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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城深力挽转乾坤 ...

  •   湛湛长空青碧高远,遥遥边际丝丝缕缕云雾翔浮,时有雄鹰穿枝击叶,急速展翅于旷廖的天际。
      二月,龙威祥兆,华夏之域福光普洒。五日寅时,自太和殿内传出一道圣旨,封淮神为长源佑顺大淮之神,皇上亲笔御书“灵渎安澜”额悬之。
      黄河水患隐病经久历年,自康熙帝亲政以来便将三藩、河务、漕运列为此生必做的三件大事,且亲书而悬之宫中柱上,夙夜廑念。康熙九年,康熙帝曾以澄清吏治和治河为当年科考试题,策试天下贡士于太和殿前,康熙帝对此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四月,明黄锦制的圣旨再次临示诸臣百官面前,命侍卫拉锡察视黄河河源,以防河患再造。四皇子胤禛请旨同行,上甚是欣慰,准之。

      石桥,细水,温煦春风,两岸长街似若素雪银装的梨花,江南水乡独有的温雅柔美之气,清淡,含蓄。
      江宁曹府,织造龙头。曹寅自康熙二十九年任苏州织造,其后三年移任江宁织造,此后,曹氏家业如云广布旁枝繁杂,盘涉各界。
      曹氏一族因蒙龙恩倒也族望门高,族人子孙众多,家族香火旺盛,府内家丁婢女更是不可胜数,平日里自是一派热闹喧嚣的景象。
      今日的曹府大院却肃静的怪异,婢女护院个个谨慎小心,却又都抑不住好奇想要偷觑一眼客厅中那神秘尊傲的身影。
      石青长裘洒意,丰神倨傲俊朗,曹府富丽堂皇的客厅里高居尊位的,赫然竟是不日前请旨前往黄河沿郡视河的四皇子胤禛。
      此时方值午后憩休之时,不想曹寅这江宁织造公务竟是如此繁忙,这个时辰了却也不见回府。胤禛拂袖端起近旁金星紫檀花几上侍女方才奉上的茶盏,却并未近唇品上一品,只捉与掌中轻轻晃着,杯沿周身溢出的淡淡水雾升腾,映得那双漆黑的眸子更显清亮。白玉玲珑杯盏,庐山云雾贡茶,这王侯府第之中也鲜少难见的朝贡之物,倒是在这里得之一见了。
      胤禛澄亮的眸子微细了细,想来曹寅十六岁入宫伴君,早年随皇阿玛南征北战,削藩复台一众大事也皆有其参与,伴君多年,虽不说功德如何,且就凭年少时的那份誓死相随的忠贞,荣宠至此似乎也该当。只是,人人辗转于这百盛红尘,否极泰来是自然之道,有些人,有些事,盛极,却也是必反的。
      曹寅思绪凝重地进了客厅,一眼便看到主位上正在漫不经心品着茶的那人,与生俱来的尊贵卓越,举手投足间的凌人气势,深敛墨眸之中的冷傲雄威,无一不述说着此人无形中流露出的威慑力。不久前请旨视河的四皇子,如今人却突然出现在他江宁曹府,此人行事之诡异,心思之深重,着实让人心惊。
      那人清俊的眸子微抬,曹寅脚下便是一滞,微微定下心神,垂眸避开那双锐利深沉的眼,俯身便是尊卑之礼,心下却已转过千般心思,惶惶不安地猜测着他此方前来的目的,低沉苍老的声音却是半分不敢怠慢:“不知四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四爷恕老臣不敬之罪。”
      胤禛沉敛的眼角勾出一痕淡笑,杯盏落案之声轻轻鸣响,俊薄的双唇轻缓地旋起清冷的弧度:“曹公不必拘礼,说来今日倒是我造访唐突,曹公何罪之有?”说话间,扬手侧让,示意曹寅入座。
      曹寅敛襟就座:“四爷屈尊降驾是老臣之幸,”遣退奉茶的侍女,曹寅方又道,“前些时日听闻四爷请旨前往黄河河源勘河视水,四爷如此清政爱民,真是社稷之幸百姓之福啊,只是……按照时日,四爷如今理应身在黄河沿郡,怎会来此江南之地?”
      胤禛剑眉一扬道:“曹公过奖,久居庙堂便不能清楚了解民情,地方官员又过于体谅皇阿玛,历来各地皆是报喜不报忧,恐时日久了,皇阿玛与百姓相隔之距就不只是以尺度相计了。”
      曹寅闻言心下斟酌一刻,方谨慎措辞道:“闻四爷此言,勘河期间前往江南,圣上可是事先已然知晓?”
      胤禛轩昂的俊颜难察异色,只道:“正是。”
      此来,本是受命前往,皇阿玛又岂会不知?否则,不得圣命擅自离职,按律所受惩戒可不那么轻松,依现在形势,他还不想成为众矢之的,给别人创造把柄使之得有可乘之机,也让皇阿玛有了杀鸡儆猴的借口。
      金銮殿上百官面前俯身请命恭领圣旨,乾清宫内龙案之侧倾心长谈暗降密旨,君臣父子,多少年来第一次无所抑压的言辞交流,于百姓民情天下势态分析辩解,庙堂江湖治军治国畅言己见,想起那日倾心之论,胤禛情不自禁有些肃然,皇阿玛之忧之惧自是与他不谋而合,却也正是百害之根,社稷之蛀。
      几句言辞交流,曹寅更是难以揣测此人心思,但既已自他口中得验圣上之意,明已昭告天下令四皇子勘视黄河,却默许皇子逆法擅离职守,那么视河此事便不那么简单了。如此想来他便轻巧地换了言辞:“那么四爷此来可是圣上另有旨意?”
      胤禛忽而清峻一笑:“说来惭愧,此次前来江南倒并非是身负要事,只是久闻江宁“鬼斧一刀”盛名,又正值额娘寿辰将至,想亲来定制一件出自其手的玉雕之物凤穿牡丹以为贺礼。”
      曹寅闻言附和一笑道:“四爷孝廉,倪清刀下之物虽非凡品,但能得四爷赏鉴实是他之荣幸。”
      此言方罢,一个身着墨青箭袖装的青年男子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客厅高敞的朱门之外,右手之中拎着一个墨黑锦缎的包袱,只见其行动稳挺闲逸,却须臾间已登堂入室走近坐于尊堂之上的两人身前。
      曹寅见此瞬间紧蹙起眉,轻搭在楠木雕蝠椅的兽首扶手之上的手猛地收握成拳,当即便要出声高唤府内侍卫。却见那男子目不斜视止步于胤禛面前,单膝叩地垂眸道:“奴才仝奭叩见主子。”
      曹寅闻言略一侧首移目上位静坐的胤禛俊颜之上,见其面无异色平淡如常,方才缓缓松开了手,一双鹰眼警惕中夹杂着一丝怒色,瞬间便归于平静,再无异色。
      奈何胤禛幽深的眸子看似沉静未动,实则锋芒锐利,在他情绪外露的那一瞬间早已将这一切收进了眼底。他削薄的唇瓣划出一丝嘲弄沉声道:“仝奭,给曹公见礼。”
      仝奭听令再一欠身道了声:“是。”方才起身转向曹寅一侧,微微躬身抱拳道:“草民见过曹大人。”
      曹寅微显花白的眉头微微一挑,看了看眼前这功夫深不可测的男子,面无表情地道:“免礼。”如此狂妄之徒竟然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却对胤禛毕恭毕敬,一点薄面都要听令方才行事,四爷驭人行事之手段不可小觑啊。他曹府侍卫并非无能之辈,此人竟能轻易避开耳目出现在此,看来,他府上这一众侍卫有必要增强实训了。
      仝奭直起身道:“谢曹大人。”不待曹寅再做何反应,他人已返身退往胤禛身后,俯身靠近其耳悄声细语一番,未见两人有任何情绪变动,仝奭便已直身静立。
      胤禛似是毫未在意这段插曲,依然谈笑如常继续前话:“市井传言倪清此人诡才怪癖,功雕刻物从无定律,操刀雕作非己心畅悦不雕,其刀下之物非缘喜者不予,如此人物才情不失,却也是极难相与之人。”
      曹寅本也是个心思敏锐的,虽不知胤禛锦绣的言语中暗藏的针刀在哪,但仍然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当下也就随之应道:“此人凭借一手独绝的技艺倒是真有那么几分刁钻,不过若是能为四爷效劳,想来他定然也是相当乐意的。”
      胤禛极淡的一笑道:“曹公此言差矣,今日我的人初次登门便遭了推搪。”
      曹寅被那一个毫无情绪的淡笑激起心中蕴蓄已久的不安,那掩在清冷淡漠之后的尖锐威慑太强,脑海中念想一闪而过,心中瞬间警钟大作,只一刻便明白了胤禛深意所指,来意为何,答案呼之欲出。
      皇四子胤禛,生性淡泊冷傲孤绝自负,多年来朝堂政事从来便只听命行事,绝不多涉一足少差一事,经他之手的公务却从无轻办的先例,雷霆手段铁血无情,让同朝为官的一众臣工兄弟敬而远之。邀功请命,他从来便不屑于此举,身处庙堂高殿之上却淡远的好似久居山水般迷离沉静。
      今次金銮殿上主动请缨,本已是出乎意料之事。黄河水患历来便是皇上倾注精力俱多的项目,既已请命前来,依他素来行事之手段风格,那便断无可能将公事搁浅,只为来此寻一个贺寿之礼。即便此举于情于理都可成说,母慈子孝,皇上也乐见其成默许了他,可一向公私分明的四皇子如何会做出此等不分轻重缓急之举,他自身便已推翻了这个牵强的借口。
      倪清以雕工冠绝天下,却也因此很容易让人们忘记他的另一个身份——河道总督。此人自担任总督一职以来,政绩建树扳指可数,若非因他在雕工几何一类造诣精深,搭桥建坝需他精算设计,总督一职他如何能坐得这般久长。
      南河官员驻节清江浦,此地景象繁华奢靡,上下开阔十数里长街,酒楼茶社琴台歌坊鳞次栉比,更有上百家青楼妓院日夜笙歌喧嚣迷奢,荒淫颓败之风日渐鼎盛。淮安一脉江峰险峻,朝廷每年拨给南河河工修防银款达四百五十万两之巨,然而,决堤淹城之事却时有发生,沿江一带城毁人亡,饥荒不绝。官员百姓,天堂地狱,何须人言舆论,赈灾款目去向何处,明眼便知。
      清江浦远离京都之地,直属官员自认一切做得天衣无缝,肆意贪黩、中饱私囊,偷工减料,降低工程标准。官员之况百姓之苦,朝廷不查不代表无人知晓,如今来了一位让人看不透彻的四爷,倪清身为河道总督,要查要罢,首当其冲便是他。
      倪清虽然官拜河道总督,却是他曹寅的门生,今日胤禛登门造访明里是为倪清之案,却绝非是向他这为人师表的人要个态度这么简单,那般孤傲独断的人,岂是在意他人面子感受的人?何况官官相护的弊佐,也必然是被他所不齿不屑的。
      曹寅思及众多也不能度其特行曹府一举之思,终究决定再以言语相试探询:“清江浦与此地相距甚远,倪清身兼要职,人不在江宁老宅也当在理,老臣也有数月不曾见过他,想来许是其府中下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四爷的人。”
      老奸巨猾,果真非虚。这段话避重就轻讲的巧妙,自以师者居之,彼间斐然关系坦然承认,护短责怪,俨然一副严师慈爱之像。数月未见,一句视之可有,无视则无的平淡之语,立时便表明立场,数月以内,倪清所做之事他一概不知。
      胤禛伸手端起案上杯盏,随意抬眸看他一眼,极静极快的一眼,似乎未曾停留便已消逝,却让曹寅心头一颤。他执杯啜茶,玉器相击的清悦声中,曹寅听到他说:“曹公似乎忘了,我正是从淮安来此,倪清若是人在清江浦,我便也无需此行了。”他将玲珑玉盏放回几案又道,“不过此番前来虽未得偿所愿见到正主,却也有些意外收获,倒也不枉此行。”
      一直站在胤禛身后的仝奭闻音知意,前行两步将手中的包袱双手呈上,置于曹寅面前的案上,返身又站回原位。
      曹寅不解此举,抬头问道:“这是?”
      胤禛漆墨般的眸子有嗜血的利芒一瞬扫过,眨眼间深海无波,语气却明显冷硬了:“这是在今春江宁府纳贡的漕粮货仓里发现的,若是仝奭再迟一步,如今,这件东西恐怕早已在发往京师的路上了。”
      曹寅白眉微蹙,伸手打开包袱,乍看之下面色陡变,惊出一身冷汗,他猛地回首看向胤禛:“这……”
      包袱之中竟是一套十二章云纹金龙朝服,私运龙袍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任他曹寅功力再深,此刻也力压不住此等惊吓恐慌。
      胤禛面无情绪,锐眸自曹寅面上扫视而过:“若我没有记错,这御用彩织锦缎应当归你江宁织造负责。”
      被那清冷沉黑的眸子扫过,曹寅心中寒意更甚,皇上的衣料由内务府广储司拟定式样颜色及应用数目奏准,对缎匹长阔尺寸、质地、花样、色泽皆有明确的规定,内务府画师将画样设计好后,发往江宁、苏州、杭州三处织造司分织。苏州织造负责绫、绸、锦缎、纱、罗、缂丝、刺绣,杭州织造负责丝绫、杭绸等,彩织锦缎自是归他江宁织造。四皇子此话意简言明,这龙袍出自他江宁织造,不乘官道私走漕运,叛逆之罪已然落定成说,论罪究责,他这位江宁织造公自是难逃法网。
      曹寅怔怔盯着眼前的云纹龙袍,思忖半饷却恍惚轻笑起来,这私运龙袍之罪的证物已然握在他四爷手中,依他行事之手段,既然未将此物上呈龙阅,那么,这谋逆之罪定是不定,还未可知。只是不知,此刻这位执掌他一家上下百条人命的皇子,究竟想以此物与他交换什么?
      胤禛清寂的眼眸静静看着曹寅的举动,俊逸的五官线条冷硬,锐削无情。见他轻笑出声,那双眸子冷冷横起一丝孤傲与不屑,他淡漠开口:“曹公对此可有异议?”
      曹寅缓缓抬起头来,仅这一件龙袍未必就没有翻盘的余地:“这御用彩织锦缎确是江宁织造独有不假,可是,圣上的朝服自来便是由江宁、苏州、杭州三处织造司分织的,四爷怎能断言这件朝服就是我江宁织造独自完工呢?”
      胤禛冷冷道:“仝奭!”
      仝奭听令即刻上前躬身道:“是。”转身便向厅门之外疾步而去。顷刻间,便有一人紧随仝奭身后向堂上走来。
      来人年近五十,相貌平凡,衣着却甚是不凡。此人方一步入客厅,曹寅便已面色剧变。
      仝奭领人到此,躬身复命:“主子,岳成带到。”
      岳成自进入厅堂之后始终畏畏缩缩尾随仝奭之后,一双鸠目在看到曹寅时闪烁不定,心中十分忐忑已然便外露了五分。此时闻声便俯身叩拜道:“奴才叩见四爷……叩见老爷。”
      胤禛唇角隐约显露几分凛冽的笑,转向曹寅道:“曹公可认得此人”
      曹寅道:“此人是我江宁织造分堂总管,自是认得。”
      胤禛道:“曹公,这件朝服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出现在漕粮货仓中,岳总管难道从未向你提及?”
      曹寅心中一凛,转而满脸怒色的冲岳成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如实道来。”
      岳成微微抬头偷觑了曹寅一眼便慌忙低下头道:“老爷……这件金龙朝服所用的彩织锦缎确实是经您首肯才出库裁用的,三个月前广储司郎中苏尔金大人命人送来书函,其上所书内容便是圣上今春的冠服规格,制度要求与往年相差无几,只是……只是其中特意提出加制一套十二章云纹金龙朝服,所用材质便是彩织锦缎。因匹量不够,奴才曾上报老爷自总库提出锦缎两匹。”岳成抬头看了看老爷愈见铁青的面色,喉结重重滑动了一下,接着又道:“所有冠服完工之后,按例有专人验收成衣,送往京城,奴才受命同行,只是此行兵分两路,有人手持倪大人密令,特此护送这套金龙朝服。”
      胤禛幽深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眼前这一高一低的主仆二人,神情淡漠地好似在看一出枯燥乏味的戏。那么平淡无绪的眼神,却无由的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曹寅深知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之前的辩解挣扎都是徒然,他根本早已知晓其中因果,如今他坐在这里,不是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始末,只是要一个他俯首认罪的态度。如此凌厉强权的性格却被他一贯的淡然冷漠所深敛其下,四皇子此人之本性绝非任何一个传言中的那个他。
      曹寅暗暗紧了紧苍眉,他从来没有低估过四皇子之能,却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深不可测。他调查得如此精细,那么看来他要与他交换的东西必然是势在必得。如此人证物证俱在,牵涉甚广,他曹府上下人命百条,他赌不起。他自楠木椅上起身转向胤禛俯身道:“老臣束下无方,疏忽大意铸成大错,本应面见圣上请旨领罪,然曹府上下百条人命因此而断送,老臣实在不忍,恳请四爷看在臣二十余年忠心侍主尽忠朝廷的份上,临示明路保全臣之家眷,臣虽死无憾!”
      胤禛淡淡看他一眼,漆黑深邃的一双眼中既无怜悯也无冷酷:“曹公可知为何有人会特出密函增制这件龙袍?又为何不乘官道私走漕运?”
      曹寅枯瘦的身躯微微一颤:“老臣……不知。”
      胤禛一个手势,仝奭便领命执行,他将岳成带出客厅,两扇朱门缓缓掩上。空寂的大厅里只闻胤禛清寒的声音:“因为这件龙袍最终送达的地方不是乾清宫,而是毓庆宫。”
      曹寅震惊的抬头:“什么?”
      胤禛冷寂的眼眸未移分毫,静静地观赏着他的反映,半饷方道:“广储司郎中苏尔金传书织造,河道总督倪清派人运送,曹公以为,这意味着什么?”
      苏尔金明为太子党羽,实与皇九子勾结,倪清之妻为直郡王妻妹,此二人牵扯一事意味着什么,曹寅眼角猛抽,“四爷是说……这……”
      胤禛眸中冰芒锋锐:“曹公虽然久居江南,朝中之事未必全然不知,私运龙袍嫁祸栽赃,曹公已然亲眼所见,太子爷虽然曾有过失但他终究是太子爷,为人臣子竟然明目张胆的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有违纲常无视枉法。”
      曹寅闻言目光有一瞬的涣散,喃喃道:“没想到如今朝堂宫廷竟是如此景象,老臣一步失足竟种下此等祸根。”
      胤禛冷峻的眉峰一挑正视与他:“岳成此人隶属江宁织造,勾结逆臣私运龙袍,如何处置,曹公心中可有定数?”
      曹寅一阵错愕后便明白了胤禛的弦外之音,虽然百般不解为何胤禛在已经掌握了这个足以让他排除诸多政敌,令其身败名裂甚至抄家灭族的罪证时,又如此轻易的高抬贵手,但他仍然即刻俯身低眉应道:“国家律法老臣不敢惑忘,多谢四爷英明之议。”当下把握机会救下族人性命才是关键,至于胤禛法外开恩许他特例之后究竟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便只能再行应变周旋了。
      胤禛冷冷道:“曹公不必言谢,我如此做,是因为我知道龙袍之事,曹公不过是被别有用心之人蒙蔽利用了而已,今日真相大白还曹公以公道。只是,有人将脑筋都动到江宁织造府了,我不得不提醒曹公一句,识人善用,当权者基准,毕竟皇阿玛对曹公尤为倚重,耳目喉舌之功若稍差毫厘,朝廷中枢人事便失之千里。”
      一瞬间,曹寅只觉背脊冷汗直冒,“老臣省得。”一针见血,直指利弊,此一番话并非危言耸听,当日他受命接任江宁织造,身兼的职责还有圣上在江南的耳目,他曹寅身在其位,深知其中深浅利害,只要这中枢高层中某一环节出错,但凡有一件是经由他所传输上报的人员情报所导致的,那么他便脱不了干系。
      胤禛寒星般漆亮的眸中一闪而逝的凌冽犀利让曹寅深觉威不可侵,恍惚与记忆中那双杀伐天下傲视群雄的眸子重合,当年跟随皇上南征北战时,那双威慑众生的眸子他绝不陌生。神思游离的一瞬他听到胤禛道:“如今的朝廷已非昔日之朝廷,宫廷争斗历代便是血腥残酷的,就如此次事件,曹公一招不慎就有可能丧命全家,皇阿玛从来便痛恨结党营私之辈,索额图、纳兰明珠前车之鉴不远,明哲保身方为正道。”
      曹寅诧异的神情方露,胤禛已然自椅上起身:“胤禛公务在身,便不再多做打扰了,就此告辞。”
      那清俊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朱门之外,曹寅眼神逐渐深远,他入朝为官三十余年,却第一次生出无法看懂一个人的感觉。自索额图入狱获罪,太子皇储之位便岌岌可危,虽然朝臣皇子们表面万事平静,但宫廷朝堂已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结党成派已然暗中成风。
      唯有此人,一贯的深出简没孤绝独傲,今日此举更是出乎意料,人人为归结党羽收纳势力用尽心机不择手段,他却亲手断送了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原本以为他会借此事件排除异己,最不济也会以此作协将曹氏纳为党羽,全然未想到他竟然只是平息祸端斩断灾源,难道他当真只为了维护胤礽太子之位,平复宫廷变动?当真只是想尽臣之忠,行子之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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