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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晚清风疏歇天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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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北隅,一条鲜有人迹的荒野曲道已被轻雪覆盖,一匹骏马飞驰而过,马蹄踏过留下的痕迹立时便被扬起的积雪刻意的掩映,再无任何人马行走的迹象。
黄骢宝马之上的男子,橙黄锦衫墨黑披风,形色沉稳潇洒俊朗,正是十三阿哥胤祥。
他策马一阵疾驰,远远便看到墨竹庭门口有内侍洞门张望,他到了近前甩蹬下马,将手中缰绳丢给内侍,便往院内去了。
过了翡石拱桥便遇上迎面而来的傅鼎,胤祥抬手免了礼数随口问道:“四哥呢?”
傅鼎侧身一让道:“四爷正在书房与隆大人、李卫兄商议事务,十三爷请。”
胤祥点点头,径直往书房走去。方到门口便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既然四爷已经将他们私运龙袍的证据握入掌心,完全可以利用这次机会除去大阿哥和八阿哥这两大隐患,再则此事经您呈报上听便是向皇上表示您对皇太子的拥戴维护,说不定皇上还会更加倚重您,另一方面还能将曹寅等人收入麾下。奴才不明白,这一举数得的机会,四爷为何亲手放弃?”
胤祥推门入内,便看到雕花长窗前负手而立的胤禛,窗扉半开,屋外园中的雪光反射入内,将他颀长的身影映得清亮,棱角分明的侧颜更有几分犀利的冷硬。
太师椅上端坐的两人,一人银灰棉衫沉静稳妥,一人宝蓝长褂潇洒随意,见胤祥进来,忙起身行礼。胤祥点头招呼了两人便朝向胤禛道:“四哥,隆科多的分析不无道理,我也想不明白四哥为什么要放弃这个机会。”
胤禛转身踱步到书案之后,从案上呈列的一叠书册手折中抽出一封启封的书信,他寒眸一抬将手中信笺掷到面前宽大的黄花梨案上,声音一贯的淡漠无绪:“先看看这个吧。”
胤祥面有疑情,几步到案前将信笺拿起略略看过,英俊的脸上竟愈见怒色,眸中乍起冷冽:“混账东西,这些人简直是国之蠹虫,如此不顾律法贪污纳贿,竟连朝廷拨发的赈灾义银也敢收纳私囊,照此下去国之固本也能被其噬空。”
身后两人见他如此大的火气不免惊异,一节银灰衣袖伸往胤祥面前,隆科多恭敬地道:“十三爷。”胤祥微微压下怒火,手一松,隆科多便将信笺接过,与李卫二人相继看过,面色都有些阴郁,四爷向来最是痛恨这贪赃枉法之事,此际这样一封预谋分赃的密函,落入他手,只怕没有那么轻松了事。
隆科多道:“四爷,这封信如何得来?”
胤禛在案后的交椅上落座:“成峰派人一路尾随信差入京,在其进入纳兰府之前将其拦截。”
此言一出,几人面面相觑,皆有诧异之色。看来此事四爷早有所谋,且行事之隐秘连他们几人都不知,此谋必有大用。
胤祥面上怒色已消,转而向胤禛道:“如此说来,倪清与明珠勾结贪污尽在四哥眼中,那四哥放弃私运龙袍之机也是与此有关?”
胤禛深海般的眸子看向他,深处隐约见得几点赞赏:“贪官污吏国之蠹虫,不治,必将断梁噬谷,此事危及国本江山,必要立时遏止。”
隆科多心有不解,亦存不甘,随之即道:“治理贪官污吏与江山大业并无冲突,四爷有我等属下相随左右,这两件事完全可以同时谋之。”
胤禛淡淡扫他一眼,深邃的墨眸被雪光映的高深莫测,难辨喜怒:“国本私利孰轻孰重相权而量,二哥虽因索额图之事有损威仪,但他毕竟还在皇太子之位上,皇阿玛对二哥虽有失望,却还不至于心存废黜,揭发私运龙袍之事,除了帮其铲除异己,对太子一党有利而无一害。何况大哥敢出此计,必定留有后招,你当真以为只要上呈御阅便可毁其一党?八弟贤名远播,拥护者众,心机谋略可非等闲。皇阿玛心思难测,这几番势力争斗牵制,也可帮我们投石问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须得缓缓图之。”
李卫嘻哈笑道:“主子的意思是让我们莫做那莽撞的螳螂,留待其后做黄雀。”
胤禛俊睫一挑不置可否,削薄的唇畔隐有笑意,极度孤傲自负的笑,充斥着血腥与无情。
胤祥眉宇舒朗,与众人玩笑之后马上正色道:“明珠几十年驰骋朝野,侍奉两朝天子,为我朝屡立奇功,对皇阿玛衷心可昭。皇阿玛是重情之人,只怕也不好办呐。”
胤禛腕上的紫晶念珠滑落指间,他随意捻转着串珠,唇畔那抹笑意转出几丝嘲讽,他缓缓道:“索相擅权,明相好财,天下百姓都知道,你以为皇阿玛心里没数?他有多少资产,家业有多大,十成中少说有五成就是皇阿玛纵容来的。二十七年那场变故,明珠被查办革职,多少人以为明相大势已去,其后九年波折不尽却官复原职,你以为,他凭什么?”
胤祥心思敏捷,眉峰一挑便接道:“索相擅权,所以,在皇阿玛心里明珠比他安全许多。”
胤禛眼中精光一闪:“不错,皇阿玛需要明珠来均衡朝野势力,需要用他牵制索额图。皇阿玛对明珠的这一擒一纵倒是让他安稳了不少,可其身后之势却余毒未清,如今索额图已诛,原有的平衡已被打破,这多余的砝码,要撤,不过早晚之事,皇阿玛等的,只是一个恰当的理由。”
胤祥眉宇间浮起几分兴奋之情,他旋身落座,说道:“当下咱们手里岂不正好有个恰当的理由。”
李卫将手中的信笺重新折好,抬头说道:“理由虽是上选,但是问题在于如何进献给皇上。若让主子亲自呈禀,这过于直接势必引起怀疑,倘若让其他人承办,主子毕竟是走了一趟清江浦的,如此严重的问题若是没有一点意识,只怕又会被圣上忽视主子之能,这需要好好斟酌。”
胤禛笑颜清冷,看他一眼道:“为他人做嫁衣倒也未尝不可。”
李卫一怔问道:“主子是想让与他人承办?”
胤禛道:“有时候适当的舍弃会得来意想不到的效果,舍弃未必就是示弱。皇阿玛命我巡视河工,今日入宫面圣,禀呈上听的自然是实情实况,若我所料不差,明日早朝,皇阿玛必然会督问户部义款何日到位。”胤禛星眸锐亮,目光掠向隆科多,“佟家上下对八弟可是青眼有加,你不妨建议令兄鄂伦岱向他主子献上一计。”
隆科多心中不解,躬身道:“奴才愚钝,请四爷示下。”
胤禛道:“皇阿玛若是问起义银之事,只怕那户部尚书也是措手不及,皇阿玛若是因此降罪与他,八弟苦心经营的人际网缺了这一员大将,必然痛心疾首。这封信连同信差由你安排,在适当的时候让他们查到此信,有这封信在手,户部尚书王鸿绪既不必担心丢了乌纱帽,还有可能戴罪立功。”
闻言,隆科多低垂的头抬起,觑向胤禛俊冷的面容,触及到那双讳莫难测的眼眸又迅速垂眸避开,“属下领命。”他微微犹豫道:“这样一来,四爷日后对阵大阿哥与八阿哥只怕更加不易了。”
光阴飞逝,窗外的阳光又往屋内移了数寸,胤禛动了动身形,恰巧沐浴在柔光中。那冷峭的五官逆了光,再看不清那淡漠无绪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隆科多恍惚以为,那洞彻肺腑的锐利目光不似以往那般锋锐震慑,几乎是立刻,他便在心里覆灭了这个想法,却听胤禛暗沉的声音道:“以大哥之谋,构不成什么威胁,况且,明珠一倒,他的根基便已不催自毁。至于八弟,贤名盛噪,登临颇高却难免过于显眼。如今时机未到,还需观望一时,八弟盛名还不可毁,龙袍之事是步暗棋,留待后用吧。”
一番话,透彻明晰,却也暗藏玄机,座下几人无语臣服。
隆科多抱拳俯身:“奴才目光短浅所虑不周。”
胤祥起身笑道:“四哥,我先行一步入宫,免得打草惊蛇。”
金碧辉煌的庄宜楼殿,素雪改了妆颜,冰晶瑞雪掩覆了琉璃瓦顶,檐下青绿彩画,廊间红柱楹联,却是别样一番跳脱和谐的景象。
花厅偏廊之侧的屋阁,玉树冰雕临窗而生,屋内布局规整雅致,陈设多以古玩字画为主,件件非贵即珍。祥凤乘云壁屏之前,摆了一张填漆描金花卉的翘头宽案,其上书册笺纸竹笔墨砚一应俱全。
竹兰画屏的扇面上,隐隐绰绰掩映着女子妙曼的身姿。胤禟静静立在临门入口,看着横在身前的画屏,狭长的凤眸满是玩味,忽而唇角勾起一个邪肆的笑,他举步缓行,声音含笑:“你总是有本事不请自入反客为主。”
书案一侧埋首垂眸的两人猛地抬起头,一个芙蓉玉面俏丽娇美,一个冰肌雪容清艳绝尘,竟是舒云和语庭。语庭迷茫讶异尚未褪尽的眸子在抬首的一刻荡起瞬间惊慌,随即一晃沉澈再不见任何情绪,从容看着来人。
舒云惊魂未定,杏眸圆睁纤手抚胸,冲胤禟道:“你怎么还未出宫?”
胤禟笑得意味深长:“我若出了宫,不就撞不见云儿偷探额娘的珍藏了。”他句句针对舒云,眼睛却始终未离语庭片刻。
语庭静静与他对视,那阴阴恻恻的眼神与这模棱两可的话语,莫名地让她脊背生寒。更令她懊恼的是她竟然没有发觉到他是什么时候到来的,是手底这幅画卷带给她的震撼太大了,还是此人的功力太深?
舒云闻他此言,忙将手底画卷卷起,边道:“谁说我是偷探,我是得了姑姑准许正大光明地观赏。”说得倒是振振有词,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明显有些欲盖弥彰。
胤禟似笑非笑的目光一动,落在舒云手中来不及卷好的卷轴,复又抬眼看着舒云道:“正大光明?我怎么不记得待选秀女有权力随意来往后宫妃嫔的寝殿?现在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呆在储秀宫吗?”
“你……”舒云怒目而视,却被他连续几问问得没口难辨,他们送她入宫选秀,承诺给她绝对的自由,却绝不可能超越他们的底线,不能有损他们的利益。
胤禟轻轻牵起唇角:“云儿,你再不回去,恐怕有人要为你遭殃呢。”
舒云眼中的怒色渐渐变得凄哀,她在这个时空第一眼见到的人,一直袒护疼惜她的表哥,现在却残忍的用他人的生命威胁她。舒云轻轻阖目,片刻之时猛然睁眼,她拉起语庭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胤禟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半卷的画卷,回身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道:“庭格格似乎对这幅画很感兴趣啊。”一句话,成功的冻结了两人离去的身影。
语庭侧首对舒云道:“你先回去。”她安慰似的紧了紧握着舒云的手,看到舒云明了的眼神,她松了手,转身面对胤禟。
展开的画卷被他悬空拎起,华衣盛装的女子跃然其上,海棠红华丝纱衣修身妩媚,灵婉羽裳随风轻扬,玉手轻抬半遮面,秀足欲露还羞间,美人折腰凝眸,水袖泻肩轻垂,似是欢歌媚舞到了正兴之时。
画中女子的眉眼容貌似极了语庭,开襟敞领的裙裳不掩颈项,肩胛锁骨之间半露的火莲都如出一辙。但她肯定这绝不是她,画中人艳妆华丽媚眼如丝,是她从未有过的。
语庭看着画中女子已无初见时的震惊,目光只停留一刻,她便移目看那俊美妖冶的男子,他狭眸深长尽是了然。语庭微微耸眉:“九爷似乎并不意外我会来此。”
胤禟轻笑,眼中似有宠溺:“舒云闲来无事总喜欢偷溜进这里。”
语庭心中冷笑,所以,舒云很轻易便发现了这幅酷似她的画像,所以,她现在因为这幅画站在此地。她眼中带出疏离的浅笑:“语庭倒是感激宜妃娘娘重情重义,将晴姨的遗容珍藏至今,以至今日能让我见到这位无缘的亲人。”
胤禟眼角缓勾:“你认为这画中之人是晴常在?”
语庭道:“画中墨迹至少有十年之久。”
胤禟随手将画幅放在身后桌案上:“庭格格好眼力。”他向语庭前行两步,捕到她眼中的戒备,低低一笑未停脚步,“听额娘说,未家从事蚕丝商供,应该不至于窘困不堪,晴常在怎么会因偷运宫廷饰品出宫而获罪呢?”
话音落时,他人已贴近语庭面前,语庭不动声色退开一步:“当年旧事家母很少提起,语庭对晴姨不甚了解。”
胤禟紧紧锁定身前妙曼佳人,缓缓言道:“如今的未氏商号倒也规模不小,八哥有意在北地办家绸缎庄,庭格格可有兴趣与我们合作?”
他大费周章设计舒云诱她来此,原来这才是目的。一语双关,他倒打得好主意,开店办庄此等事宜向来只与他九爷有关,八阿哥的意向只怕不是商家盈利。语庭淡淡道:“语庭身在宫中,商号事宜早已不再过问,恐怕无此荣幸。”她款款作福,“语庭不再多做打扰,先行告退。”
胤禟唇角笑意消逝,却也未再纠缠这一话题,似是随意而言:“正好我也该出宫了。”说话间他便已举步先行。
似是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语庭有片刻怔愕,自庄宜院出宫途中必经晴云轩。看着他沉默离去的背影,她只觉得有种无言霸道的威胁,却也不好再生借口逃离,只能悻悻的跟在其后。
两人一路踏雪而行,眼见到了宫门与晴云轩广道的岔口,语庭暗暗舒了口气,躬身行礼:“恭送九爷。”
胤禟却止步未动,紧紧看定眼前娴静淡漠的女子。语庭黛眉微蹙缓缓起身,眸含点滴疑色抬头看觑过去,那双狭媚的眸中星光点点似有柔光笼罩,语庭心中惊恐缓缓升腾,却听他道:“你本非这俗尘之人,奈何偏要闯入这场争斗中呢?”
语庭闻言微怔,不想他竟看得透彻,淡淡一笑道:“或许,我命本该如此。”她再行一礼,“语庭告退。”曳裙袂,旋腰身,她便已撤身而去。
胤禟忽地紧走一步,伸手拽住她绒袖纤手,猛地拉她回转身形,他顺势欺身向前,撷住她柔软的樱唇。突生变故,语庭措不及防,被如此轻薄唐突,却又羞恨难当,她竭力挣扎未见成效,脑中灵光忽闪,探手便向他胸前要穴点去。胤禟眼中精光一闪,迅速撤退开,险险躲过一招。
语庭紧锁眉心,微微喘息,怒目瞪视着他,宫廷广道他竟如此狂妄胆大,心中纵有千般怒气却碍于身份尴尬只能冷冷道句:“九阿哥请自重!”
胤禟闻言凤眸微勾带出丝邪魅浅笑,却是看向她身后某处。那一笑太过刻意,似是有意挑衅。语庭心头一跳,回身看去,晴云轩门前,那一袭墨蓝华衫迎风自舞,挺拔坚毅的身影是她多日魂牵梦萦的源头。雪光映得他容颜冷峻霜寒,眸中似有瀚海狂涛汹涌翻滚,寒星锐芒直袭胤禟。
语庭愣愣地看着百步之外的他,他来了多久,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心头酸涩却终也不知该如何动作。胤禟避开对面森寒目光,再看她一眼,转身往另一侧甬道走去,语庭却只凝眸看着胤禛未动分毫。直到那墨蓝的襟袂旋弧反动,那颀长身影拂袖而去,她才猛然警醒,施步追去:“胤禛。”
怎料雪地之中异物覆雪掩藏,她心下着急,不及防范便被绕拌跌倒,冰雪浸肌刺骨,她心中窒闷难耐,却不知究竟伤了哪里,只觉身心俱痛,伏在雪地里半晌未曾起来,只一味的用那锦缎云袖擦拭着薄唇。她勾起唇角,自嘲一笑,他不信她。只一眼,却连解释都多余,那般决绝转身。
眼前墨影遮蔽了一片光亮,语庭缓缓仰首抬睫,面前那张峻峭容颜敛了怒容,掩了森冷,眸中尽是心痛怜惜。他的目光绞在那已见薄皮的烟唇上,一声叹息滑落,他俯身拦腰抱起语庭,削薄的唇瓣覆上她的。语庭一愕,那霸道强势的气息充斥在唇齿间久久不散,似乎是要将胤禟遗留的痕迹彻除而去,直到怀里的娇躯柔若无骨喘息连连,他方离开那娇艳欲滴的樱唇,转身朝那晴云轩而去。
转身的瞬间,语庭娇羞垂眸,目视衣襟上一朵雪瓣缓缓飘落,却听到那清冷的声音近在耳畔:“对不起。”
语庭愣愕一瞬之后便轻笑摇头。只这一句,再无需多言解释,她已明白了他想说的一切。
他那一刻滔天怒气决绝转身固然是被看在眼里的那一幕刺激到了,更多的却是在恼恨自己。宫廷内院人多口杂,他顾虑太多,清醒太过,只能看着她含屈受辱却克制自己不可妄动分毫。
与皇阿玛的这局对弈他已权衡布局良久,一步勘错满盘皆输。胤禟胤禩皆在局中,一切都在将明未明间,这暗中有多少双眼睛,他手中又握着多少人的性命,胤禩手中还有多少步暗棋他还未摸清,面对胤禟的挑衅,冲动,只怕会正中其之下怀。
晴云轩之周一片地域,明岗暗哨都由胤祥调派了亲信之人,今日胤禟既敢如此肆无忌惮,恐怕亲信也未必全可信赖了。他深海暗沉的眸中涌起凌厉肆虐的杀意,伤害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胤禛轻轻将她放在软榻上,探身为她盖上锦被。语庭一双白玉素手握上锦被边缘,轻声问道:“你,何时回来的?此去之事如何?”
胤禛俊颜之上霜寒之色已褪无踪迹,只那上扬的眉梢仍描得出几分锋锐冷冽,他在榻旁坐下道:“还算顺利。”
他将清江浦一行之事择重对她讲了个大概,语庭静静听他讲完,两人心中阴霾也消散了许多,她勾唇笑道:“你将那岳成交由曹寅处置,定让他伤了不少脑筋。”
胤禛也轻轻一笑:“他若是想得明白倒也不枉费伤了脑筋。”
语庭扬起月眉看他:“只怕难,你大费周章将龙袍之事揭露在他面前,却又竭力维护皇太子,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恐怕他已经被困在原地不得进退了。”
漆金火炉里火焰一簇簇叠高,在他侧脸映出孤傲尊贵的影子,他逆着火光微笑道:“我本也没打算将其收入麾下,那样反倒会引起皇阿玛怀疑,只要他能够保持中立,便足矣,他呢,是放在皇阿玛腹部的一枚活棋。”
语庭眉睫一跳:“你是想……”一根修长的手指压在她微凉的唇上,截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胤禛执起她的手微显无奈地道:“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想那么多,不嫌伤脑筋吗?”一串紫晶念珠滑上语庭光洁的皓腕,他问:“喜欢吗?”
语庭举起手臂,笑问道:“四爷是想要我遁入佛门?”
胤禛握住她的手,拥她入怀:“我怎么舍得。”
语庭清艳一笑,依偎在他怀中,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