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欢喜》逗逗豆豆

6、第 6 章

　　此话一出，金小柔被气得双目赤红。

　　好啊，不仅悔婚，不仅恩将仇报，这秦寡妇竟还白日做梦，异想天开地想拿自家瑶儿给她儿子做妾！
　　她以为她的儿子是什么东西，天潢贵胄还是天王老子？

　　这是要把她金家往死里作践啊！

　　金小柔只恨自己以前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
　　心里一发狠，她直接抄起案板上的剁骨刀，虎虎生风地往前一挥。

　　秦寡妇头上顶的那高高的翻刀髻齐着根，应声而落。

　　乌发落地。
　　秦寡妇鬓发散乱，头顶凉飕飕的。
　　她整个人被这般变故，吓得呆若木鸡，只指着金小柔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赶紧给老娘滚！”
　　“下一次你再这么嘴臭，这刀砍的就不是你的头发，老娘我直接砍了你的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些年你在老娘这儿三番五次地拿肉从不给钱，林林总总欠下了十八两银子的肉钱，赶紧给老娘还了。不然，老娘动不了你那秀才儿子，却能将你提脚卖进窑子里去，看你还敢不敢在老娘面前摆谱！”

　　“你敢！你……你生的那贱丫头，以后别想进我秦家的门！”

　　秦寡妇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
　　这下，她虽被气得哆哆嗦嗦，心里却是又恨又怕，只能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便灰溜溜地提着篮子跑掉了。
　　逃跑之前，她还不忘捡起自己的头发。

　　“不进就不进，你还当你们秦家是什么高门大户，是个人人争强的香饽饽不成？”

　　*

　　削了秦寡妇的头发，金小柔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可是出气之余，她又感到后怕，深恨自己冲动误事。

　　刚才，金小柔可没漏看秦寡妇临走前那阴狠的眼神。
　　这老虔婆是彻底把自家恨上了。

　　到时候小秦秀才考上了举人乃至进士，成了官老爷，飞黄腾达了，说不准就会大举报复自家。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
　　这句话可不是光说着好听的，背后可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自己被报复倒还好，若是殃及了自家丈夫和女儿，那可真是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这下子，金小柔急得眼珠子乱转。
　　一个不小心，眼神又转到了严家。

　　金小柔灵机一动。

　　如今瑶儿的婚迫在眉睫。
　　这小严秀才，着实不失为一个人品端方的翩翩君子，自幼更有神童的美名，眼下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傍身。

　　若是自家瑶儿能跟了他，说不准日后也能捞个官太太做，不比那小秦秀才差。
　　至于小严秀才那老娘总在乡试之际犯病，那还不好办。

　　到时候大家都是亲家，还住得那么近。
　　他老娘若是犯病了，自有金家这门岳家照顾，那小严秀才只管放心科考便是。

　　金小柔越想眼睛越亮。
　　她是个想到什么就会去做的性子，一下子就把铺子交给伙计看管，自己回后面找金良去了。

　　*

　　“良哥，良哥，你动作快点，赶紧拾掇出来一块新鲜的好肉，我现在就趁点心铺子没关门，把四色点心盒子买了。”

　　肉与点心盒子，是梁县提亲的标配。
　　不论是女方向男方提亲，还是男方向女方提亲，皆是一样的标准。

　　金良心念一转，心下了然：“怎地这么风风火火，这可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大事，不再相看几日？”

　　“哎呀，良哥，现在可不比平常。你也知道，过几日那消息就要传出来了，到时候全梁县满十六岁的姑娘，都要火急火燎地赶着找夫婿。小严秀才这么好的人品相貌，万一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我算了算了，今天就是个好日子，趁太阳没落山，是个好黄昏，赶紧把这个婚给敲下来，也好让我睡个安稳觉。”

　　金良最近也四处托人打听，把严家的背景来历打听了个一干二净。
　　他略一沉思，觉得金小柔说的有理，便用凉丝丝的井水一泼他那被磨得蹭光滑亮的杀猪刀，左右比划，轻轻巧巧地就割下来一块顶好的肉。

　　金小柔也从柜台拿了铜板，风风火火地出门买点心。

　　没一会儿，夫妻俩连媒婆都没找，便一人提着点心盒子，一人提着一刀肉，抬脚出了铺子，没两步进了严家。

　　*

　　严母是万万没想到，这日子还没过两天呢，她曾经考虑过的亲事，就自动送上了门来。
　　“您二位，是来说亲？”

　　金家夫妻这两张不好惹的脸，齐齐笑得跟菊花似的。
　　“是的，咱们街里街坊的，也不学高门大户那扭扭捏捏的做派。有什么话，咱们就直说了。”

　　于是，金良就把皇帝驾崩以及之后的一连串荒唐事，简单地告诉了严母。

　　这也是金良给严家设下的最后一道考验。
　　若是严母，因此拿乔，那这门亲不结也罢。

　　至于自家女儿的终身大事，其实金良自有办法糊弄过去。
　　只是那种方法，终归对名声有碍，日后若想为女儿再择良婿，便困难了。

　　“这……”
　　严母也被吓了一大跳，随即又想起自己儿子的话。
　　“可您家姑娘不是，已有婚配了吗？”

　　金小柔面色难看，把他们家与秦家的渊源简单叙述了一番。
　　“那秦寡妇把自家儿子看得比天高，竟白日里发梦，想着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哩！”

　　严母这下更是吃了一惊。
　　但她这心里，却是正式开始好好考虑这种婚事了。

　　搬到梁县这些天，她也知道了金家这户人家，除了看起来不好惹了一点，那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有此等亲家在隔壁，自家能少些流言蜚语的困扰。自家儿子也能快点成亲，好在那贵人面前应付过去。
　　金家姑娘又是个善良知礼数的好姑娘，这样的好亲事，短时间内又要往哪儿找？

　　金家夫妻一看严母这脸色就知道这事十有八九能成，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些许笑意。

　　但是，成亲是结两姓只好，不能只考虑自家。
　　权衡完自己利弊后，严母又站在金家的立场上，细细思量。

　　她知道自家儿子向来是个淡泊之人，从来不对任何一位姑娘另眼相待。
　　但自家儿子同时也是个守礼之人，婚后纵然不能与妻子浓情蜜意，你侬我侬，却能做到相敬如宾，不教人家姑娘受了委屈。
　　至于日后能不能成为一对恩爱夫妻，还要看两人的造化了。

　　于是，严母也开诚布公地与金家夫妻讲明了这点。

　　金家夫妻一听这话，更觉严家家风清正，光明磊落。

　　况且世上哪来这么多爱来爱去，至死不渝？
　　夫妻之间能够相互体谅，相敬如宾就已经很好了。

　　两方本就在之前细细观察过对方家门举止做派，觉得颇为满意，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现在凑一起，越是深聊，越觉得对方不错，是户坦诚率直，会为他人着想的开明人家。

　　如今情况特殊，事急从权。
　　当下，两家就要互换八字，直接下定。

　　*

　　就在这时，只听门口响起了不疾不徐的脚步。
　　三人回头一看，是小严秀才。

　　平日里的小严秀才衣衫虽旧，但仪容一向整洁大方，
　　现在出现在三人面前的小严秀才动作依旧从容不迫，可衣袖却破了个大洞。

　　“隽直，你这是怎么了？”
　　严母一脸惊讶。

　　严隽直见自家多出了两个人，也是略感诧异。
　　随后，他信手遮了衣袖处的破损，规规矩矩地与两位长辈见礼。

　　金小柔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如今看着严隽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如今见他仪态优雅，哪怕形容稍有狼狈，却也依旧不卑不亢的样子，她更是心中欢喜得不得了。

　　瞧瞧，瞧瞧！
　　瞧瞧这如松如柏的相貌，瞧瞧这和光同尘的气质，简直甩了那小秦秀才十八条街！
　　这才是她金小柔的好女婿！

　　“小严秀才，你来得正好，咱们正在说你的事呢！”

　　严隽直默不作声，反而看向自家母亲。

　　严母微笑：“这是你金叔金婶。我们刚刚，还在说你与金家姑娘的亲事。”

　　严隽直听罢，拱手长揖：“金叔金婶，承蒙错爱。”

　　一听承蒙错爱这四字，金良与金小柔急了。
　　“好好的，怎么了？莫不是你看不上我家闺女？”
　　“我们金家有什么不好？若是你与我家闺女成了，咱们两家结了亲家，成了一家，你自安心读书，其他的事情自有我们金家帮忙。 ”

　　严隽直：“婚姻大事，理当慎之又慎。金姑娘如今见到我，就像见到仇人一般，严某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误了金姑娘的终身。”

　　这是哪儿跟哪儿？
　　金家夫妻一头雾水。

　　严母倒是想起了些什么。
　　她略一踟蹰，思及金家既然愿意与自家结亲，定不是那等听信流言蜚语，人云亦云之人。

　　于是，严母开口。
　　这一下，三两句话，就将那李家婆媳的毒计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好哇！又是妾。
　　先走了一个秦家，后来了个李家。
　　金小柔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直接打上那李家去，打杀了他全家。

　　个个都想让自家瑶儿做妾。
　　难不成自家在他们眼里，就是那等自甘下贱之人？

　　说完了之前的事情，严母就说起了今日之事。
　　“我家隽直方才出门，便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那李家大郎今天就打算出手，隽直早年习得几分功夫在身，也可及时出手阻止。”

　　对于金良来说，将女儿嫁给小严秀才，只是权宜之计。
　　可此话一出，反而让他对这小严秀才另眼相看了。

　　若是一般人家，可能乐得看人家姑娘倒霉。
　　甚至有心思下作一点的，可能还会想个法子，玩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算是心善的人家，也只可能略作提醒便罢。

　　可这严家，却是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还费心劳神地关注着自家与李家的动向。
　　如此这般，委实难得。

　　“那……刚才究竟是何情况？”

　　房内三位长辈，个个一脸殷切地看着自己。
　　严隽直回忆起刚才在河边发生的事情，轻轻叹了口气，删繁就简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描述了一遍。

　　他们第一次在河边见面，倒还算平平淡淡。
　　他们第二次在河边见面，那真叫一个剑拔弩张。

　　“总而言之，如今在金姑娘眼中，严某早已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了。”

　　金家夫妻俩越听，越是脸色铁青，却依旧强自忍耐着怒意，向严家母子道谢。

　　“我家女儿不懂事，毁了你的衣袖。我明天就上布庄扯块好布，赔你身新衣。”
　　金小柔朝小严秀才连连道歉。

　　严母推拒连连。
　　她虽为自家儿子感到委屈，也愈发觉得这金家姑娘心善。
　　也是，又不是心怀纯善，又怎会被李家那对黑的心肝的婆媳算计。

　　说起这事，严母心底不由地泛起几分惆怅。

　　这世道，对女人总是太过残忍。
　　有如刘金丫这般遭遇的女子，严母这一辈子见过不知凡几，一般人只会劝她们忍耐，忍忍就过去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那些苦命女子，大多直到被夫家磋磨至死，也没遇到过像金家姑娘这样为她们筹谋出路的真正善心人。

　　老天不开眼。
　　这样的善心人，倒是教刘金丫这等心怀叵测之人遇到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金姑娘心善，一般姑娘哪里想得到会有如刘金丫这般不知好歹之人。您二位万莫苛责于她。”
　　严母见金家夫妻面色难看，劝道：“这事，还得您二位好好与您家女儿说说里头的原委。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若是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金小柔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我这就回去，与我家瑶儿好生说道说道。”

　　“等等，”金良面色凝重地拦住金小柔，“瑶儿自小被我们夫妻俩捧在手心里，处处都随着她，去哪里都不拘着她，方才将她养成了这么个单纯没心机的性子。她这脾气不是一日养成的，你三两句话又能管什么用？”
　　“今天有刘金丫，明天就会有王银丫。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咱们互相配合，让她好生吃个教训，吃一堑，长一智，他日莫再叫别人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