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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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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公学有东南东北两处校门，都设立了中国传统风格的门楼，门楼为木结构，单檐歇山屋顶。校门东北角能望见里面白墙黑瓦的教学大楼和绿荫深浓的校园一角。
二十多年前，复旦是整个“五四”期间学生运动的中心，该时期的学生积极走访市里的工厂、报馆和印刷厂，为学校附近的成人和小孩成立夜校和识字班。但到了30年代，城中时局大变，复旦变得越来越西化，吸收的多数是本市中产阶级的学生，足球竞赛、舶来影片和西装革履取代了传统戏院和身著蓝衫的外省学子所热衷的进步zz活动。
预感到他们到来的黄天化已经等在校园门口，一身整齐洋服，气质挺拔超群，和他相比，哪吒就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出来的孩子。
望舒听说黄天化需先在公学里读两年预科，然后再直升入校址早于民国11年迁往江湾的复旦大学部念本科。
哪吒表现得一点不像久别重逢，跟黄天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告她的黑状：“她昨天说你像个小老头呢。”
天化闻言嘴边勾起个转瞬即逝的冷笑，看得望舒打了个战。
“我的意思是说天化你阅历丰富，人很，很，很成熟，不像某些神仙活了三千年还跟个巨婴似的。哈哈，哈哈。”她挠头憨笑。
哪吒不高兴了：“什么巨婴，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望舒瞪他一眼：“谁说你了，我只是随口一提。”怎么和李云祥一样喜欢对号入座呢？
天化微笑：“哦，我哪方面阅历丰富？”
望舒心想：如果换了敖丙说这话，那一定是在开黄腔。黄天化，既然姓黄，大抵也是在开黄腔。既然是开黄腔，那我就按他的意思来吧。
她灵机一动：“就是那方面的阅历丰富啦，比如《葛氏妇》、《赵州参军妻》，还有那不知是唐朝还是北魏的什么永泰公主，据说在一些地方你俩的牌位是供在一起的……”《葛氏妇》和《赵州参军妻》是民间笔记小说，分别出自《玉堂闲话》和《广异记》，讲的都是东岳大帝爱子泰山三郎勾民女魂魄的故事，为什么勾民女魂魄呢？自然是因为好色啦。黄天化是黄飞虎的长子，但中国民间神话特别喜欢给有影响力的年轻人安上“三郎”的名字，于是炳灵公黄天化就成了“泰山三郎”。
哪吒笑出声来，阐教三代的一诸师兄弟中，就数黄天化留在民间的“风流韵事”最多，封神时期他与龙女那段轰轰烈烈闹得阐截二教人尽皆知的恋爱因为太过久远而湮没于岁月，但他落拓不羁的性格却给后世人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
黄天化神色平静：“你知道我从未做过那些事，何必拿来取笑？”
哪吒张口结舌，他开始觉得望舒的评价是有道理的，别的不说，天化身上已经全无当年封神时期那股公子哥儿的散漫了。
望舒感到没趣：“你们两个叙旧吧，我回家去。”
哪吒说：“她生气了，你哄哄她。”
这下黄天化是真的冷笑了：“如今她自有别人哄，哪里有我的事？”
“啊？”
“你还不知道么，她和本市德兴集团的三公子，也就是复活后的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
她转过身去，顺着电车铁轨往回走。
哪吒大惑不解：“他们不是亲兄妹么？放在3000年前也是不合理的，我听说如今人间即使表兄妹也明令禁止通婚了。”
黄天化想起那日在医院与敖丙的对话，禁不住地阴阳怪气起来：“哪吒你有所不知，龙族没有生殖上的顾虑，血缘越亲他们越兴奋。”
哪吒脑筋还比较清楚：“等等，今世望舒和敖丙没有血缘关系，伦/理上不成问题，但，但她怎么和敖丙好上的，他哪里比得过你？”
天化闻言一阵悲哀：谁都觉得他不如我，除了你。
“站住！”
手腕遭一截法力凝成的透明绳索粘住，她挣脱不掉，跌跌撞撞由哪吒拽回，看来对方是决意要为自己的好友讨回“公道”了。
“以前的事我早忘光了，现在我和我哥哥同类之间互相吸引有什么错？阿猫自然是找阿猫交/配，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阿猫找阿狗交/配？”她气头上来乱打比喻。
黄天化顿时感到五雷轰顶，五脏六腑紧绞成一团：“什么，你们已经……”
望舒抬手摔了黄天化一耳光：“你在想什么呢，不要坏我名声！”
天化捂住被打的半边面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男人！她在心里恨恨地想。
哪吒说：“有没有可能是敖丙利用你失去前生记忆趁虚而入，给你灌迷魂汤引诱你爱上他？”
越来越离谱了！望舒瞪视哪吒：“我还能被引诱？我确实是被引诱了，我喜欢他的脸和钱，可否？”
哪吒正色：“陈塘关的事我记得还很清楚，你当年对东海龙王父子，虽谈不上恨，但总归是很讨厌的，原因你心里知道。龙后青君待你也不好。敖丙从那时就对你心存不良，你不高兴但碍于他的身份不敢正面和他动手……你放心，他没强迫过你。后来我们西岐在重逢，你还感谢我……”
敖丙果然是对前世的事情撒谎了。
望舒打断他：“别说了，我不爱听。”
“不听就能当它不存在了？”
黄天化缄默，泰山掌管三界生死轮回，他当然不可能按捺住好奇不去翻阅望舒的记忆，有些话，他觉得由自己跟她说显得过于卑鄙，弄不好会惹来反感，他希望她有崭新的人生，不被前世牵累地去评判构建新的人际关系，包括对他的感情，因为他也怀疑，没了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转世重生之后的她与之前的还算同一人吗……
望舒复带一点恳求地道：“3000年前的事就让它过去罢，今后不要再提了。”
天化妥协地轻叹：“哪吒，听她的罢。”
哪吒听出了自弃的意味：“天化，你真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望舒闻言心头怒火又起：“当年的事，我也有话要说。我知道你抽我哥哥龙筋，是为东海龙族威胁陈塘关以童男童女为祀之故，龙族固然有错，但人族也绝不无辜。就我所知，3000年前殷商王朝以人为祭牲乃普遍现象，个别贵族甚至会在祭祀大典后分食奴隶。阐教匡扶武王翦商，建立周朝，但这种杀戮活人为祭品的制度，直至东周才真正衰落。神奇的是，商周之后，就再没听说龙族索要活人祭品的事了。”
黄天化欲言又止，但哪吒咬牙说了句“是”。
她伤心地说：“你们是人族，我不是，我若一味向着你们说话，那岂不成二鬼子了，谁会看得起二鬼子呢？”
她转身走了，这次哪吒没有阻拦，问天化：“什么是二鬼子？”
黄天化没好气：“就是申公豹那种人！”
哪吒秒懂，想想又觉得不对：“申公豹不是一直给我们送人头么，截教都被他坑完了。”
望舒并非为敖丙欺骗她伤心，她更多伤心自己居然曾为敖丙的死感到高兴。
龙筋，一个听起来不痛不痒的词，确切地讲，龙筋是指龙的脊柱，如果它只是世人臆测的类似绳子的“筋”，龙族生命强健，失去了是不会致死的。
事实是一整根脊柱被活生生地抽出来，连着血和肉，那剩下的岂不只有一张龙皮了？
她手足冰冷地在阳光下走，来到车水马龙的大街，看到街边有电话亭，进去投了币，拨敖丙留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
敖丙上身赤/裸地伏在床上，钢铁龙筋适才结束了时长三个小时的维护，筋肉神经都很敏感，身体冷热交替，手足不受控制地挛/性颤抖、抽搐，背上皮肉浮凸大片红肿，因为换了新的钉子而微微渗出血迹。
修理师是一个不苟言笑的日本女人，他隔三十年见她一次，上次见她还是一身典型的日本大正风格打扮，箭羽纹样的上衣，小袖配袴裙，发上束大朵艳丽的蝴蝶结。身著传统服装足下蹬的却是象征西洋文化的高跟皮履。30年后的今天，她的穿着“全盘西化”，而且把右半边身体的跨部以下通通改造成了机械。
机械师用和她的机械身躯一样冰冷的声音背诵未来一周的注意事项，两个面容精美如人偶的鲛女不时贴心地拿蘸了冰水的白毛巾给他拭掉额头的冷汗，敖丙在鲛女的服侍下迷迷糊糊听了一大堆“不许”、“不得”，末了，机械师冷锐的目光在二位穿着暴/露身段玲珑毕现的鲛女上逡巡一圈，添加一句：“不得行/房。”
床头电话铃声大作，能打这个电话的除了妹妹别无他人。
敖丙现在抬手都费力，他一个眼神，鲛女便会意地拾起电话放到他耳边。
“哥哥，你在做什么？”
电话里传出敖丙有些虚弱的声音：“我，我在应酬。”
望舒皱眉：“什么应酬，有小蜜的那种应酬吗？”
敖丙无奈：“没有小蜜。”
“好吧。”她含羞，“哥哥，我爱你。”
敖丙自然而然：“我也……”
但妹妹那边立刻挂断了电话。
众目睽睽，刚历经龙生高光时刻的敖丙克制笑得像个傻宝的冲动，他觉得必须说些什么以体现自己的“高傲”：“真是小女孩儿，专程打电话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敖广从房间角落的阴影地起身，豪华的金属拐杖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声响。拐杖的底座是别具匠心的爪形设计，算作为他3000年前伤于哪吒红莲业火的前肢和脚爪部分的延续，也像一种心理补偿。
机械师沉默不语地跟在敖广身后，以从他手里取得属于她的巨额报酬。
大腹便便的管家临走前吩咐鲛女：“给公子放点音乐。”
“您的儿子是全然坠入爱河了。”李艮跟敖广评价刚才的那个电话。
甬/道深长，两边水母壁灯发出海水一样的幽蓝微光。
敖广半晌才道：“坠入爱河，强过坠入地狱。这么多年，我作为父亲，从未教他怎么快活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