杀意凌跃:“欠了这么多,总有他还的一日,这一步步连环算计,早已锋芒外露,大哥对他无计可施,八弟却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语庭早已自几人先后的言谈中听出了事情原委,清美的眸子微波泠泠,黛眉微蹙问向殷梅:“梅姑,沁梅怡芳院出了命案,可会招来麻烦?”
      殷梅道:“小姐不必担心,大的麻烦倒不会有,正好方便我铲除叛徒。我今日来此原是为请示四爷的意思,既然四爷没有特别的安排,那么殷梅便按原定计划行事了。”
      语庭闻言看向胤禛,两人对视一瞬,胤禛微微颔首道:“有劳费心,随你原意办吧。”
      殷梅行礼应下,转而向语庭道:“小姐,我须即刻处理此事,先行告退。”
      待殷梅辞行离开后,胤祥抱臂对语庭道:“没想到你未氏的人行事也如此雷厉风行。”
      语庭笑道:“过奖了。”
      胤祥亦笑道:“今日险些就被这些杂事耽误了计划,走吧,品尝品尝你珍藏的倚梦去。”
      语庭凤眸微滞,随即笑睨他道:“还惦记着呢,怎么这人还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这性子是越发像舒云了。”
      胤祥也不反驳,只一双浓眉大眼意味深长地在语庭与胤禛之间打量,末了扬眉问一旁的胤禛:“像吗?四哥?”
      语庭被他反将一军,玉颜悄悄慢上绯色瞪他一眼,惹得胤祥仰头大笑,胤禛亦将她娇羞模样收入眼底,眉宇间不觉带出些许温情柔色,瞥一眼胤祥笑骂道:“走吧,话这么多,当心今日讨不到酒吃。”

      冬日的午后,慈宁宫馨阳普照,廊外石径上光影点点,舒云走着不觉放缓了步伐,有些懒洋洋地眯起眼,抬头望着四面碧瓦高阁金璧殿宇。
      “怎么,觉得这里像个牢笼,不愿继续躲着了?”
      一把幽幽沉沉的声音传入耳中,舒云低头侧眸看去,却是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凤眸修长,勾唇一笑魅惑众生:“不想见到我?”
      舒云警惕地看着来人,双唇紧抿不发一言。那人又是一笑,说话时更是轻声细语:“云儿,何必将表哥视作仇人一般,你想离开宫里,表哥可以帮你。”
      舒云紧紧盯视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胤禟眼中一刃魅色闪逝,一阵轻笑之后面色霜寒:“什么意思?未语庭早就不在淮安了,未府中的那个不过是个替身而已,既然你们把她藏得这么好,那我便要你们亲手将她供出来!”
      舒云有片刻面色慌乱,强自镇定下来,冷声低喝:“你想做什么?”
      胤禟浅浅勾唇,答非所问道:“语庭是个重情之人,你们相交甚好,若是你出嫁成亲,想必她定会到场的。”
      舒云眉心紧蹙,不解此言:“什么成亲出嫁?语庭她根本不在京城,你不必白费心思了。”
      胤禟狭眸斜勾,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老四私藏了她,云儿,别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可知语庭是何身份?她是前明皇室的遗脉,与那斩首刑场的朱三太子是同宗同族,私藏勾结朝廷钦犯这个罪名,别说是你,便是老四也一样承受不起!”
      舒云惊得后退一步,瞳孔急剧收缩:“你胡说!”
      胤禟道:“我胡说?你大可以去问问额娘,当初晴常在是因何被遣出宫的?亦可去问问皇阿奶,她为何要纵容惠妃排挤打压晴常在,又对语庭的存在顾虑警惕?或者,你要我亲自带你去证实此事?”
      舒云道:“如何证实?”
      自皇九子府邸的密室出来,外面阳光明媚,碧树红花灿烂一片,舒云却只觉得心中阴风阵阵,寒冷无比。她抬眸瞥向身旁之人,筋疲力尽地道:“你想要我如何?”
      胤禟眸中色泽妖异艳艳,语声平淡:“嫁给老四。”
      舒云倏地抬头:“什么?”
      胤禟道:“去向皇阿奶请求为你和老四赐婚,我会在暗中相助。”
      舒云心中震惊不断,闷痛不止:“表哥,你明知我心之所属,为何要这么逼我?”
      胤禟眸中泛着淡薄的戾气,轻言中有着微微不屑:“我更清楚十三与老四的关系。”
      舒云咬唇点点头,深吸口气道:“你若势要如此,我答应你,也希望你能够信守承诺。”
      胤禟转身举步:“走吧,我送你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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