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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望舒与这个便宜哥哥交往有一段时间了,第一次敖丙开着跑车,声势浩大地领着他家那些西装革履且为了吓唬老百姓而特地用金属面具蒙住半张面孔的爪牙闯进她就读的女校,上了年纪的女校长战战兢兢,不得不听从德三少的命令叫望舒到校长室报道,她以为抢别人东西成习惯的德家三公子这次终于又上了一个台阶——强抢民女。

      她很难不这么想,除去混血儿喀莎,望舒从很小时起就是学校里最美丽的女孩,等她出落得亭亭玉立,人人开始夸耀这绝世的风姿的时候,就经常有其他学校的学生大老远跑来看她的样子。

      女校长没想到恶名远彰的德家三公子今次跑来也只是为了看她一眼,还说了一句话:“我是你哥哥,记住了。”他挥挥袖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的女同学同她说“鸳鸯蝴蝶派”小说里的情节:“就像金燕西围截冷清秋。”

      另一女孩叹息:“长得真不差,可惜是个坏蛋。”

      更多人则好奇她与敖丙的兄妹关系,好心的女校长命令姑娘们勿要多打听,人人有自己的难处,但即使什么都不问,有些事情也是很好猜的。毕竟在人类社会,富人一夜风流留下个把“沧海遗珠”是很寻常的事。

      她们猜得也不尽然错,只是“沧海遗珠”早是过去3000年的事了。3000年前她死于诛仙剑阵,封神榜上却没有她的名字。封神大典以后,泰岳冥府、一十八重地狱落成,凡生死转化人神仙鬼,一应俱从东岳勘对。也就是说封神以前仙人动不动就复活战死徒弟的事是不可能存在了,或者说不被允许,师父女媖实在不忍天之骄女跌落尘埃,凭和泰岳府君黄飞虎与其子炳灵公黄天化的交情,硬扣着徒弟的魂魄不让她入轮回,等待一个好的命格……于是望舒再次投胎到前世母亲腹中,又做了她的女儿。不同的是,今世她没有生物学上的父亲,因为鲛人本就可以自体受孕,甚至自由选择男女性别。

      做了3000年浑浑噩噩的幽魂,前世的记忆不可再追寻,只能听母亲断断续续地讲述(她也是从别人口里听来的),就像听别人的故事。

      海棠帮女儿穿那件小巧玲珑的旗袍,拆解了发辫重新梳。毕业后不再受女校管束,问她要不要剪短烫一个入时的卷发。望舒暂时没有烫头的打算,道:“妈妈,他真的有3000岁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他一直在父亲的羽翼庇佑下,活得再久阅历也不会有长进的。”

      “他难道不读书吗?现在那么多新式学堂。我想去康桥,可惜听说外面还在打仗,打得可凶。哥哥上回和我说,等外边战争结束了德家就开放东海市,喀莎也能去俄罗斯看看了。”

      “她想找她父亲?”

      “她认为他死了,但她很向往那个国家,我以为是看了太多苏俄小说的缘故。”

      ……

      敖丙瘫在椅子里玩打火机,直至她来到他跟前了,他才施施然地立起,眼高于顶地抄着西裤口袋向外边走。

      他驻足在门口回过头来,光线将他的轮廓摹得清晰而立体。

      望舒幽怨地看着妈妈,妈妈苦笑不已:“玩得开心。”

      她不爱副驾而坐宽敞的后排座位,可以随坐随躺。车内很凉爽,是法术的作用。敖丙驶出小天井,拐进狭窄的弄堂。望舒凑在他耳朵边叽叽咕咕:“哥哥,你慢点,弄堂里常有小猫小狗跑出来。”

      “你下次把车停弄堂口吧,我们这儿地方小,人家不好走路了。”

      她家的租客张云生站在吉祥里的大铁门口,等敖丙的跑车开过去。张云生在这样的大热天依然一身整齐洋服,戴帽檐微翘的礼帽,手里牵一条华丽的白毛细犬。他就这样每天牵着狗去学校给学生上课。

      张云生向她二人微笑致意,望舒有些尴尬,敖丙则一个眼神也吝于赐予,径直开车过去。

      望舒又开始趴他耳边叽咕:“你下次穿普通点,长衫怎样,嘻,不要总这么洋派……”她伸出葱指拨弄他的钻石耳钉,也看到后颈透出衿领的,触目惊心的一节钢铁筋架。

      好冷的金属。

      东海龙王耗费大神通借助钢铁将龙筋嵌入儿子体内使其复活重生,这在望舒不是秘密,她早从偶来探望她的师父口里听过。

      她依然嬉笑,全东海市没谁有她的胆量。“哥哥,你的耳钉真好看,你戴在左边哦。我听说戴耳钉是有含义的,男生在没有伴侣的时候左耳戴耳钉意味纪念一段爱情,如果在有女友的情况下,男生戴左耳钉就意味着你是我的最爱。”

      敖丙终于说话:“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张老师?张云生,表字晋戈,怎么?”

      “你看不到他的第三只眼,还不认得他的狗吗?”

      望舒仰倒在宽软的沙发椅上:“我不记得,也不关心。哥哥,你的蓝头发是天生的还是染的?”

      敖丙捏在方向盘上的指节泛白:“天生的。”

      他又道:“如今你一天里叫我哥哥的次数,比前世生年加起来还多。”

      前世她对自己不屑正眼看,父亲强·暴鲛女才有的她,她眼里父子是一丘之貉,威胁陈塘关以童男童女为祀的恶龙,就哪吒良善,人族良善,自己被她的好朋友扒皮抽筋时不知身在何处的她事后可曾为哥哥流一滴眼泪?她是鲛人的女儿,倘若她哭了,那些泪水会汇聚成珠吗?

      “别前世前世,我都不记得啦。”

      望舒发现敖丙正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她,忙收敛了娇嗔的表情躲到座椅另一端。

      女校向是禁止闲杂人等,尤其男人入内的,但谁敢拦阻德老板的公子。敖丙后来多次到学校看她,一个人,站在教室外默默地边吸烟边看她上课,虽然名声不好,但外形实在过分出色,她还没怎样呢,周围一群爱看“鸳鸯蝴蝶派”和“罗曼司”的女同学个个开始坐立难安,无心学习。老师们向女校长反映这个情况,校长不敢正面跟德三公子提意见,只好再请望舒到校长室喝茶。

      她气势汹汹:“我的同学因为你不能专心上课,你说这怎么搞?”

      敖丙:“叫哥哥。”

      她扮鬼脸:“哥哥,略略略,总之不许站教室外面,不然永远不理你。”

      教室外是没有人了,但宿舍门口经常堆放包装精美的礼品,有时杂有字条,有时没有。望舒照单全收,再分赠给姑娘们。接受过五四新风洗礼的女同学拿了好处迅速倒戈,不骂“万恶的资本家”、“榨取劳动人民血汗的吸血虫”,而是“总算对妹子有兄长情谊”、“德三公子虽是纨绔子弟,但素无风流艳名,也从不听说他和哪个女明星相好,比金燕西强一些”。

      周末回家和妈妈诉说“烦恼”,信誓旦旦地说每次奔赴校门口的约会只是“逢场作戏”。

      妈妈不置可否。

      “大世界”的建筑由12根圆柱支撑的多层六角形奶黄色的尖塔构成,主楼为3幢4层高的建筑相连,另有两幢附属建筑。此间是沪上最有名的平民娱乐场所,里面设许多小型戏台,轮番表演各种戏曲、曲艺、歌舞和游艺杂耍等,中间有露天的空中环游飞船,还设电影院、商场、小吃摊和中西餐馆。

      大世界游人如织,望舒本想和敖丙保持距离,又想既承认他是哥哥,兄妹之间怎么亲密都天经地义,便理直气壮地挽着他的胳膊走。

      话说……手臂上挂着全城最帅最有钱的男人,人人向自己行注目礼,虽有狐假虎威之嫌但虚荣心满足大大滴!

      “你左右看什么?”

      望舒左顾右盼,口中答:“看有无你家的爪牙,传说德三公子每次出行身边都跟几十来号保镖,时刻准备帮他欺压老百姓。”

      敖丙不屑:“你不要听那些草民瞎说,我每次都有付钱。”

      你还光荣上了!“什么草民,民国法规定人民一律平等。既然在人类社会生活,请你入乡随俗。”

      敖丙绝不同意自己和人类平等:“你读书读傻了。”

      “比你痴活3000年,一本书不读,绣花枕头一包草强吧。”望舒自鸣得意地捋额发,“我国文回回拿第一。”

      “我读过《金瓶梅》,真的。”

      “那我猜你还读过《醋葫芦》、《无声戏》、《风月鉴》。”

      “那是什么?”

      ……

      乾坤大剧场日映电影,夜演京戏,今天映的是一部舶来的侠盗影片,望舒大呼没意思,打发哥哥去买“美女牌”冰淇淋。

      在敖丙笨拙地付钱之际,望舒突然在身后叫:“京文!”

      他回过头。

      她惊讶:“你的表字真的是京文,我以为是鼓词封神榜瞎编的。”

      敖丙把冰淇淋给她:“很久没人这么叫了。”哪怕是父亲。

      她好奇:“商朝就有取字习惯了吗?”

      他提醒:“姜尚,姜子牙。”

      她笑:“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然后他第一次看到妹妹对自己露出了女子面对情人才有的羞涩神情:“京文,比什么甲乙丙丁好听多了。”

      ……

      嘴上说给好朋友庆祝,到头来还是薅了一波三人行里最富的黄天化的羊毛,李云祥和喀莎看过电影心满意足,这个钟点也该送喀莎去万乐坊上班了。

      最先发现那二人的是李云祥:“喀莎,look!你的达瓦里氏,她身边的小白脸是谁?”

      喀莎怪道:“他是德兴集团的公子,就算没见过本人,你平常难道不看报纸?”

      李云祥翻个白眼:“我从不记讨厌的人的脸。”

      黄天化忿忿:“你们看那身高差,她往他脖上甩根绳直接就能上吊。”

      喀莎为她的“达瓦里氏”辩护:“不要瞎说八道,小梳子告诉我,她要把她的毒瘤哥哥改造成五讲四美的新青年造福全人类。”

      云祥大笑:“毒瘤真是恰如其分!”

      敖丙知道黄天化,他德三公子是万乐坊常客,大概率也认出了喀莎,另一头顶“冲天炮”的少年虽从未见过,但觉得那小子从衣褶到每根头发丝都叫他说不出的讨厌,恨不能——乃伊组特!

      敖丙感受到妹妹的拉扯,低头:“你的朋友——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望舒说:“正因为是我的朋友,我才不敢带你过去,我怕你把他们吃掉。哥哥,我想去黄浦江边吹风。”

      冷汗,冷汗,敖丙刚才的表情很可怕,难道认出了前世仇人?师父说云祥体内宿著哪吒元神,她不敢相信那浓眉大眼、肌肉长进脑子里的家伙是哪吒转世,于是当晚梦见李云祥穿粉嫩莲花裙袍,红绫飘飘地给喀莎伴舞……吓醒了。

      “册那!”喀莎也愤怒了,“居然假装不认识我们!”

      李云祥鄙视:“你的达瓦里氏被布尔乔亚腐蚀了,快去教育她。”

      黄昏,黄浦江。

      望舒改坐副驾,滋滋有味地吃奶砖,欣赏被夕阳映照成“满江红”的江面。敖丙唇角挟一支细长香烟,正要点火,望舒立刻敏感地掉过头瞪着他,他无奈地将烟放回纸盒。望舒用手帕擦净手,对敖丙道:“我学校的老师说吸烟有害健康,你虽是龙族,但难说烟草里的有害物质不会坏你修行,你的命是你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还是注意点好。”

      敖丙扶着方向盘低头闷笑,今世妹妹居然学会了关心他,怎能不叫他受宠若惊?

      望舒以为他不信:“你看近海的水成了什么样子,妈妈无法在被污染过的海域生活。不论神仙精怪,自然是最好的归宿,城市——太脏,没有灵气。”

      敖丙面上波澜不惊的:“所以父亲希望接你们母女过来,新建的楼通往东海,海水很干净。我身边有两个鲛人女侍。”他顺嘴说了出来,看到妹妹小脸红红白白一副要动怒的样子忙救场,“她们没有去处,如今这世道……找不到同族,法力又低微。”敖丙摇头,“听说有鲛人在国外被科学家抓住做成了标本。”

      她固执地嘟囔:“不行,不行,关乎原则问题。”

      一艘观光船缓缓漂过,江面传来不知名夜曲。

      “……

      夜色茫茫

      罩四周

      天边新月如钩

      回忆往事

      恍如梦

      重寻梦境

      何处求

      ……”

      音乐很好听,在她侧过头入神地倾听之际,敖丙极快地凑来在她唇上亲吻了一下。

      她“啊”的叫出声,敖丙还一脸不在乎:“怎么,没和男人亲过?”

      她扑到他身上乱打:“没有!没有!没有!”

      望舒听到哥哥说“太好了”,然后被胳膊带着撞进他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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