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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瑞气蒸腾,浴缸里原有些浑浊的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妈妈现出鲛女原形——青发碧眼,双耳尖薄,背生透明软质的鳍,鱼尾流线修长。

      她闭目静静躺在海水中吸收来自龙珠的灵气。

      也许有人要问,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而不是去远方干净的海域取水?其一如果飞得太远来回难免耗费时间;其二远海以日本为首的轴心国和以英美为主的同盟国正在打仗,范围波及太平洋、印度洋和东亚地区。

      又或者有人会问为何母女二人非要在陆地上生活,鲛人容貌美丽但力量柔弱,常聚族而居,单独不能生存,是以住在好歹讲求一点法律秩序的人类城市反而比弱肉强食的深海安全,何况如今人类的生活实在比古代方便舒适太多了。

      望舒靠在浴室门口读今日的《唱唱反调》,有条新闻是昨天下午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陆姓女子爬上外白渡桥的钢珩架凄凄惨惨唱《如此大世界》,现场一何姓男子据称是陆姓女子的前男友,陆姓女子因何氏变心与其同父异母的妹妹订婚故大受打击遂生死念,万幸陆姓女子的妹妹赶至现场当场跟何氏退婚,陆姓女子方破涕为笑,于是姐妹双双牵手把家还……

      好像哪里不对?

      听妈妈在里面叫:“囡囡,你过来看这是什么?”

      妈妈光洁的鱼尾上伏着一只紫色的霞水母,浴缸这么点水不够它伸展,水母看起来很小只,瘪瘪的伞状体有气无力地一翕一翕着。

      “一定是你不小心吸进去了。”

      望舒找了个广口大瓶连着海水将水母灌进去,瓶子对它来说显小,颜色艳丽的伞状体和长长的触手在里面逼仄地挤成一团。望舒没心情专程再飞一趟海边将其放生,也不知道水母吃什么,但海水里的灵气应该足够它支撑到下个月。

      她把水母摆在客堂的方桌上,边上是电话机。

      脑海里浮出一串数字,她鬼使神差地提起话筒,按住一个号码顺时针转一圈,依次转完。

      “哥哥——”未语先笑,心脏乱跳。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找我儿子?”

      儿子?

      她“砰”的挂上电话,表情像见了鬼。

      不多时,电话响铃大作。

      她小心翼翼地再提起话筒。

      敖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妹妹,你找我?”

      望舒怒道:“你德家那么有钱,难道只这一个电话号码?”

      “大厦这边暂时只用这个号码。”他在另一端失笑,“刚才是父亲接的,这有什么可气?”

      “因为我不想和他说话!”她娇纵地说。

      “那你是想和我说话咯?”

      她瓮声瓮气地转移话题:“你最近在做什么?”

      “试试看能不能把车修好。”

      望舒假意关心,好像破坏车的人不是她似的:“那修好了吗?”

      “暂时没有。”

      “最近有没有一个叫龚聚仁的家伙找你,云祥说他捡到了你的车门。”

      听到李云祥的名字,敖丙的语气显见地冷淡下来:“你说那个上门讹诈的,我叫人打出去了。”

      “……”

      “妹妹,”敖丙放缓了语速,“你打我电话可还有别的事?”

      她才想起:“哥哥,我这边有你的一个子民,请你务必宅心仁厚地把它接回去。”

      听她道清来龙去脉,敖丙说:“这么个小东西也劳我跑一趟?你加点醋蒜做凉拌海蜇皮吧。”

      瓶里的紫色霞水母开始发抖。

      ”哥哥未免太没人性。”

      “我本来就不是人。好吧,你等我,我马上过来。”他先挂了电话,但听得出心情很愉快。

      妈妈还要在海水里浸好久,直至将水里的灵气吸收完。至于张云生自学校放了暑假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回昆仑,有时上那个乱七八糟的天庭。

      敖丙比她想象中到得更快,他不打一声招呼地进了门,向坐在沙发上的妹妹狼扑过来。

      望舒被他搂个正着,敖丙的手径伸向她纤嫩的秀颈,捞出那枚贴胸而藏的挂坠。金属的颈链和坠子都被她的肌肤熨帖得很温暖,沾染着少女身体的乳香。

      敖丙拈起坠子深深吸享她的香气,神情极陶醉。他今日未抹发胶,淡金的头发自然垂落,柔化了面部的线条。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棉质的白衬衫。

      和外表稚气未脱的黄天化李云祥他们比,敖丙看起来完全是个成年的男人,望舒迷恋他玉石一样偏凉的皮肤和雨水般温润的体香,和哥哥在一块儿总让她兴奋又躁动。

      “哥哥,嘘——妈妈在上面。”

      敖丙在她的舌尖上浅尝一口:“你真以为你母亲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妈妈肯定是知道的,因为她和妈妈无话不谈,也不在意人类的道德伦理。

      敖丙急切地压着她求欢:“妹妹,我们什么时候可以……”

      她对着天花板翻白眼:“学校教必须满十八岁成年,如果我现在就揣上哥哥的小崽子会很丢脸的。”

      敖丙往她粉脸上摸一把:“你真敢说。”

      她冷哼一声将他推开:“实在忍不住就去找你的侍女泄火嘛。”

      敖丙没说话,但他开始一颗颗地解衬衫衣扣,望舒傻了眼:难道他终于要来强的?

      哥哥上身裸裎背对着她,银白的金属脊柱已经与肌肉完美融合,从颈椎一直延伸到尾骨,那是他的伤疤也是他的脆弱:“妹妹,我就说你读书读傻了,你觉得这根钢铁龙筋能是3000年前就有的东西么?”

      “从父亲将我复活至今,也不过一百年而已。”

      虽然知道很不应该,但哥哥这副残缺的身体令她兴奋不已。

      心里高兴,嘴巴很硬:“一百年也够你风流浪荡了。”

      敖丙捡起衣服穿上:“那日是我胡说八道,我对别族女子并不感兴趣,二则父亲不会允许,他很看重下一代的血脉,可惜利松顺三家一直没有合适的龙女联姻。”最主要的原因是——没有谁看得上一个残疾废物。

      敖丙绝口不提妹妹3000年前对他做的“好事”,不然她的小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妹妹的神态肉眼可见地变得甜腻:“哥哥,你不会是个存在了3000年的古董virgin吧?”

      敖丙竟然懂virgin的意思,亲昵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开始坏笑:“不,上辈子你可比现在放开得多。”

      上辈子?

      她的记性向来不差,哥哥的话其实一直存在着矛盾。“如今你一天里叫我哥哥的次数,比前世生年加起来还多。”如果前世她和敖丙是互相喜欢的关系,那这句话是有点奇怪的;第二个矛盾亦即最主要的矛盾,通过师父和妈妈等人口述可知在周营时她和哪吒的关系很不错,但她难道不该对残忍杀害了自己哥哥兼爱人的仇人恨之入骨?

      虽然红莲重生的哪吒严格意义上与闹海自杀的那位已经不是同一人,但也并非讹传的人偶傀儡,哪吒的前身灵珠子是女娲补天苦累至极时咳血所化,神灵化育一二分·身不是罕事,如春秋末年出生楚国苦县的那位先哲就是太上老子在人间的化身。莲花化身的哪吒保有自杀以前的记忆情感,因无三魂七魄故对封神大战中的大量法术法宝免疫,成为阐教一件所向披靡的人间大杀器,他那野心勃勃的魂魄则无牵无挂继续辗转人间冀图寻找一个有潜力的肉身好让他合成一个更强大的神。

      敖丙走到方桌前端详玻璃瓶里挤成一团的水母。

      “妹妹,”他转头看着她,“今天想去哪里玩?”

      “不知道。”

      “你是不是从未去过万乐坊捧你朋友的场?”

      望舒满脸写着贫穷:“喀莎是花魁舞女,她的一张舞票价格不菲,我捧不起她。”她突然张牙舞爪地扑向敖丙,“我听说你是万乐坊的常客,你是不是天天搂那儿的美女跳舞来着?”

      敖丙无奈:“我若说一次也没有,你信么?但我多数只是喝酒听曲,不常跳舞。”

      她面色缓和许多:“我们去万乐坊,但你要给喀莎买好多好多舞票还有小费,晓得?”

      望舒搂着瓶装水母同敖丙出了门,吉祥里弄口栖停着她的专属白色小车。

      她这次坐副驾,瓶子放在足下,叮嘱哥哥慢点开车。阴丹士林蓝的旗袍包裹着妹妹窈窕稚嫩的身躯,敖丙看她抻平旗袍下摆的褶皱,认真低头的样子如闭月如羞花。他想起有次去学校找妹妹,妹妹给自己念了一首刚从课堂上学到的酸诗: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

      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

      诗是一个姓徐的人写的,敖丙看在妹妹面上草草翻过他的集子,只觉他写的每一个字都叫他起鸡皮疙瘩,不似父亲敖广经年累月地孜孜以求,敖丙对人类的文化毫无兴趣,他迄今只对一个戴姓诗人表现出了一丁点的兴趣——因为他和妹妹同名。

      太阳尚未落山,商议之后二人先去了霞飞路亚尔培路吃西餐。霞飞路亚尔培路在过去属于法国人的租界,这一带聚住了许多帝俄时代逃出的难民,其中有贵族,非贵族当然更多,当地人统称为“白俄”,以别于苏联的“赤俄”。喀莎的生身父亲就出自这些人中间。

      东海市的舞场繁多,一流的如万乐坊、圣爱娜、仙乐斯、丽都、大都会、米高梅、维也纳等,其中以万乐坊最为知名富丽,这个“东方第一乐府”二楼的舞池计有五百多平米,号称千人舞池,舞池中央用汽车钢板整体支撑,这种“弹簧地板”会合着音乐的节奏出现倾斜和震颤,产生明显的波动感,使舞步更为轻灵。舞池周围以十厘米厚的磨砂玻璃铺成,下装彩色灯泡,晶莹夺目。

      “月明星稀,灯光如练。何处寄足,高楼广寒。非敢作遨游之梦,吾爱此天上人间。”十年之前万乐坊新落成后一无名诗人留下诗句,在沪上脍炙一时。

      万乐坊聘用的大型乐队正在合奏一首舒缓歌曲,舞池中央已有十数对男女搀在一起跳华尔兹,丽影衣香,耀人眼目。那些女性大都是持有万乐坊签发的陪舞证的职业伴舞女郎,又谑称“货腰女郎”,多数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子为生计所迫而来此出卖腰肢,年龄通常在十六岁至二十五岁之间,实实在在吃青春饭。

      敖丙带她找了位子坐下,侍者过来轻声问她二人需要什么,敖丙说“樱桃白兰地”,她皱眉在侍者递来的酒水单上瞪了半天,勉强选出一个“根汁汽水”,她在美国小说里读到过这东西。

      她问:“喀莎什么时候出来?”

      “花魁总是最后出场的。”敖丙揽住她的腰肢往身边带一带,“靠我近点,不然你会被人盯上。”

      敖丙作为东海市龙头企业的大老板的公子,在外从不乏人追捧讨好,几个出了舞池的富家子互相使个眼色,你推我搡地向他们走来。

      甲:“德公子,这位小密斯是谁?看着好眼熟。”

      乙道:“是德公子的妹妹,启秀女学鼎鼎有名的淑媛佳人。”

      丁:“不,才不是,分明是德公子的——小达令。”

      望舒目瞪口呆看着丁翘起的兰花指,哥哥眼明手快,提前用帕子接住她唇角溢出的根汁汽水。她禁不住咯咯笑出声,敖丙问“笑什么”,她说“没什么,就是好笑”。

      甲抹了把额上不存在的汗水:“想不到德公子还有这样的一面,真是让人意外的。”

      乙笑:“这么可爱的小密斯,谁不愿放在手心细细呵护呢?”

      他们齐齐想看来德公子也不是传闻中的“不行”,只是不知“私生女”的说法是否属实,倘若真是德老板的女儿……那这德公子不玩则已,一玩就玩到亲妹子头上,玩得可真开呀。

      敖丙轻声跟她介绍这三人姓甚名谁,家里有些什么产业,都是德老板的生意伙伴云云,望舒左耳进右耳出,在心里依旧以“甲乙丁”唤之。

      敖丙虽然不学无术,但长期跟着父亲耳濡目染,生意场上应酬往还属基本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甲乙丁三人聊天,望舒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那三个活宝装腔作势与德公子找话题,暗想这么活着也怪累。

      ……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

      舞台上一个有些年纪的白俄歌女在唱李煜的《虞美人》,吐字发音不很规整但也别有特色。

      甲道:“不好不好,李后主的词是亡国之音,可不能让她再唱了。”

      望舒第一次接他的话茬:“我觉得她唱得很好。”

      敖丙不急不慢:“人类的家国与我无关。”

      “哥哥,冰化了。”

      敖丙握住她的饮料杯,玻璃的表面迅速结上一层冰霜。

      那三人目睹法术,好长时间说不出一句话。四大家族神秘低调,这二十年呈给大众的形象几与普通人无异,人们简直要忘记他们其实“非人”。

      工作人员拉出“万乐坊花魁场”横幅,报幕“热烈欢迎绝代佳人喀莎小姐”,万乐坊的台柱子在一片烟雾和灯光中闪亮登场。

      “哥哥,喀莎是我朋友,你要告诉这儿的经理不能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欺负她。”

      “花魁有特权拒绝不喜欢的客人。”敖丙旁若无人地亲吻她的嘴唇,舌齿间尝到芬芳的水果甜香——樱桃白兰地的味道。

      喀莎唱着一首白俄人带来的据称十分古老的俄罗斯民歌《纺织姑娘》,她体内一半的白俄血液使她对俄语得心应手,舞台上方的全息投影幕闪烁歌词大意:

      “在那个破屋子里

      烛光微微闪烁

      年轻的纺织姑娘

      坐在窗子边

      年轻的纺织姑娘啊

      坐在窗子边

      既年轻又美丽

      多么漂亮的棕色明眸啊

      ……”

      《纺织姑娘》是中三步舞曲,已有不少人滑入舞池,哥哥问她要不要跳舞,望舒学生时期因身体协调性差对华尔兹深恶痛绝,曾假装痛经以逃避考试,她翻着白眼说从前学校教过交谊舞,但她跳的是男步。敖丙没法子,说女步就女步吧。

      接下来她不停地踩哥哥的脚,越踩越开心。

      “……

      姑娘的思绪飘了很远

      你在思量什么呢,美丽的姑娘……”

      她跳得实在糟糕,敖丙再顾不得章法,抱妹妹起来转圈圈。

      于是望舒第一次体会到了跳舞的乐趣,兴奋地在空中吱吱笑。

      李云祥开车驶入后巷,掐着时间来接喀莎下班。

      这道迂回转折的金属阶梯直通二楼舞场后方,后门是大屏的透明玻璃,刚好能看到舞台和部分的舞池。

      三姐先他站在那里,鲜艳的妆容在烟雾里如将睡去的牡丹。

      李云祥小心翼翼地避过她的二手烟,打个招呼:“嗨三姐!”

      “我就知道,小女孩怎可能架住这种公子哥儿……”

      “三姐你在说什么?”

      三姐示意他看舞场中央,云祥表情活像吞了个鸡蛋,脱口而出:“如果我是他,我绝不将妹妹带来这种地方。”

      三姐涂有鲜红蔻丹的指甲在少年脑袋上狠敲一记:“这种地方怎么了?穷小子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李云祥揉揉痛处,不甚在意。这时里面那少女整个人树袋熊一样挂到了她哥脖子上,后者紧紧圈着她的腰肢,亲密得没有一丝空隙。

      云祥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大受震撼:“他们不是兄妹么?”

      “哥哥,就是情哥哥啦。”三姐嗒嗒嗒敲着他的脑袋帮他开窍。

      “……

      生死无穷尽,年年花开落

      可是少年啊你犹豫什么

      花落会再开少年不再

      可是少年啊你犹豫什么

      可是少年啊你知道什么

      ……”

      喀莎向人群抛洒飞吻和秋波,李云祥只顾痛念“我可怜的兄弟”,完美地闪避掉他的那一份。

      夜半回到车里,不过一分钟即抵达吉祥里的大铁门口,望舒见四下寂寥,大着胆子爬到敖丙腿上,伏在耳边吐息如兰:“哥哥,我有个问题问你。”

      “……问。”

      “但你保证不能笑我。”

      “我不笑。”敖丙有些心猿意马,想她八成又要问些幼稚的问题,而他只想搂着妹妹玲珑浮凸的娇躯温存个够。

      望舒郑重地吐字:“龙——”

      “龙怎么了?”

      她双颊绯红更增娇艳:“哥哥,龙是不是和蛇一样有两个的?”

      敖丙怔了好一会儿方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不,没有暗示,我只是好奇。”

      望舒侧身坐在哥哥腿上,腰臀亲密无间地挨着他的小腹。她的脸也愈发的红。

      敖丙循循善诱:“亲身试试就知道了。”

      “不试,不试,不说就算了。”估计也知道这样待下去二人都会把持不住,她爬开去,跳车而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还是把最后一段删去了,办夜校的剧情还是再调后一下,感觉放那儿太突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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