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养血族之后》果灯阿珀

6、第 6 章

　　农产品及其相关商品并非埃德蒙家主要的收入来源，在近十年内，转向了高端农场品，还开发了旅游项目。
　　埃德蒙家的家主每年来到此处，更多是一种仪式感。

　　负责管理农庄的经理人佩特西像是从故事里走出来的人，穿着一身背带裤，天生红润的面庞，整日都乐呵呵的。
　　他是埃德蒙家的老熟人，父亲与他比起雇佣与被雇佣关系，更像是朋友。阿尔伯特也从小就认识他。

　　甫一下车，佩特西就给了阿尔伯特一个巨大的拥抱，足以叫两三年未见的人受宠若惊的力度。

　　“哦，阿尔少爷，你长大了。”佩特西拍打着阿尔伯特的肩膀，往他怀里塞了只小羊羔：“看，这是凯茜的孩子。”

　　凯茜是阿尔伯特有段渊源的雌羊，见到它时，它由于腿脚受伤，要被送去处理。阿尔伯特央求父亲救下它，代价是自己在农场工作了一个月。
　　十二岁，是阿尔伯特永生难忘的夏季。

　　小羊温顺地抬头看着他。这一瞬，阿尔伯特又回忆起那个被各种奇怪味道包围，但却无比快乐的夏季。

　　这个季节，农庄有不少来度假的客人，他们换上了田园牧歌式的着装，坐在马车上，假装自己并非来自城市，享受三两日的心灵洗礼。

　　阿尔伯特骑上了马，佩特西给他戴了顶牛仔帽。仰头看太阳，烈日刺得大脑空白。接着阿尔伯特又坐上了拖拉机。

　　小时大人们不让他开，如今他有了选择的自由。作为新手，他上手的速度极快。机器在他的掌控中前进后退。

　　汪汪大犬奔驰在车旁，风吹过耳旁，阿尔伯特听着轰隆声，感到一切终于落入掌控。

　　“减速！减速！”佩特西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朝着他大吼。

　　阿尔伯特听到了，但并未进入耳朵。他想沿着这条路一直行驶下午，永不停止。

　　一抹黑色身影快速跑过高高的田间，似乎同样专注于自己做着的事，在巨大的车轮到了眼前时，才扭头看去。

　　对阿尔伯特来说，这一切都像是眨眼间发生的。他望见那抹金发，随即紧急刹住，安全带束住了他，致使他重重地撞到了椅背上，心脏也随之要弹跳而出。

　　阿尔伯特的大脑好似缺氧，快速地喘着气，嗡嗡声在身体中作响。世界也可能在这一刻改变。

　　他解开安全带，推门跳下，大步走到轮前。
　　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穿着一身志愿者的衣服，和阿尔伯特在农场工作时的年纪差不多。他单膝跪在地上，脸蛋险些就要和车轮来个亲密接触。

　　“真……是……”佩特西从远处跑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年轻时是运动好手，老了虽说也不逞多让，体力毕竟不大行了。

　　“阿尔少爷，”佩特西走上前来，怒气冲冲，气喘吁吁，“您开得太快了！在农庄里也有超速指标！”

　　“抱歉，佩，下次会注意。”阿尔伯特心有余悸，发誓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他将少年拉起，半蹲着拍了拍他的膝盖，问道：“没事吧？”

　　少年垂眸看向他，长刘海下碧蓝色的双眸清澈得像是玻璃珠。他怀里的粉色小猪仔仰起头，哼了几声，听上去有些惨厉，像是被吓坏了。

　　“当然有事。”少年理直气壮：“大哥哥，我可是差点儿就被你撞死了。”

　　虽说离死神只有不到半米，少年却好似丝毫未受惊吓，反教训起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一时失言，半晌吐出一句：“……真的很抱歉。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会补偿你。”

　　“这不是莫赫特里斯家的，”佩特西回过神来，“你怎么一个人？”

　　少年抚过怀里的猪仔：“它到处乱跑，我来追它。大哥哥，”他转向阿尔伯特，眨动着严眼睛，睫毛扑闪，“那就约定了。”

　　说完，少年就转身跑了。身影在土地上奔驰，看上去极为自由。

　　“莫赫特里斯家是附近的乡绅，每年夫妻两人都会来这做志愿者，今年莫赫特里斯先生不在。”佩特西望着远处道路：“听说他们的孩子身体不好，这么看还挺健康。”

　　“说到志愿者，佩，让我在这儿多呆些时间吧。”阿尔伯特收回视线：“在夏天结束前。”

　　“我当然乐意，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要再开这么快。”

　　是夜，农庄为阿尔伯特举办了欢迎会。这是来自愿者时的惯例。

　　每到夏季，游客增加，农场也会接收自愿者。从五湖四海来的志愿者们，无论身分高低贵贱，同吃同住。

　　听说费比安中学早年废除了寄宿制后，阿尔伯特就一直想体验和同龄人住在一起的生活了。

　　佩特西再三确认阿尔伯特不需要单间，将他分到了青少年的房间。从九岁到十八岁的五个男生住在一起。

　　九岁的普钦，爷爷早年在农庄工作。

　　十三岁的莱诺尔，是年年都会来农庄的莫赫特里斯夫妇的独子。

　　十五岁的杜司兄弟是双胞胎，两人也是上级贵族，由于性格顽劣，被父母放到农庄来体验生活。从半个月前来时，就计划着从农庄逃跑。
　　阿尔伯特刚进房间，屁股还没着床，就被问是不是和他们一样。

　　“我们发现了一条暗道。”两兄弟兴致勃勃，坐在阿尔伯特的床尾板上：“今晚就走，怎么样？”

　　阿尔伯特望向墙上的圆窗：“看上去要下暴雨。”

　　“就是这个时候才好逃啊。”哥哥杜说：“这么大雨，谁也不会发现。”

　　“不过听说我们来之前，暴雨的时候雷劈中了鸡舍，鸡舍着火，好几只鸡都被烧成了灰。”弟弟司有些犹豫的样子，立刻被哥哥瞪了一眼。

　　“那条路又不会遇到雷，都准备万全了。”

　　佩特西说起这季的雷电，神情显出隐忧，不过说并非大事。弟弟司的话则又引起了阿尔伯特心底的不安。

　　“从长计议为好。”阿尔伯特说道，在铺好的床边坐下：“你们说的暗道是什么？”

　　赫尔辛和拜亚说飞机失事另有隐情，并告知阿尔伯特在治安中心往日档案中，也出现过类似事件。

　　他们并未说得很详细，只希望阿尔伯特介绍几位他父母此行之地的熟人，两人要去调查。

　　埃德蒙夫妇是狂热的古物爱好者，每年有机会就会去到挖掘现场。这个夏季，他们去的是一座名为梅菲尔德的小岛。据说岛上有上古之物的存在。

　　“你们到底在怀疑什么？”阿尔伯特问两人。

　　“不可言说的存在。”拜亚回答了他的问题，神神叨叨的。

　　阿尔伯特有些不耐烦，其实想将两人赶走。他好不容易接受这个事实，为何还要继续，但说不定真有些什么，他也无法就此放弃。

　　于是他安排律师替两人牵线，并提出若调查到有用的信息，埃德蒙家会给予一定报酬。

　　不过赫尔辛和拜亚二十四小时内就坐上了去往梅菲尔德的飞机，倒不是因埃德蒙家的报酬。

　　深夜时分，飞机起离了帕特莫。

　　靠窗的位置，头戴眼罩的拜亚兴致勃勃，贴着透明的窗户往外看。下方星星点点并未映在她眼中，拜亚全神贯注地握着手中短柄，鲜血在身体内滚动。

　　赫尔辛一双脚架着椅凳，摘下帽子盖住了脸。空乘拿走了他放香槟杯的餐盘，替他拉上了门。

　　走道上的光暗了下来，飞往远地的夜航，乘客早就入睡。又因涉及到埃德蒙家，便利随之而来。

　　两人本买的经济舱，到了飞机上升到商务舱，律师也说在当地安排了接应他们的人，就差压着他们的脖颈让他们一心只用在调查上。
　　看来，新任的家主表面冷淡，实则极想知道结果。

　　“到了以后还要改坐船。”赫尔辛拉过毯子：“早点睡。”

　　到了近现代，斯特劳斯一族已人脉凋零。虽说大隐隐于市，整日为人类间的案件疲于奔命，他们的祖先是守护者的事实却不会随时代改变。

　　守护者，守护的对象是人类，对抗的则是不为世间所知的非人。

　　坠机一事常有，尸体焦黑蹊跷。在这半月内，赫尔辛埋头查阅过往案卷，发现帕特莫也曾发生过类似案件。

　　火尽后尸骨无存，只有灰烬。当事人的后代大多搬离帕特莫，最近一起是在上个世纪，已近百年。

　　不知是什么古怪，只好先从埃德蒙家查起。

　　梅菲尔德是位于南边海上的孤岛，据传早年随板块运动飘离大陆，阿尔伯特只和治安人员说父亲和母亲是为古物而去，却没提最关键的那点——
　　据传埃德蒙家的祖辈曾去往梅菲尔德。

　　但这点，也是父亲在书房里查阅先辈日记时找到了。从前贵族喜爱写日记，晚年将其出版，内藏不少秘事。

　　父亲偶尔翻阅百年间祖辈日记，不知发现什么，就决定要去梅菲尔德。

　　回头想来，阿尔伯特记起了父亲提到此行时的古怪。像是……带着和以往不同的狂热。

　　他闭上眼睛，悉索声在暗中更为清晰，很快，他听到门开的声音，狂风暴雨吹了进来。

　　两秒后，阿尔伯特翻身坐起。

　　毕竟雨大，农场更大，作为实际上的拥有者，他也不能放任不管。

　　两兄弟并未告知他暗道，但从两人的话听来，不会受雷电影响，看来只能是室内。

　　阿尔伯特对农庄内的情况了如指掌，他们不靠汽车，离开这里的唯一方法是火车。车站和农庄间是连绵矮山，但也不远。
　　他们要去车站，又不会受雷雨影响，只有一个选择：走废弃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