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楼梦逝（清穿之九子夺嫡）》夜雨晴

18、第十八章 青草深处绿竹幽

　　晨光初霁，四境渐亮，广莽原野之上，青草含露，似水微凉。
　　语庭夜间捕捉萤火虫，倒真是累了，沉梦一夜，醒来时，一室暖阳斜照，人在衾中，慵懒成态，却更添柔美之色。
　　一大早舒云便来找语庭，却见语庭仍在衾被中，便调笑道：“未大小姐，你来这儿度假的？”
　　语庭笑看着她道：“不然呢？难不成要我去打猎？”
　　舒云笑道：“你？马不能骑，箭不会用，指望你打猎，恐怕以后这里就真成动物世界了。”
　　语庭懒懒翻个身道：“彼此彼此。”
　　舒云拉她起来：“不能打猎，我们可以做别的。”
　　语庭目露担忧之色，不知她又想出什么鬼点子，只疑惑地问道：“做什么？”
　　舒云抛给她一记白眼：“不会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快点穿好衣服，走了。”
　　语庭将一件浅碧罗衣穿上身，玉书把浸湿的锦帕交到她手中，着眼认真打量着语庭，好一会儿才道：“格格，你怎么又穿这件衣裳？”
　　语庭闻言低头一看，这件衣裳是她从未家带出来的，做工样式与满人旗装不同，独具江南轻盈似水的韵味，她以为玉书又要怪她穿汉装，便笑道：“现在又不在宫中，没关系的。”
　　玉书道：“奴婢是说格格穿昨日那件白衣更美。”
　　语庭浅笑不语，自从得知自己长得像晴姨之后，她穿衣着妆都会尽量避开晴姨的喜好，比如白衣，比如纫兰佩饰。
　　语庭将锦帕放下，回身向早已不耐烦的舒云道：“走吧。”
　　舒云领先出了营帐，语庭和玉书相随而出，见溪若玉环都已在帐外。
　　舒云神秘一笑道：“我带你们去马场。”
　　语庭问道：“你不会骑马，去那里干什么？”
　　舒云道：“今日皇上要举行围猎，听姑姑说很是壮观，我们也去看看。”
　　语庭微有些犹豫，溪若却欢喜地道：“好啊，既有如此壮观的场面，我们又岂能错过。”
　　语庭默不作声地看了溪若一眼，舒云却已拉着她，俯在她耳边悄声说道：“阿公口中的‘千军万马掠草驰’你不想亲眼见见？”
　　语庭笑道：“自然要见。”
　　溪若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玉书孩童心性，好奇的问道：“舒云格格说了什么，格格一下就答应了。”
　　舒云灿烂地笑道：“我说那里有金子。”
　　语庭未加理会，举步先行，舒云追上她与她并肩而行，戏谑逗闹笑语连连。
　　玉书随后追去，喊道：“舒云格格骗人，格格才不是贪财之人。”
　　溪若有点迟疑地迈步随行，一双水灵的杏眸凝视着语庭的背影，朦朦轻雾浮上瞳心，晕化出点点探究的影子。
　　语庭等人才入马场，场中已云集百匹良驹，豪情男儿跃然马上，众人手握缰绳肃然待命。
　　当先一人明黄龙服神威笼聚，遥目远望，阅视茫茫原野葱郁林海。其后一排是一众皇子近臣，其余随从的王公贵族、御林侍卫依序列队。
　　语庭一眼望去，便在百骑众人中看到了那个沉寂清俊的身影，他眼中亘古不变的淡漠，因一身湛蓝行袍更深几分，棱角分明的俊容之上无情无绪，平稳淡定地居于马上，幽静的神色让人觉得他与这雄伟热闹的场面并不和谐，那片清冽的眸光淡淡落下，却又使你不得不承认，他在其中，本是理所应当的完美相容。
　　康熙帝挥手下令，一马当先直趋跃出，随之百马齐驰，飞蹄扬尘，奔腾而去，马踏之声如雷震耳，滚滚远去。
　　舒云望着远去的涛海人马，深深叹道：“姑姑所言果真不虚。”
　　语庭出神地看着百匹骑驹如旋风过境，卷起万般纤尘黄土，沉沉笼在半空，久久不散。
　　玉书道：“奴婢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的马。”
　　舒云兴奋地道：“不要太惊讶，一会儿带你们去看自然造就天然形成的壮景。”回头看看语庭，满眼戏谑地将一只手拍上她肩头，笑道：“走吧，再看你就变成望夫石了。”
　　语庭回笑道：“你大可放心，要变石头，比起某人我还差很多条件呢。”
　　舒云似乎心情极好，竟没有再反驳，笑道：“走吧。”
　　一群如花似玉的娇悄少女，罗裙纷繁，色彩亮丽，脚步轻巧，轻纱衣袂随风灵动，好似彩蝶翩跹于碧青牧海间。
　　舒云引领着一众女子进入一片深幽丛林，此片天地中的植物以青竹居多，有几处还间插着小片的湘妃竹，其上点点斑斓，真似离人泪。
　　渐往深处行，处处可见青松古柏，苍劲挺拔，绕林而立。行到一处，舒云突然驻足，语庭见眼前整齐地排列着一排高耸挺立的柏树，其间插立着几颗身姿蜿蜒的苍松，语庭看向舒云道：“这就是你那‘自然造就天然形成的壮景？’”
　　舒云对她一笑，举步转到面前这排树之后，语庭也随她步去，其余众人也一一转往树后。
　　舒云纤手轻挑，指向前方，“你们看那里。”
　　语庭顺着她玉手所指的方向看去，见一块陡壁如刀削般切面斜倚，身后密密成排的树遮住了那轮金黄耀目的太阳，却挡不住暖人的阳光穿透繁枝密叶，日光疏影，淡淡浅黄，浮光掠影，似水飞泻，肆意地映上斜壁，观其局部，繁杂如午夜星辰，零星点布，总览全壁，赫然竟是幅‘神女飞天’的天成壁画。
　　饶是语庭再淡定也惊地瞠目结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就是这么奇妙，时时造就美，奇迹处处生，人在其中，不过是红尘之中一粒虚无乘量的沙砾，如此渺小。
　　如此神奇的景致，每个人都沉默不言，屏息看着，似乎怕那是海市蜃楼，一开口，一眨眼，便转瞬即逝。
　　舒云轻轻地道：“很美，对吗？”
　　语庭侧颜向她一笑道：“对，很美。”
　　舒云调皮地冲她眨眨眼：“是不是觉得我很伟大？”
　　语庭失笑道：“不觉得，这又不是你造的，我只觉得大自然很伟大。”
　　舒云道：“造就美伟大，发现美更伟大。”
　　语庭调笑道：“这是你发现的吗？不是某位英俊小生为讨佳人欢心所为？”
　　舒云俏脸泛起阵阵红晕，瞪着她道：“我们不过是托某人的福。”
　　语庭闻言微滞，遂浅浅一笑道：“都快近正午了，回去吧。”
　　舒云仰头看了看太阳：“这么快就到正午了，”又对语庭道：“接下来带你们去尝尝山林野味。”
　　语庭道：“这一天你可真是花招百出。”
　　玉书回头问道：“舒云格格要去打猎啊？”
　　舒云轻击一下她的头道：“话这么多，有美味怕你也吃不了多少。”
　　语庭看着她们无奈地笑起来，侧眸却见溪若依旧看着石壁发呆，便到她身边问道：“想什么呢？”
　　溪若恍惚地回神，眼神浮闪，似有瞬间慌乱，她道：“适才见到林间有好些竹子，便想伐来做只竹箫。”
　　清眸深深，烟眉淡挑，语庭直视她双眸，仅片刻的静默对视，她随意言道：“今日没有刀具，改日我再帮你来取。”
　　溪若微微一笑道：“好。”掩与袖中的手已满是轻汗。
　　那边舒云叫道：“走了，我快饿死了。”
　　几人又踏上归途，向林外走去。一路缓行，只觉归路好似比来时的路长了几倍，几人都无力说话，静静地走着，林间鹂燕穿林跃树，悦耳铃声鸣叫不息。
　　出了竹林，舒云便不再走，在竹林前面的一块草地上席地而坐，玉书几人也已无力再走，都如舒云一般坐在地上。
　　舒云抱怨道：“早知道这么累，我就先学会骑马再带你来。”
　　语庭低头看着她笑道：“你不是早就饿地不行了吗？这会子怎地又赖着不走了？”
　　舒云将头转向一边道：“说了请你们品尝山野美味，自然不会食言。”
　　语庭向她转头的方向看去，见远处有两匹骏马并驰而来，御马之人正是胤禛与胤祥。语庭微一错愕，两骑人马已到了近前，提疆勒马翻身跃下。
　　众女子除舒云外个个惊讶地起身行礼。
　　胤禛站在宝马之侧，明明是从风尘中来，一身湛蓝行袍却依旧洁净如洗，深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面前还在微微发愣的清丽佳人。
　　舒云对着胤祥叫道：“你们怎么才到，我还以为我们一到就可以闻到香味呢。”
　　胤祥展开阳光般的笑颜道：“‘天下第一号懒人’的称谓给你果然不浪费。”又转身对语庭道，“皇阿玛宴请蒙古王公，我和四哥稍作应酬，便赶过来了。”
　　语庭心下奇怪，为何对她这么说？
　　舒云又道：“东西带来了吗？”完全一副预谋已久的刁滑之态。
　　胤祥从马鞍上取下一个袋子，笑道：“绝对新鲜。”
　　语庭好奇地俯身去看，舒云一边揭开袋子一边对语庭道：“你这副表情，是惊还是喜？”
　　语庭向里一看，见里面是才猎到不久的山兔和野鸭，便已知道舒云要干什么，笑道：“惊喜交加。”
　　溪若自一旁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语庭笑道：“舒云格格要体会一下风餐露宿的感觉。”
　　舒云也笑道：“露宿就算了，今日本格格要露一手，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红烧烤鸭。”
　　胤祥将马牵到一边，闻言笑道：“舒云格格要亲自上阵，在下倒是很期待，只是不知经你一烤还会不会是鸭肉。”
　　语庭笑着抬头，见胤禛神情淡漠，负手站在身边，无声地看着她们嬉笑，她默默地看他一眼便对胤祥笑道：“深有同感。”
　　舒云猛地起身道：“等本格格烤好了鸭，你们最好都别吃，”又恨恨地对语庭道：“你就饿着吧。”
　　众人皆看着舒云笑起来，舒云恼羞成怒地叫道：“没用的都去捡柴！”
　　语庭笑道：“既然捡柴是没用的，为何还要捡？”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又笑起来，就连胤禛冷冷的薄唇也微微牵起一丝笑意。
　　舒云马上向语庭扑过来，语庭轻轻一闪，退往胤禛身后，舒云玉手叉于纤腰之畔喊道：“未语庭，我和你没完！”
　　溪若纤眉一动，上前道：“我去捡柴吧。”
　　玉环道：“我跟格格一起去。”
　　玉书也忙道：“我也去。”
　　目送三人离去，语庭动手去清理野兔，却发现手上没有工具去切开兔子的腹部，黛眉不由得微微拧起，此时面前却出现一只小巧精致的匕首，语庭顺着握着刀把的手向上看去，便见胤禛眸色沉静地看着她，语庭清澈的眸波轻轻一荡，对他一笑接过匕首：“多谢。”
　　胤禛见她极为认真地解刨兔子，突然饶有兴趣地蹲下身，问道：“可需帮忙？”
　　语庭闻言抬眸看他一眼，挑眉笑道：“你会吗？”
　　胤禛眸底含笑，淡淡说道：“我也有过风餐露宿的时候，若连这些都不会，岂不是要横尸街头。”
　　语庭听他如此说，不想他竟也会有这样的经历，转念一想，早年，他也曾随康熙帝出征打仗，这些基本的生存之道他又岂能不会，心头却无由牵扯出丝丝心疼，她对他浅浅一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夫，空乏其身，四爷得此磨练，也可谓是人生一幸。”
　　胤禛似是懂得她话中所指，也对她一笑道：“不错，此番磨练，确是人生一幸。”
　　远处突然又传来阵阵的马踏声，此处几人回头看去，舒云嘟囔道：“他们怎么也来了”
　　胤禛眸中笑意暗下，起身扬眸看着来人，语庭也随之起身，细起眼眸若有所思地看着来人。
　　同样两骑人马，一个比胤祥的俊朗潇洒胜几分狂傲不羁，一个较胤禛的清冷淡漠多一丝阴柔妩媚。
　　两人到了近前翻身下马，胤祥笑道：“今日围猎不够尽兴，九哥，十四弟，是来此处林间打猎的？”
　　胤祯朗声笑道：“十三哥不够意思，知道那些蒙古人不好对付，便丢给我们，自己和四哥来此处偷闲。”
　　胤祥同样俊朗笑道：“十四弟说笑了，我们兄弟几人属你猎获最丰，怕是蒙古王公不愿放你走吧。”
　　胤祯闲散一笑，未置可否，侧首见语庭与胤禛并肩而立，眸中笑意微敛，缓行几步来到语庭面前：“庭格格一把匕首在手，不知我和九哥是否又错过了格格的惊人之举？”
　　语庭微微一笑道：“是错过了不少。”
　　胤祯欲要再说什么，突然自林间传来女子的呼救声。几人转身看去，见溪若从竹林跑出来，惊慌呼救，身后有只色泽黝黑的动物，看不清究竟是何物，语庭眸中精光骤紧，眉心紧拧，众人未及反映之时，语庭手中匕首飞出三丈之外，溪若身后之物当即倒下，一动不动。
　　当下几人都非凡人，只一瞬惊异，便恢复如常，语庭已迈步奔向溪若身边，认真查看溪若是否受伤，身后几人也随即跟过来。胤祯去看那动物的尸首，原来是只牧羊犬，当他看到尸身之上的伤口时，瞳孔猛地一收，正中要害，一刀毙命！他侧首看向语庭，眸中泛起几分研判，少顷，便又恢复那闲散笑颜：“庭格格这手法倒是比我们用箭狩猎轻松快捷的多。”
　　胤祥也闲闲一笑，说道：“只是可惜了那把匕首。”
　　胤禛神色平淡，一双如暗夜般沉静的眸子淡淡地笼住语庭的身影。
　　舒云以眼为尺，大概打量了一下适才他们所在的位置与此地间的距离，惊讶地叫道：“语庭，你的飞刀更精准了！”
　　语庭抬首一扫众人，却立时冷声问道：“玉书玉环呢？”
　　溪若看似被吓得不清，被语庭冷声一震，又是一愣，方道：“我和她们分开了。”
　　语庭玉颜冷色，眸光锋锐，绕过溪若便要往林间去，一只冰凉修长的手拉住她纤细的玉臂， 语庭蹙眉回首，正撞进胤禛微露忧色的眼，他看着她平静地道：“先别急，此处林间并非猎场，兽物并无几个，我们大家一起去找，她们不会有危险。”
　　平平淡淡几句话语，却让语庭紧张地心平定下来，语庭在他的注视下轻轻点头道：“好。”
　　正当此时，舒云叫道：“她们回来了。”
　　语庭忙转过身，胤禛将握着她的手松开，也向同一个方向看去，只见玉书玉环臂中揽着不少干柴，说说笑笑地缓步走来。
　　语庭玉颜之上此刻方才露出轻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