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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人是会疯的,一种是真疯,一种是装疯。
      工作需要,普派需要发疯。
      有时表面冷静,内心则已疯狂,有时外表张牙舞爪,实际上清醒得像是喝了一大杯黑咖。

      此刻,他正处于后一种状态下。

      道格是个惯犯了,稍微认真就能在犯罪记录里找到他的名字,上一次进看守所是十年前的事,那之后他被农场收留,安分地工作了十年。近日里农场主人的更换多少唤起他内心的不安。

      看到阿尔伯特,想到这年轻小子竟是高高在上的家伙,道格的心底便忽然生出了一丝欲望。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他使出早年的本领,摆出可怜巴巴的模样,“我什么都——”

      佩特西坐车回来的时候,普帕正端着杯茶,靠在活动中心外,和负责接待参观者的豪斯先生聊天。

      “……你来这里呆上几天就离开,所以没法想象,在这么多年,我为这片农场乃至整个地区的治安花费了多大精力。但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件事能达到无可挑剔,所以我也欢迎抱怨。不过面对空穴来风的事,我也绝不会放任姑息,你刚才说的鬼影,肯定是昨夜的风太大。”

      远远望见车来,普帕和并不认同他观点的男人道了个别,大步走了过去。

      一辆车开往车库,另一辆车停到了佩特西的屋前,与中心广场隔着一片矮草地。昨夜大雨浸泡了一些,在冷风吹拂中,草打起了蔫儿。

      好几人下了车,绕到车后,他们掀开露天车厢上的遮盖布。好几包东西把后车厢装得满满当当,都用防水布裹着,绳索捆好后,系在厢边扣环上固定。

      另一辆车随即停在旁边,车上的人跳下来,径直走向普派,普派也迎上前去:“你们怎么就不听,非要把这东西带回来。”

      “这是农场的动物,矿道那几座山也是埃德蒙家的地。”佩特西让这些人把东西运进屋里:“给了你你又能查出什么?”
      他说着拽过身旁的人:“倒是这家伙,昨天偷偷开农场的车,送两个傻小子去矿道,交给你了。”

      普派看了道格一眼。

      道格面色土黄,抖得和筛子似的。
      在回途路上,他已遭受了佩特西的重拳攻击,脸上肿起了一大块。

      “道格,你啊……这都是小事,老佩你放心。倒是我的人传来消息,车站的管理员说昨天凌晨有俩傻小子上了车,根据描述就是从你们这儿跑的那两个。”普派眼睛瞄向后车厢:“但这里面的东西,你得让我的人好好检查,不然我怎么帮你找凶手。”

      “都说了让你到这里检查。”佩特西说道:“至于单独的那具至少有百年,找个地方埋了吧。”

      佩特西的想法和普派的不谋而合,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疗。

      普派多少在心里松了口气,但很快,少件工作的美梦就被打破了。

      “肯定要查清。”阿尔伯特站起身:“不管是谁,就这么埋了,便是死得不明不白。”

      “我们的技术没好到能确认百年前人的身份,”普派连道不可行,两个地区的事:“那地方本就是矿道,认真挖下去肯定会有更多。百年前刚好又是战争时候,我看实在没必要将人手浪费在这种地方。”

      “既然做不到,就转到帕特莫。”阿尔伯特道。

      天知道小少爷是被挑起了哪根神经,按道理他父母刚死,他该会对死亡避而远之才对。

      普派向佩特西投去求助的眼神,佩特西说这事继续下去,若牵扯出什么谋杀案件,恐怕会影响农场声誉,年轻的埃德蒙家主却依旧不屈不挠。

      “后果也是我负责。”阿尔伯特道。

      大人物这么说了,普派也就只能遵命了。

      两边的人在佩特西后院的仓库里展开了骸骨,阿尔伯特站在靠门位置看着,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不自觉地缠在一起。

      昨夜被雨水的气味蒙蔽,什么都没闻到。如今这些防水布里的骸骨,散发着浓重的气味,像是有人往他鼻子里塞了一副揉成了纸团的抽象画,引起胃部的不适,有几分想吐,却让他感到自己是在活着的。

      在这份麻木中,在眼前这桩跨越了时间的死亡,他好像——

      “阿尔少爷,你不用呆在这儿。”佩特西正要往外走:“普派做事放心。”

      “除了要花些时间。”普派接道。

      他的检验人员通常会带些工具到现场,先做个大概的处理。

      不到午饭时间,结果就出来了。

      死者有一位,性别男,身高1米81,年龄在二十上下,腿上有骨折痕迹。而他的死因,是饿死。由于矿道的情况,死亡时间没法肯定,但大概是七十到一百年间。
      接下来。就是按照这个条件,先从庞大而繁杂的资料库中寻找失踪者。

      哪怕不用普派亲自去翻资料,也非他治下出现的案件,也格外令人头疼。

      希望大人物别再来这里,弄出这些事,普派心想。但应下了这工作,也只有抓住机会,看看能不能为评比捞些好处。

      动物的检验结果,倒是更值得关心。

      这些家畜们的死亡时间都不久,没超出一个星期,骨头上有噬咬的痕迹。根据DNA对比,判断是被矿道里的蝙蝠吃掉的。

      和佩特西需要报失的动物数量,倒是吻合。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矿道里,情况还不明。

      交代完这些,普派却完全没法松口气。

      现在开始才是重头,他要询问农庄和附近的人。

      一日不到正午,他已判断出自己要忙到晚上,甚至连续几日。

      不过农场丢失动物的事也算看到了些眉头,至少没人受伤。之后很快传来新的目击情报,还有其他人看到貌似杜司两兄弟的人出现在车站,普派也这就让人核实去了,不出意外,今日内两人的安全情况就能得到确认。

      这下,阿尔伯特也总算放了心。
      佩特西不住地在他耳旁感叹“好在他没被矿道里的食肉蝙蝠吃掉”的话更是叫阿尔伯特头疼。

      简单吃了些东西,阿尔伯特回了房间,准备休息。

      甫一推门,房中窗帘紧闭,由门带入的一片光亮落在一位身着长裙的女性身上。她站在靠门的床边,一头长发落在身后,阿尔伯特还没被她吓一跳,女人就好似晃了下身体,扶住一旁的椅子。

      “你……”阿尔伯特略微提高声音,走上前去,“没事吧?”

      “啊,您好。”女性侧头看来。

      随着她的动作,些微阳光落在了她的面庞上。女人的脸色苍若白纸,比起那略显凌乱的长发更叫阿尔伯特吃惊。

      她看上去,好似即刻就要和空气一同蒸发了。

      阿尔伯特的视线落在她身旁的床上,被子是鼓起来的,像是有谁躲在那下面。

      莫赫特里斯家的莱诺尔吧,阿尔伯特记得,这是他昨天差点儿撞到的黑发男孩的位置。

      这位,想必是男孩的母亲,莫赫特里斯夫人了。
      她的胸前别着一枚白色的胸针,只有亲近的人去世,才会戴白色。不过农场所在的地区,好像并没有这个风俗。

      女人只望了阿尔伯特一眼,又看回床上。
      “……那我走了。”她的手抚过被子。

      被子里的人晃了下身体,像是在里面蹬了一下,弄的被子鼓起来了一角。

      “不好意思,”女人绕过椅子,朝阿尔伯特笑了笑,“这孩子闹脾气的时候就是这样。”

      “小孩都是这样的。”阿尔伯特回道。

      他太累了,实在没有力气应付太多。

      “我才不是小孩!”被子里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叫喊。并不刺耳。

      莫赫特里斯夫人苦恼地看了眼:“莱诺尔,别给其他人添麻烦。”

      说完她的目光又落在阿尔伯特身上,这回停留的时间有些超出寻常。

      她也没比自己的母亲年轻多少吧,阿尔伯特忽然想,朝她点了下头:“有需要帮忙的事,可以告诉我。什么都可以。”

      莫赫特里斯夫人似是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便退出了房间。

      她关门时几乎没发出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被风吹上的。

      窗户上的帘子拉着,门这回也关上了,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昏黑,在阿尔伯特的脑袋里晃了又晃。阴沉浓云飘过天窗上方,好似舞台上半坏不坏的聚光灯,成了屋子里唯一的光。

      阿尔伯特没有心情安慰小孩,走向自己的床,被子里又发出声音。

      “大哥哥,”男孩的声音闷闷的,“都是你的错。”

      阿尔伯特的脚步一顿。他离自己的床只有一条手臂的距离,还是走了回去,拉过莫赫特里斯夫人刚坐过的椅子,在床旁坐下了:“昨天差点儿撞到你,抱歉。”

      “不是这件事。”被子里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不是这件事。”

      “好吧,那我做错了什么?”阿尔伯特低声道。

      男孩没再回应,房间里安静极了。

      阿尔伯特一动不动,双手落在膝上,他的视线里是床上鼓起的被子,但他并未认真在看,眼前依旧是方才莫赫特里斯夫人苍白至极的脸色,他好似这才终于有时间,再次思考斯特劳斯队长的话。

      ——并非因坠机身亡。

      他是以私人身份前来,大胆而鲁莽却充满自信。职业会让治安人员多疑,但斯特劳斯是如此肯定地做出了判断。

      如果不是事故,又会是什么?

      在车上,他向斯特劳斯说明了父亲和母亲最后一行前的状况。

      就阿尔伯特看来,没什么特别。父母一只充满热枕,要奔赴远方,好似是要去拯救一整个世界,但却抛下了作为孩子的他,说实话他还以为自己习惯了……

      无法习惯离别,无法习惯死亡,本接受了这意外,却出现了其他可能。

      阿尔伯特对世界的定义都要被打乱,从前他以为自己站在中心,如今则发现他甚至摸不到边界。他累了,感到疲惫,有太多事需要他处理,哪怕有其他人愿意为他服务,正如他们从前世世代代侍奉埃德蒙家,那曾稳固的秩序也在新时代的来临中分崩离析。

      父亲也是一直在扮演着拥有爵位者的角色吗,和母亲一同离开是否是他唯一感到轻松的时刻?阿尔伯特不知道哦,正如飞机失事的真相他也无法知晓,一些话语与答案,他永远无法得到。

      “莱诺尔,我不知道你和你的母亲发生了什么,”阿尔伯特前倾了身体,双手交握在一起,深沉颜色沉浮于他的双眼之中,“但她一定比谁都爱你。做个听话的孩子吧,至少在她还活着的时候……面对死亡,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任何人都是这样无能为力,需要别人的陪伴……说出来这些,没有关系……”

      被子一动不动,阿尔伯特忽然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自己又在说些什么?对着一个幼稚的小孩。

      他站起了身,又轻拍了下拢起的部分:“莱诺尔,有什么需要来找我。虽然这里没有游戏机,小猪仔可是有很多。现在,我要先休息了,晚安。”

      他终于回到自己床上,合衣躺下,脑袋昏昏沉沉,眨眼间就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安稳,呼吸均匀。一双碧蓝色的眸子在灰蒙蒙的亮光中,盯着阿尔伯特的脸看。

      莱诺尔蹲在床边,手指按着雪白的床单,望着阿尔伯特随着气息颤动着的金色睫毛,他忍不住伸手,小巧的手指芭蕾般滑过空中,他用圆润的指尖轻轻捻住了那一撮睫毛。

      长得真像啊,不管是声音还是脸,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的确是那个人的后代。

      莱诺尔想到了什么,手指用了些力。

      睫毛牵扯了眼皮,阿尔伯特的呼吸沉了些,但依旧没有醒来,只是翻了个身,还下意识拉了拉肩上的薄毯。

      莱诺尔站起了身,高举手臂,对着上方天窗,他无比认真地望着手中若金线的睫毛,扬起的嘴角逐渐下撇。

      来农场只是想填饱肚子,这个家伙真是给他添麻烦。

      胆小的莫赫特里斯夫人也快到极限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男孩目光下移,落在这宠物狗似的金发上,又勾起一个笑容,狡猾而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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