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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金兰已凋寒风夜 ...

  •   自木兰行猎结束之后,康熙帝回京便入住在了京师郊外的离宫畅春园。
      京城的秋,轻寒料峭,秋风席卷落叶窸窣传音,解语花落魂潇一地。园中御湖,暮水秋波,縠纹细皱,阳光斜斜洒下,仿似一片金纱轻轻覆上秋水横波,涟漪漾漾,波光粼粼。
      一身淡蓝锦纱宫装,让她比那秋日清湛的蓝天更多几点明澈。院中幕亭里,语庭在朱红的楹柱之侧绰约而立,妙曼身姿上那一色的淡蓝衬着她原本清丽的容颜更显素洁。似是站得久了,她轻轻靠向身侧的楹柱,眼睛却依旧盈盈遥望,似是漫无目的,又似专注地看着那一个地方。
      今日一早内廷常侍梁九功便来此代传圣上口谕,宣多罗郡主未溪若于澹宁居觐见。
      此刻已渐近午时,却仍不见溪若回来,语庭心绪烦乱,总有些不安的忧虑。
      身后传来轻碎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去,那脚步声的主人已到了身边,她轻声道:“格格,四爷和十三爷来了,在雅屋等你呢。”
      语庭问道:“溪若还没回来?”
      玉书道:“是。”
      语庭无声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幕亭。
      语庭到了雅屋方一进门便敏感地觉察到室内的气氛有些凝重。胤禛背对着她临窗站着,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就连胤祥都敛了往日闲散的笑,静静坐在盘云案旁。
      语庭轻移莲步,到案前亲自取盏斟茶,将一盏茶放在胤祥面前,胤禛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眸中神色难辨,只定定地看着她。
      语庭对他笑笑道:“你们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胤禛没有说话,缓走几步到她身前的木椅上坐下。胤祥抬眼看着她道:“皇阿玛今日给溪若赐婚了。”
      语庭心头突然猛地一跳,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她问道:“赐与何人了?”
      胤祥看她一眼,又看向胤禛,见他薄唇轻抿,毫无开口回答的意思,便又道:“此人你也认识,是科尔沁达尔汗的王子阳仓加布。”
      语庭脑中一片空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转身便往外走,胤禛忙起身拉住她。语庭被他猛地一拉险些摔倒,他伸出另一只手扶住了她,语庭紧蹙着眉心抬头看他,胤禛剑眉微横,问她:“你做什么去?”
      语庭喃喃道:“难怪她还没有回来,原来是为了此事,我要去找她。”
      胤禛冷声道:“你去哪里找她?澹宁居?你进得去?就算进得去,你又能做什么?能让皇阿玛收回成命?”
      语庭被胤禛的语气怔住,纤眉清淡微微静敛,她看着他眸中微显的薄怒,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我只是去找她而已,她出去很久了,现在应该不在澹宁居。”
      胤禛眉宇轻舒,语气也稍缓道:“我和胤祥方从澹宁居出来,溪若还在里面。”
      语庭此时已平静下来,面上忧色却更深,她认真思索片刻,又问:“不过是赐婚而已,皇上为何要让她亲自去澹宁居领旨呢?又为何去了这么久还在澹宁居?皇上既是下旨赐婚,那就不是在与她商量是否要嫁。他们到底还有什么事?”
      胤禛深沉的眼眸含笑,这就是她,这才应该是她,即使紧张,也能够如此细致淡定的分析其中症结。胤禛对她安慰一笑:“今早皇阿玛和几个大臣商讨政事,直到刚才方结束,所以这会儿才有工夫见溪若。”
      语庭疑惑道:“那为何……”
      “格格,溪若格格回来了。”玉书匆忙地从外面跑来,人未出现,声先传进来。
      语庭如释重负,转身去看门口,胤禛微微蹙了蹙剑眉,放开了握着她的手。
      溪若步履有些踉跄地进了屋,语庭忙上前扶住她,她顺势抱住语庭便哭道:“语庭,我不想去那里,我不想离开,你帮帮我,你帮我好吗?”
      语庭轻轻抚着她的背,“好,我帮你,总会有办法的。”语庭缓缓扶上她的肩头,静静凝视着她的眼道:“相信我,我不会让你这么离开。”
      溪若似被她清亮的眼眸蛊惑,不觉轻轻点头,语庭浅笑着伸手去牵她的手,溪若却轻呼一声躲开了她。语庭黛眉一挑,眼中掠起一丝狐疑,轻轻地握住她的小臂,拉到面前小心翼翼地挽起她的衣袖,洁净似雪的皓腕上层层纱布之下一道红线若隐若现,语庭抬眸看着她问:“怎么回事?”
      溪若原本红肿的眼睛又涌出泪来,她微微侧开眼睛畏惧防备地觑向胤禛,语庭焦急地道:“说话啊,你的伤怎么回事?”
      溪若转回眼睛看向她道:“是……皇上,皇上让我在赐婚与赐死之间选择一项,我不想嫁去蒙古,我……”
      语庭面色越来越深,好一会儿,她才问道:“皇上要赐死你?”
      溪若凄然道:“语庭,你要帮我,帮我想想办法……”
      语庭问道:“皇上既要赐死你,怎么又会让你回来?是皇上收回了成命?还是你答应了赐婚?”
      溪若被她问地一呆,复道:“皇上……没有收回成命,我也没有领赐婚的旨意,可是……”
      “可是什么?”
      溪若道:“皇上说,婚约已定,他是一国之君,不可毁约,届时,蒙古迎亲大使一到,礼必成。”
      语庭听完此话樱唇浅弯,竟笑道:“皇上当真如此说?”
      溪若纳闷地点点头。语庭放开她,笑道:“我有办法了。”
      “不行!”胤禛疾走几步到她面前,“那样做是欺君之罪,且不说阳仓加布是认得溪若的,就算你能瞒过所有人,溪若从此以后也不能再出现在宫中。”
      溪若听得云里雾里的,疑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语庭,为什么我不能再出现在宫中?到底什么办法?”
      胤祥此时也听出眉目,起身说道:“语庭,四哥说得没错,那样做太冒险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语庭看向胤禛道:“我答应你会保护好自己就不会食言,溪若也是他的女儿,所以,我不欺君也不冒险,我要面见圣上,告诉他我的想法。”
      胤禛漆黑的双眸紧紧锁定她,他清冷淡定的目光将她的容颜一点点描摹着,良久,他微微闭目,似是在用心血将她镌刻在心中,突然他睁开眼睛,问她:“你可信我?”
      语庭始终看着他,听他问她此言,便毫不犹豫地回答:“信!”
      胤禛道:“好,那就将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但我要你答应我,不要再有那样的想法,更不能去见皇阿玛!”
      语庭注视他一瞬,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一旁溪若突然猛地拉过语庭,喊道:“不行!你不能答应他!”
      语庭被她猛力一拉脚下一个踉跄,胤禛眼疾手快,从旁扶住她,锐眼一横看向溪若:“你干什么!”
      溪若被他的眼神骇得一个激灵,拉着语庭的手便松开,语庭扶着胤禛的手站稳,对他一笑道:“我没事的。”
      溪若怔怔地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她哭喊道:“你骗我,你根本就不想帮我,你们都是骗子!”话音未落人已转身跑出了雅屋。
      语庭想去追,胤禛却紧紧握住她的手,胤祥向门外瞥去一眼道:“她现在应该不会想见你。”
      语庭心下焦急却亦明白胤祥所言有理,只无奈地对一旁的玉书道:“跟去看着,别出什么乱子。”玉书忙应了声跟着出去。
      语庭眉心惆怅地轻轻蹙起,胤禛将她的身子转正面对自己:“你既信我,就别再担心,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语庭在他墨色无垠的双眸凝望包容之下,情绪无端地安宁平静下来,她点头轻笑:“好,我在这里等你。”
      得她承诺,胤禛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向外而去。胤祥落后一步,对语庭道:“溪若好像一开始便对我们有敌意,她不信四哥也正常,不过,还好你没让四哥失望。”
      语庭侧首看着他,犹豫片刻方道:“她的敌意应该是因……”
      “我知道,”胤祥打断她,“四哥也知道,四哥此次会帮忙,是为你,而不是她。”
      语庭先是一惊,没想到他们也早已知道,复又释然,他向来心思敏锐,她都早已察觉了,他又怎会不知,便冲胤祥一笑道:“放心,我既认定了他便不会负他!”
      胤祥也笑道:“我相信,好了,我也走了。”
      语庭目送他离开,便转身走到书案前静心练字。

      翌日早晨,玉书推门进来时,阳光自雕窗投入室内,梨木长案上静伏而眠的人儿好似美玉精雕而成,光影投射在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晕开淡淡的忧伤,梦中仍旧轻蹙的黛眉,让人看了便揪心怜惜。案上的灯烛早已燃尽了灯芯,梨案前,一张张写满了墨字小楷的笺纸,幽幽散落一地。
      玉书悄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收起地上的笺纸,重新放回案上,只这一点轻微的响声,已惊醒了她。语庭抬起头,看到玉书便问:“找到她了吗?”
      玉书道:“在宜妃娘娘那里,可能……这几日都不会回来。”
      语庭道:“我知道了,你去休息会儿吧。”
      玉书心中有些愤愤不平,想要说什么却又压回心底,默默地退出了雅屋。溪若格格这一次,该是真的伤了格格的心呢。
      语庭默默数了一日的时辰,她相信胤禛,相信他可以解决这件事,可是她也担心,这不是件可有可无的小事,而是关乎国邦相交的大事,他若插手了这件事,不知康熙帝又会怎么看他呢?
      暗幕又换下了白昼,漫天的星辰环绕着圆月,也走,也停,也静默,或亮,或暗,却无语。语庭抱膝坐在屋前的石阶上,仰头看着无穷无尽的星空。
      溪若,真的很令人担心呢,她不愿离开,曾经,是为亲情,如今,又是为何?为谁?让她留下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院中的落叶突然间被一阵疾风旋起,伴着风声瑟瑟擦璇,语庭低头看去,见一个墨影快速向自己走来,宫灯摇曳,映上那人的容颜,原来竟是胤祥。灯影幽暗,语庭恍惚见得胤祥的脸色竟是从未有过的凝峻。
      他大步流星到了语庭面前,语气也是一反常态的冷硬:“未语庭,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四哥,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在你心里,四哥究竟算什么?早上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负他,此刻就可以绝情绝意地伤他,还是你以为,四哥是铁石心肠,被自己所爱的女人这样伤害,不会难过?不会心痛?”他双眼紧紧逼视着语庭,那其中的怒火似乎只要越出眼眶便会将她烧成灰烬。
      语庭却只茫然地站在他面前,全然不解他这些话从何说起,几次想开口问却都插不进话,此时听他发泄完,方才有机会问他:“你在说什么?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一整日都在这里不曾离开过,我做了什么……伤了他?”
      此话一出,却变成胤祥茫然不解,他稍一愣神便忙问道:“你说你今日一直都在这里?”
      “是。”语庭点头。
      胤祥眼中的怒火转为担忧:“怎么会这样?那会是谁呢?”
      语庭月眉轻蹙:“到底发生了何事?”
      胤祥看着她道:“四哥为了此事去请了荣妃娘娘,其一自是为了避嫌,其二,晴常在当年在宫中有两个情同姐妹的皇妃,一个是宜妃娘娘,另一个便是荣妃娘娘。四哥这一生从未求过别人,今日却……好在是荣妃娘娘,四哥幼时,除了孝懿仁皇后便只有荣妃娘娘如亲额娘那般待他了,荣妃娘娘的话皇阿玛多少还会听,四哥与她谈了很久,荣妃娘娘倒也答应了,可是,宜妃娘娘却也去了澹宁居,她对皇阿玛说你请求代溪若远嫁蒙古。”
      “什么?宜妃娘娘当真这么说?”语庭惊讶万分。
      胤祥冷哼一声道:“想不到是吗?可偏偏就是她!”
      语庭问道:“皇上怎么说?”
      胤祥道:“皇阿玛训斥了她二人,后宫女眷不得干政,此事看来再无回转的余地。”
      语庭眉心紧锁,宜妃竟也卷了进来,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可为什么宜妃要那么说?语庭无力地闭了闭眼,心中百味沧桑翻涌似海,汹涌激荡,她有些痛心地道:“溪若……”
      “溪若,又是溪若,事到如今你还惦念着她?”胤祥突然喝断她的话,语庭被他突然的高喝惊地一呆,又闻他道:“我觉得就是因为有她在你身边,你才会遇到那么多麻烦。”
      这句话好像一把尖锐的利刃,猛地刺入她的心脏,语庭竟似难以承受一般,失魂地退后一步,紧抿着樱唇,好似一个受伤的孩子,倔强地不让泪流下来。
      胤祥见她这样,便后悔自己一时失控,他缓下语气道:“抱歉,我只是……唉!”胤祥抬头看着朗空中高挂的明月,似是自言自语般说道:“都说四哥性凉情薄冷面无情,谁人又知,四哥的情只是不曾轻易寄托于谁,皇子的感情似乎从来就与联姻划等,自来身不由己,几桩婚姻,皇阿玛赐下,四哥便认,那是因为责任,也是必要之举,四哥那样的性子,若是当真动了情,怕又是痴人一个。”他低头看了看语庭,回身举步离开了院子。
      语庭似乎没有察觉到胤祥的离开,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让她代嫁蒙古,是宜妃的想法,还是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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