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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二十五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

  •   冬日清寒袭身,楼前高木枯枝上总有霜花冰洁,阳光下银光闪闪棱角精美,远远看去竟似贝阙珠宫冰凌玉树。
      语庭一手握着书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卷上的字迹,凝神倾听着一旁方自沁梅怡芳院归来的碧琴禀述着近日淮安未氏传回的消息。
      碧琴的话稍停了停,动手斟了茶放在语庭顺手之处,又道:“小姐果然慧眼识人,如今府内一切事务井然有序,那柳堂已可独当一面;原青莲教各堂教使兄弟皆由青冶归置安排进入未氏商号各庄中了;小姐虽是给了他们人生自由,将各处分铺归属权移交分送给了各庄掌事,但他们说此生永为未氏族翼,只要小姐有所需要,他们必然义不容辞。”
      语庭问道:“香芹是何身份可查清楚了?”
      碧琴道:“查清楚了,她是尚之信嫡系裔孙。”
      语庭眉目静沉,细思寥寥,正待说话,却见青钺打帘进来,抬头便道:“此女倒是有些能耐,方才来时遇到四贝勒府上的陈贵,说是香芹已被人自府内劫走,高总管差遣他来呈禀四爷。”
      语庭秋水深澜的眼中掠起凌寒,眸光款款落向青钺面上道:“贝勒府戒备森严,何况四爷谨慎心细,囚禁香芹的地方必然十分隐蔽,怎会被人如此轻易便劫走?”
      青钺螓起剑眉,转眸一想道:“若非劫牢之人功夫高深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便只可能是府上出了内鬼,与劫牢之人里应外合以致得逞。”
      语庭闻言若有所思地颔首,水眸滟滟浅波一动,带入青钺桃目深处:“废黜太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太子昔日的党羽近臣皆受牵连或杀或罢,你这行走在刀尖上的毓庆宫侍卫总管,难免让人忧心胆颤。”
      青钺懒懒舒展俊眉,笑道:“你之前便提醒过我,太子行事固执不知变通,且树大招风总有一日会招来祸患,我青钺自来惜命,所以四爷让我将遗失密折送回去将功赎罪之时,我已因故被贬去做了小侍卫,后来四爷安排盖隆将我调入了禁卫军,故此在太子被废之前我便已退出了危险领域。”
      语庭含笑嗔他一眼道:“禁卫军中虽是远离了是非中心,却也并不见得就十分安全,凡事不要掉以轻心。”
      青钺笑着应和一声,又道:“有件事很奇怪,邢忠自上次朱三太子一家被斩之后,便又一次踪迹全无销声匿迹了,不知道又在暗中策划什么呢?”
      语庭道:“只要他决定了依附八爷,那么事情就复杂不了,且看八爷那边的动作,再做对策吧。”
      青钺道:“明白。那个香芹可需要追踪监视?”
      语庭笑道:“你身在禁宫还是安分点的好,此事交给青冶去办吧。”
      “好。”青钺伸手取了茶盏,随口答应了。
      天色昏沉,黑云压城,凌云阁高檐之上的楼灯已早早点起,隆科多推门步入屋内,见厅中堂上已有几人在座,彼此商议讨论着政务。
      他转眸巡视一周,除了十三阿哥身边一位身着暗灰长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看着面生,其余李卫、鄂尔泰皆是昔日相熟之人。
      面门而坐的李卫看到他进屋来,先他人一步起身招呼道:“隆大人。”
      其他人亦止了话音,隆科多向着尊位之上的胤禛俯身见礼:“奴才给四爷请安。”
      胤禛冷峻的眸子在他身上微微一停道:“起吧。”他抬手一指胤祥身边之人又道,“这位是绍兴幕师邬思道。”
      隆科多身为御前侍卫,曾多次随驾深入庙堂之远,体察民情于民间江湖,邬思道此人深受越中一带文人儒士追捧,他亦曾道听途说过一些其人其事,心中思忖着此人缘何成为四爷幕下之臣,行动却亦毫不怠慢,双手一拱向邬思道一揖:“久仰先生之名。”
      邬思道立时起身扶起隆科多下俯的身子:“大人快快请起,学生怎当得起大人此礼?”
      一旁胤祥笑道:“隆科多何时也这般迂腐了起来,还不快收拾了这缛节正经议事。”
      引得众人一番嬉笑,他二人倒也径自任人打趣,各自落了座,调整了情态,认真商议政务。
      鄂尔泰道:“太子既废,皇上这一病,朝中各方势力明面上倒是安份了不少,四爷近日衣不解带侍奉于病榻左右,诚孝之心众臣有目共睹,只是三爷五爷七爷也一同相随而往,着实让人不曾料想到。”
      烛光灯影里胤禛俊逸的侧颜轮廓清晰,神情模糊,让人一时看不清猜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胤祥挑唇一笑,隐约含有讽刺之味:“为人子女孝侍父母是人之常情,五哥、七哥不消说,三哥可是自来便孝名在外的。”
      邬思道微微摇头道:“且不论人之常情贤孝与否,有此三人同行,四爷这步棋方可走得稳健平坦顺理成章。”
      胤禛沉静许久,恰闻此言,手中指环青芒一闪,划过他唇畔一弧凌然浅笑。隆科多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邬思道含笑解释道:“皇上生性多疑,何况太子方废,便有大阿哥以护驾之名企图储君之位,此时正是皇上戒备之心最盛之时,四爷便是诚心敬孝,只身侍奉御前难免不会引起皇上猜忌反感。然而,人在病中亦是心防最为脆弱之时,见到众位皇子守护病榻之前,父子亲情温拂人心,往往感性情绪胜于理性防备,自然对病前孝子印象渐佳。”
      众人深觉有理颔首默认,李卫双臂环胸靠着椅背,机灵的眼眸一转落向隆科多:“隆大人,听说皇上近日连续传召了几位内大臣,可是立储之事有了新的动向?”
      隆科多不由感叹道:“君心难测,实难猜度。今日皇上单独传召了李光地,在殿内密谈了许久,随后又将满汉文武大臣召集到畅春园里,命诸位大臣以入关以前太祖太宗‘以臣选君’的旧制在诸皇子中举荐堪任储君之位的人选。”
      胤禛幽冷深邃的双眼霍然一睁,周身凌厉逼人的气势直迫众人心头,一时气氛僵固,唯见橙黄光晕之中,一点寒光渐逝,那人微细着眸子若有所思。
      胤祥亦在众人惊诧的声息中蹙起浓眉,说道:“皇阿玛早年亲政之时已将以臣选君的先制取缔了,怎么如今又要依旧制议储?若真如此,八哥素日笼络人心网罗朝臣,贤名早在朝堂内外盛传大噪,岂非胜算更大?”
      邬思道接道:“未必,此时议论胜负之分未免言之过早,正所谓得民心者不如得君心,满汉文武百官之中支持八爷之人确实不在少数,然而他名声极盛之下难免有功高盖主之嫌,皇上岂能容忍这样一支威胁皇权的势力伏居卧榻之侧?”
      鄂尔泰道:“先生所言有理,日前皇上正因八爷宽大处理凌普一事,而责骂其假施仁义收买人心,想来八爷是正应了这物极必反的理儿。”
      隆科多恍然大悟般笑道:“难怪皇上特意下旨不准佟国维与马奇二人参与议储之事。”
      李卫亦笑道:“多亏四爷深谋远虑,劝阻我等不可过早毁了八爷盛名,不曾想这功用竟是在此。”
      当此众人兴奋之际,屋内响起胤禛冷静清醒的声音:“切莫过早高兴,莫忘了皇阿玛曾传召李光地密谈良久,方宣召廷臣举荐储君。李光地此人为官刚正不阿,却亦是个固守嫡长子世袭制的传统汉官,皇阿玛在宣布举荐储君之前特与此人商议,此举实可谓耐人寻味。再者,暗处尚有三哥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大哥多年经营筹谋,纵然皇阿玛当众否决了他当选储位的资格,也难保他就此甘心放弃不再另谋他路。如此相衡,廷议荐储之事变数甚多,胜负之数尚难定夺,吩咐下去,未免成为他人盘中试子阵前士卒,此一役,我们按兵不动且作观望。”
      此一番言语,抽丝剥茧推敲权衡,将各方形式剖析的滴水不漏巨细靡遗,一切利弊险情在他沉厚冷冽的声线中,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众人心中,众人乍闻此言震惊恍悟之后,无不深感敬服庆幸。

      时近子夜,空月高悬,八贝勒府中各院早已华灯尽熄,府中书房却仍是一片灯火通明。
      “以臣选君廷议举荐?”胤禩温润的声音传遍书房各处,稍扬的尾音带出让人不可察觉的激动。
      揆叙洋洋笑道:“储位长久空悬,动摇国本社稷,皇上此次博览众议,看来是真的对二阿哥失望心寒了。”
      胤禟唇角扬起,凤眸狭长勾起妖冶的尾线,声音慵媚透着惬意:“朝堂政务之上八哥深得皇阿玛信赖倚重,朝野臣工之中八哥早已是美名远播深获人心的贤王,廷议举荐之时,八哥便是众望所归了。”
      胤祯坐在光影暗处,深陷在圈椅中,始终静默不语。胤禩一抬眼睛看向他,问道:“十四弟,可是有何不妥?”
      胤祯稍坐起了身体,眼中思虑幽深:“皇阿玛既然召集内阁大臣商议立储,为何马奇与佟国维未曾获准参与?依他二人的品阶地位,关系国本江山大事,如何能让他二人缺席?”
      王鸿绪道:“听闻此前皇上曾召见李光地商谈许久,那李光地素来便与奇公政见不合脾性相左,此次荐举储君,怕是他心中亦有偏向之人,以奇公在朝臣中的威信地位,他深恐与奇公荐举有异遭了败落,便向皇上进献谗言免了奇公参与荐举的权利也是极有可能的。”
      胤禩转头看向马奇:“奇公如何看?”
      马奇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说道:“依李光地为官谨慎行事刚直的脾性,进献谗言只怕会难为了此人。这旨意无疑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不准老臣参与举荐,或许真是担心老臣会左右了荐举的结果,若如此,那么只能说明,皇上心中已有了储君人选。”
      阿灵阿抿了抿唇道:“若依奇公所言,这荐举储君一事,我们无论如何皆无赢的可能?”
      马奇静静注视胤禩片刻,忽而淡淡笑道:“倒也并非无一胜算,皇上既然已经宣告众臣廷议荐储,且当众承诺了以最终举荐结果立储,那我们便谨遵圣意依命行事,届时大局已定,君无戏言,便是皇上心中已有人选,也无法出尔反尔。”
      胤禩温文尔雅的谦逸容颜之上,雄心勃勃的强劲霸气不再隐忍,深敛在眼底的狂傲野心流溢而出。紧握的双手压抑着心胸之中那一股男儿势与争锋决战成败的雄霸气概。
      灯影暗处,胤祯沉思良久,右手的指尖很有节奏地敲击着左手的骨节,眼中流动着复杂的情绪,剑眉一扬,他定睛看着胤禩道:“朝中尚有部分大臣不在我们把握之中,更何况如此难得之机,其他人又岂会置之不理?”
      胤禟勾唇浅笑,抬眼看向胤祯:“起码大哥和四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胤祯眉睫微不可察地一跳,眼中淡淡无绪,直直与其对视。马奇一眼扫过他二人,笑道:“皇上既然提出了‘以臣选君’的旧制,诸位阿哥都有这个机会是必然的,太祖爷当年制定八王共治制时向八王提出的择储原则便是‘择其能受谏而好善者立之’,圣上施政治国亦尚礼贤孝治,八爷贤圣之名不论朝野民间早已传为美谈,何以不是实至名归的储君人选?”
      王鸿绪道:“奇公所言甚是,只是这其他几位阿哥亦非等闲之辈,不可不防啊。”
      阿灵阿道:“依如今形势,若要一举得胜,便唯有先下手为强。”
      胤禩俊眸如刃,光华毕现:“此事便依诸位大人所议行事。”
      “是。”
      胤祯看着眼前锋芒毕露的八哥,徐徐无声低叹无言。帝子皇嗣,男儿志向,纵然叱咤杀伐前路险恶,也不枉一场快意博弈对决成败。
      熙熙攘攘名利红尘,恩恩怨怨输赢角逐,这一场血缘至亲的殊死争锋,江山天下,帝位皇权,究竟谁能夺得先招?谁能算尽机关?又有谁可真正实至名归?

      康熙四十七年十月,太子胤礽既废,召廷臣议建储之事,阿灵阿、鄂伦岱、王鸿绪及诸大臣以皇八子胤禩请,上不允。
      胤禔言于上,谓相士张明德言胤禩后必大贵,上大怒……翌日,召诸皇子入,谕曰:“当废胤礽时,朕即谕诸皇子有钻营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所不容。胤禩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今其事皆败露,即锁系,交议政处审理。”
      胤禟及胤祯,入为胤禩营救,上怒,出佩刀将诛胤祯;胤祺跪抱劝止,上怒少解,仍谕诸皇子、议政大臣等毋宽胤禩罪,削其贝勒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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