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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二十四章 朝选帝君夕辞罪 ...

  •   康熙四十七年的大清皇朝,注定要经历一个朝纲动荡的多事之秋,帝嗣皇子之间的夺嫡之战,终于按捺不住地将暗地战火蔓延上历史舞台。
      是年六月,康熙帝率一众皇子及王公大臣巡幸塞外,举行每年一度的木兰秋狝。
      木兰猎苑依然廖远开阔,放眼眺望间,天地无垠,碧草青翠,湛湛长空,浮云流霞。
      胤禛与胤祥这厢方才结束与蒙古王公将士的一场激烈的马上竞技,两人借故推辞了蒙古众人的继续缠斗,自猎场御马驰骋而出。待到了一处草色新翠景象怡人的地界,两人心照不宣地缓下马速来。
      胤祥随意拉拽着缰绳,自远处收回视线道:“四哥,我总感觉适才在竞技场上,那一众蒙古人个个都透着些怪异。”
      胤禛看他一眼,眼中亦有异芒闪现:“这样的结队竞技,功伐战术本该彼此配合全局考量,他们的目的显然不为输赢,适才若不是十四弟当机立断一举得胜,照他们这般继续下去,只怕二哥会受些皮肉之苦。”
      胤祥道:“虽然不甚明显,但他们有意针对二哥倒是真的,可若是真要迫使二哥受伤,他们还不至于那么大胆吧。”
      胤禛冷笑道:“他们是没那么大胆,但以二哥的脾性,继续下去难保不是这个结果。”
      胤祥俊眸一霎湛亮:“二哥一向谦和,此事关系邦交之谊,即便是到忍无可忍之时,亦不会向对方发难,若是借故伤了自己,或者还可起到借力打力的效果。”
      胤禛展眸望向远处,声音沉沉:“虽是不至引起争端,但蒙古人这样刻意的挑衅也确是有些不同寻常。”
      胤祥转眸思忖,一时又道:“此番游幸塞外,我们兄弟奉旨随驾者原本八人,二哥与大哥自是不必说,连九哥他们三人亦在其列,独三哥一人捧了圣旨却称病留京,他与那阳仓加布原有私交,或许这次便是想预谋何事,则留京避嫌也未可知。”
      胤禛一拉缰绳调转了马头,催马前行:“出巡前期大哥曾频繁出入三哥府上,若是真有什么事,三哥便是避出了京城,大哥也不会让他独保干净。”
      胤祥始终与他并驾齐驱,偏头一想此话,笑道:“倒是这么个理儿。”
      胤禛微微勾起唇角,扬鞭策马:“走吧,晚宴马上开始了,可别给人留了话柄。”
      “四哥放心。”
      无边夜幕,天似穹庐,月如银盘,露天的宴台被四周明耀浓烈的火坛映照的灿若白昼。舞场之上,有蒙古女子身着民族彩衣,手捧花瓷酒碗载歌载舞。
      宴台尊席上,炽烈的焰火映衬着康熙帝微显欢悦的面容越发祥和。放眼扫过席下早已成年皆可独当一面的众皇子,心下亦是感慨万千,父慈子孝儿女承欢,若这样一番兄贤弟恭的景象能够长久维持,便纵是生在天家又何愁不能共享天伦。
      篝火焰影迷离人眼,夜幕深浓之处一匹骏马飞驰而来,到了宴台舞场之外飞身下马,将一封密封手涵交给守在筵外的御前侍卫,倾身上前耳语数句,那侍卫立时快步入了内里,从一侧边角靠近御前近侍梁九功,压低了声音道:“梁公公,永安拜昂阿行馆差人送来一封加急信函,说是十八阿哥病重,嘱咐亲呈圣阅。”
      梁九功收好了信,沉着地点头遣退了侍卫,转身趋近御座一旁,俯低身子呈报圣听。
      康熙帝接过信函,展开一目数行,越看越急,末了面上亦显着寒肃起来,一曲歌舞尚未停歇,众人只见皇上自御座上起身,一时浑厚的声音盖过了丝竹管弦之音:“夜已渐深,朕稍感疲乏,难得欢宴喜乐,众卿不必拘礼,且自尽兴。”
      康熙帝言罢离席而去,席间众人心思各异,却同时叩首高呼:“恭送皇上。”
      胤禛抬首起身时,一双冷静清俊的眼眸默送着大阿哥的身影离去,眼中无声无息间流逝一抹嘲讽与不屑。
      星夜下的草原安详静谧,皇太子离开了歌舞喧闹的宴席,只身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斜刺里忽然冲上来一人阻了他的去路,月华铺洒在那人严肃紧张地面容上,胤礽疑惑地唤道:“大哥?”
      胤褆强自压抑着声音道:“太子,大事不好了!”
      胤礽略一蹙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胤褆道:“我适才无意间听到,有人密谋在今夜行刺皇阿玛。”
      胤礽眉眼瞬间锐利见锋:“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胤褆道:“我适才自席间出来醒酒,在宴帐之后静坐之时听闻此言,待查探时却见许多大臣离席,实难断定那谋逆之人是谁。”
      胤礽道:“我这便前去禀告皇阿玛,加派人力早作防范。”
      胤褆拦住他道:“皇太子不可莽撞行事,你就这么去无凭无据皇阿玛会否听信尚且不知,若是再打草惊蛇,届时皇阿玛怨怪下来又如何是好?且不妨先暗中增派侍卫防护御帐,若无人来袭便罢,若有人前来,咱们抓他个现形,岂不更好。”
      胤礽稍做思量,点头道:“大哥所言有理,我这便先行安排。”
      胤褆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在夜幕中露出一副阴测测的笑容。
      月到中天,夜已二更,四皇子帐中烛火通明,外间有侍卫通报入内,却见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对坐案前,目有所待似是早有预料。
      触及胤禛洞若观火的锐利眼眸,立刻垂眸禀道:“四爷,一刻前直郡王在御帐之外围堵抓获了预谋行刺的皇太子,此时诸位阿哥皆已前往主帐而去。”
      烛火焰光在胤禛眸中猛地一跳,又化作冷隽无声的平静,他挥手淡淡命道:“退下。”
      那侍卫退出之后,胤祥寒肃着眉眼道:“二哥怎么会预谋行刺?”
      胤禛沉敛下眸中锐利,起身道:“走吧,去御帐看看。”
      御帐之内灯火透亮,人影重重。
      胤禛二人到时,正闻帐内传出直郡王的声音:“皇太子,你怎可如此糊涂,行此悖君逆父之事?”
      帐内跪在众人之前的胤礽紧锁眉峰,沉着冷静地辩解道:“大哥,今夜此事,你最清楚是否是我所为,若非你告诉我有人密谋行刺,我怎会派人守卫御帐?”
      胤褆心头一凛,立时道:“不错,我的确听到有人密谋行刺之事,本想与你商议解决此事,却又怎知主谋之人竟就是你,难怪你自席间离去不久便见诸多内侍臣子相继而去,原来就是要掩护那二人传达行刺命令,真难为你算计地如此周密。”
      胤礽怒目通红,含恨道:“你血口喷人!”他向着龙案之后撑案而立的康熙帝叩首道,“皇阿玛,儿臣绝无谋害君父之心,今日一切事出有因,请您听儿臣解释。”
      康熙帝目含沉痛,握起双手喝道:“够了!三十余年朕为你费尽心力,悉心栽培你成为堪当重任的皇储帝君,换来的却是你一次次目无法度罔顾纲常,如今你十八弟病重垂危命在旦夕,你却无动于衷冷漠至斯,今又夜探帐殿欲行不轨之图,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朕之江山天下祖宗缔造基业,断不可交付此人!”
      胤礽在他一字一句的斥责中,缓缓抬起头来,他蓄满泪水的眼中噙着复杂难言的感情,似有无尽的伤悲、委屈、懊悔、以及深深的疲惫,一行男儿伤心至骨的泪无声落下,他徐徐说道:“皇阿玛,儿臣冤枉。”
      康熙帝倦怠地阖起眼眸,挡去眼中深深痛惜,一挥手道:“将皇太子收监囚禁,由大阿哥带领禁卫军都统及副都统负责看守。”
      被点到者立时出列领命,随着康熙帝抬手示意,将胤礽请出御帐锁拿监禁。
      八月,皇十八子胤祄疾作,康熙帝回銮临视,胤祄病笃。
      九月,召集廷臣于行宫,宣示皇太子胤礽罪状,命拘执之,送京幽禁。及至还京,康熙帝于金銮殿上将废黜太子一事宣告廷臣,颁示天下。又亲自撰文,派人前往太庙、社稷祭奠,以告天地祖先。
      “……不法祖德,不遵祖训,惟肆恶虐众,暴戾□□ ……若以此不仁不孝之人为君,必至败坏我国家,戕残我万民而后已!”
      胤褆趾高气昂的声调抑扬顿挫地宣读着废黜诏书,毡幄之中胤礽听罢诏书忽而高声大笑阵阵不绝,胤褆被他披头散发的模样与桀笑弄得心虚不安,高声呵斥了几声,却听他道:“我的储君之位本是皇阿玛所予,如今皇阿玛要罢便罢,何至于宣书告天,又何劳大哥颂告与我?”
      胤褆冷嗤一声道:“今朝此举不过是行个惯例,皇阿玛有旨,此后你的话不必转奏!”
      胤礽道:“既如此,便再劳烦大哥替我转奏最后一言,诏中所论述其他罪责我亦不欲所言,只有一样,弑父逆君之事绝非胤礽所为,此事你心知肚明,定要代我奏明皇阿玛。”
      胤褆拂袖转身:“君命难违,劝你别再白费心思。”
      胤褆方前行两步,便被一人峻峭挺拔的身体阻拦了去路,胤禛微抬星眸,一霎寒光如刃,锋锐逼人之气致使胤褆一时未敢妄动,分神之时听他说道:“大哥,二哥此言于情于理都该替他代为奏明。”
      胤褆猛收瞳眸,冷言中透着不屑:“皇阿玛早有所言,二阿哥所言不必转奏!”
      胤禛微一收眼睑,似有危险的芒光闪过:“大哥若是为难,胤禛愿为代劳。”
      胤褆愤恨犹豫之时,见他作势转身,便喝道:“站住。”
      胤禛转身漠然望来,以眸相待,胤褆对他冷哼一声,答应代奏摔门离去。
      胤禛转眼往胤礽身上看去,四目相对时,胤礽将手中酒瓶向他一敬道:“多谢你,四弟。”
      胤禛面无情绪,举步走向内中,在他对面桌旁落座,问道:“二哥,究竟发生了何事?怎至如今这般?”
      胤礽闻言低声落寞地笑起,许久歇了笑声,再说话时似是疲累至极:“这帝王皇家自来便是如此,争权夺势杀伐无期,人人都要面对溃败死离,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罢了。我幼时受封储君之位,顶着这头衔跌跌撞撞三十载,我本无意称孤为君,不愿勾心斗角兄弟相残,可皇阿玛多年苦心栽培,我亦无心让皇阿玛失望,可我这心里怎堪重负,多少年挣扎纠结,又岂有两全其美之策,我是觉得累了,太累了。如今皇阿玛废了我这储君,倒也成全了我这一生负累之心,只是这弑逆之名,我不甘认当,我虽无甚才名,却自始忠君敬父,从来便无此邪念。”
      胤禛冷面沉寂,随手替自己取杯斟酒,淡淡说道:“清者自清,终有一日,皇阿玛会还二哥一个公道。”
      胤禛自毡幄之内出来,独自负手站在院中荒废的花圃园林前,想着方才与胤礽的一番话,神情越发的冷漠清寂。
      转身时见胤祥步履匆匆向这边走来,他迎上前问:“怎么了?”
      胤祥道:“四哥,皇阿玛传召。”
      胤禛一掠眼角问道:“可知是为何事?”
      胤祥摇头道:“不知,只是听说大哥面见过皇阿玛之后,乾清宫便传召了御医,适才又传出旨意让各位内大臣及皇子于乾清宫面圣。”
      胤禛眼中微起疑惑斟酌之意,却因环境特殊不宜多问,只与胤祥对视一眼道:“走吧。”
      乾清宫大殿之内人影叠叠,却静寂无声可辨落针。忽闻龙案那边传来瓷盏落案的声音,击得众人心头都是一阵无由地心悸。
      康熙帝面有病色,眼神却更显得精锐威严,他举起一份奏疏道:“督察院弹劾内务府总管凌普以权谋私贪婪巨富,可查有所证?”
      督察院御史出班禀道:“回圣上,臣已将所得证据移交户、刑两部调讯查证,不日便有结果。”
      武英殿大学士马奇道:“皇上,如此一来,这内务府总管一职便空缺无掌,请皇上裁夺由何人接管此职。”
      康熙帝随手丢下奏章,靠着椅背巡视一周,缓缓道:“八阿哥在户部历练多年,便交由他接掌办理吧。”
      殿中向来暗中攀附支持胤禩之人无不喜上眉梢,胤禩温雅谦逊,在众人或喜或怒的眼神中,出列领旨谢恩。
      就在殿中众臣各怀心思猜度圣意之时,御座之上高深莫测的天子接着一席话,却又让朝臣皇子心中如巨浪跌宕:“这些时日朝中诸事繁杂,废太子及其党羽所作所为实让人心寒,尔等要引以为戒,切莫再有钻营图谋不法之事。”
      康熙帝扫一眼当前一排垂首而立的胤褆,眸中冷锐之光闪耀,随之又道:“朕命直郡王胤褆保护朕躬,并无欲立胤褆为皇太子之意。胤褆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诸皇子中如有谋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所不宥。”
      胤褆闻听此言心中失落张慌,跪地沉沉叩首道:“儿臣不敢。”
      康熙帝未置一词,抬起雄雄威眸巡过一众皇子,众皇子立时跪地一片,声音此起彼伏:“儿臣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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