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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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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许多伟人都和鸡蛋有关系。比如说爱迪生看到母鸡下蛋,会好奇母鸡为什么会下单;比如说达芬奇在画出蒙娜丽莎之前,画了无数的鸡蛋;比如说肖邦弹钢琴,手背要高高的像握了一个鸡蛋。
结束第一次电子琴课后,肖吟吟已经完全不想吃鸡蛋了,从某种角度来说,她离成为一名伟人,至少是音乐家,越来越远了。更可怕的是,电子琴课有自由练习时间,十五个人的电子琴声混杂在一起,如同魔音贯耳,轰隆隆炮击肖吟吟的耳膜。
肖吟吟简直要聋了!她走出电子琴教室,似乎还能听到那隆隆的动静,泡面头老师高亢的“拉拉西所系索莱米”久久挥之不去。
啊!
肖吟吟真想找个地方怒吼,但看到下课时间汹涌的人群,这种想法也就只能藏在心里。低下头跟随人群做个沉默的黑色脑袋。她努力想要在脑子里想一些轻松有趣的事,可惜想不出来。
“啪。”
肖吟吟诧异地回头,身后是个个头高了些许的女生,手上拿了一支钢笔。女生眼睛弯弯,左边眼睛下有一颗痣,有些许眼熟。
在哪里见过呢?
记不得我了,女生笑着指了指胳膊。
肖吟吟终于反应过来。学姐!她开心地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上英语课,陈晓寒笑着打趣,小同学上课上迷糊了?刚才都没把我认出来。
啊?英语。肖吟吟觉得更后悔了,如果选英语,说不定还能和陈晓寒一起上课,有个伴,也不至于被魔音轰得脑袋疼。
陈晓寒问,你在这里上什么课?
电子琴,肖吟吟想了想,又补充,初级。
挺好的。
陈晓寒嘴角留着笑,淡淡的,不过分热情也不疏离。她说,有个特长挺好的,家里也让我学小提琴,只是不在这里。
真的我刚下课,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
初学乐器都是这样的。我刚学小提琴的时候,拉出来的声音就跟锯木头似的,我自己每回练习,都要戴耳塞才下得去手。唉,陈晓寒叹了口气,可怜我爸妈一直以为我和他们一起受折磨。
肖吟吟笑出了声,陈晓寒实在是个很有趣的人。
你学电子琴会更好一点,陈晓寒说,你们的琴可以连耳机,连上了,就只有你自己听得见了。
不行,肖吟吟也一本正经,我怕他误以为我弹得很好,非要我一直弹下去。
哈哈哈,陈晓寒大笑,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我们俩肯定玩得来。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眼缘,星座,或者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肖吟吟很喜欢这种说法,因为陈晓寒是个很特别的人。她希望她和陈晓寒之间,那种也许可以变成友谊的亲密,来得比别人更神秘一些。
“学姐你肯定很喜欢拉小提琴吧?”
一开始没那么喜欢,陈晓寒说,后来习惯了,每天不拉小提琴总觉得少了什么,我脖子上都有放小提琴放出的印子了。她扯下乳白色的高领羊毛衫,露出脖子,指着右侧的一小块阴影,说,就是这个。
肖吟吟偏头看,只觉得这块痕迹不算显眼,就说,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那些特别厉害的小提琴家,脖子上这一条都很明显。陈晓寒重新拉起领子,她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练到那个程度。
都是学乐器,陈晓寒居然刻苦至此,肖吟吟真是汗颜。
“学姐你真是太努力了,”肖吟吟感叹,“我完全就是被我爸逼过来的,我对电子琴一点兴趣都没有……”
“其实学乐器,很好,”陈晓寒安慰似的,“乐器学得好,中考的时候可以加分。”
肖吟吟闷头想,她未来总不至于需要用乐器加的分保证自己上高中。况且靠乐器加分,那乐器得学到什么水平?
“这怎么加?”
陈晓寒说,考那所学校的艺术团啊,都是不走艺考路的文化生去报。像我们市最好的海城师大附中,每年都收萨克斯、小提琴和长笛,差一点的海城一中,收萨克斯和鼓手。名额有限,每种乐器收的人,每年五个到十个左右浮动。”
肖吟吟听到了一个令她意外的东西,她问:学姐,你现在就开始为了读海城师大附中努力了吗?
是啊。
肖吟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读高中,起码也是四年后的事情了。肖吟吟小学都没上满四年,这就要畅想四年后的事情——不可能。
“……等读了海城师大附中,高一高二考托福,高三出国,”陈晓寒说,“差不多就是这样。”
“考托福?”
肖吟吟下意识反问,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托福就是,”陈晓寒想了想,用了她认为肖吟吟能理解的解释,“就是美国高考中的英语。”
“那得多难啊?”
“只要好好学,就不会特别难,”陈晓寒温和地说,“最难的应该就是口语,因为我们没有那个语言环境,发音不正宗。”
肖吟吟在电视上看过疯狂英语的讲座,里头的老师说过“中式发音”和“美式发音”的区别。肖吟吟只记得那个老师发“APPLE”这个单词时,不像石油基地的老师那样,嘴巴小小的。他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了。
他说,挨波。
肖吟吟学着,挨……呕。
她干呕出来,拍着胸脯,好一会儿才平复。原来美国人说话是这么说的,肖吟吟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后来她上语文课时,特意看过老师的口型。
小小的,很含蓄内敛。
再以后去日本交换时,肖吟吟发现日本人说话时,嘴巴几乎不动,就像腹语。室友吉野和她一样,第一次说“APPLE”,差点直接吐出来。
这时肖吟吟对发音的理解还停留在“中式”和“美式”,她问,学姐,你是学美式发音吗?
对,但我其实更喜欢英式发音,陈晓寒说,英式发音特别好听,你多去听听BBC就知道了。
肖吟吟觉得自己问题实在太多了,她不好意思再问,只默默记下“BBC”三个字母,打算回去查一查。
谢谢学姐,肖吟吟说。
陈晓寒还是很热心:所以我一直在不停学英语。如果你也有出国的准备,新概念学完第三册,差不多就能报托福的口语班和作文班了。
肖吟吟呆了呆。
怎么了?陈晓寒关切地问。
……没怎么。肖吟吟轻轻摇了摇头,只是她心底有一句隐藏不了的叹息。
怎么会这么快?
她写过不少名为《我的梦想》的命题作文。只是每一次,肖吟吟都不明白,这个梦想为什么要存在?
没有梦想,地球照样会转,水照样会从高处往地处流,肖吟吟也会慢慢长大。直到陈晓寒把她具体到每一步的梦想摆在肖吟吟面前,肖吟吟顿觉不知所措,她头皮发麻,后背发麻,双脚发软。等她长大一些才知道,这种感觉叫焦虑。
不过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她可能要被像陈晓寒这样的人甩很远很远。
陈晓寒继续热情地说,如果你也想出国,可以回去和你爸妈讲一下,有问题来问我。
啊……谢谢学姐,只是我没有出国的打算,肖吟吟有点不好意思,你和我说这么多,我应该都用不上。
不出国?啊,我也不是非要出国的,陈晓寒说,只是家里人打算给我留条后路。不是都说女生上了初中,数理化不会太好吗?到时候国内高考不行,去国外也来得及。
托福以外的第二个轰炸,肖吟吟眼睛都瞪大了。“怎么可能呢?难道不好好学习的男生,上了初中就会突然变好吗?”
陈晓寒倒还是心平气和:“我家里人都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至少因为这种说法,大家会一起想办法,而不是坐以待毙。”
听起来也有道理,肖吟吟索性将这个问题轻轻放过。她不喜欢争论,哪怕这个问题她内心很抵触。
肖吟吟说,我看过一部电视剧,是讲加拿大留学生的,学姐出去会和他们过得一样吗?
她觉得这个话题,陈晓寒应该很感兴趣。陈晓寒一下子来了精神,她说,那部电视剧啊,我看过,就叫《小留学生》,但他们是高中就出去读了。
快分别时,陈晓寒对肖吟吟依依不舍,她从衣兜里拿出一支笔和一个便签本。
我自己是认为,学什么都要对它有一定爱好才学得下去,你既然学电子琴了,我就推荐我最喜欢的音乐家给你,他在音乐会上表演过电子琴。
肖吟吟偏头,看陈晓寒在淡黄色的方形便签纸上一笔一划,写了雅尼、“YANNI”,以及一串数字,但看起来不像电话号码。
“前面分别是那位音乐家的中文译名和英文名,那位音乐家,你去网上一搜就出来了,”陈晓寒说,“后面是我的□□号,回去你加我。”
“我没有□□号。”
“回去注册一个,”陈晓寒说,“很快的,点几下就好了。”陈晓寒说,你以后肯定要和同学交流啊,注册□□比买个手机方便多了。
肖吟吟把便签纸塞到口袋里。陈晓寒说,那么再见?
学姐再见!
肖吟吟露出一个最灿烂的笑,目送陈晓寒上了天桥。当陈晓寒的身影消失在天桥上巨型的“步步高点读机”广告牌后,她的心就像扎破的气球一样,变得空落落的。
肖爸爸回到家时,听到悠扬的笛声从卧室传到玄关,如清脆的鸟鸣,令他浑身舒畅。
这个电子琴班报得好,他想,报个班,家里都被熏陶得有艺术气息了。
拜托同事订的雅马哈电子琴明天就到,肖爸爸已经迫不及待想听肖吟吟的学习成果了。他走到卧室门口,房门虚掩,可见到肖吟吟趴在电脑桌上熟睡。
吟……
他原本想叫醒肖吟吟,只是转念一想,肖吟吟已经上了一下午的电子琴课,没睡午觉,此时该是疲劳极了。
于心不忍。他蹑手蹑脚到了肖吟吟身后,想要关掉电脑屏幕,减小电脑对肖吟吟的辐射,却无意中瞥见肖吟吟浏览的内容,着实吓了一大跳。
“托福,留学,海城师大附中艺术团……”
肖爸爸惊悚地看了眼自己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他敢对天发誓,他只是想给肖吟吟找件轻松的事情做。
但怎么学个电子琴,都会变成为好好学习做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