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条蛇爱上一只鹰》五味芥末

11、第 11 章

　　迎着初起的太阳，鹰顾独自一人穿过云层，直奔那片广阔的草原。

　　他今早特意吩咐，说有事先出去一趟，他必须要在其他巨石鹰都醒来之前将离陌带出穹顶山。

　　因为即便是如今小小的蛇形，不易被发现。可巨石鹰天生对蛇血比较敏感，之前在天牢本就血腥味较重的地方，他还能蒙混过关，可若在其他地方，离陌身上的蛇血味儿很快就会被来来往往的巨石鹰发现。

　　到那时，即便是他，也是护不住他的。

　　所以虽然离陌如今身负重伤，他也只能暂且将他带回茅草屋。

　　“你自己在这可以吗？”回到茅草屋，鹰顾小心将小蛇状的离陌放到铺盖上，蹙眉问道。

　　他不可能一直陪着他，可就这样将他扔在这里他又不放心。

　　离陌小小的蛇头微微抬了抬，一双赤瞳看着鹰顾晃了晃，然后点了点头。

　　随后又抬头向门口示意了一下。

　　鹰顾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回去。他确实该回去了，原本他就是擅离职守，好在警司待他向来宽仁，最多也就是训斥罢了。可若是被发现他与一条蛇有所牵连，就不是训斥那么简单了。

　　可是……

　　而这时的离陌似乎看出了鹰顾的为难，他再次抬头，随后身子猛地动了动。

　　然后，原本趴在铺盖上的小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变成浑身是伤的人形离陌。

　　“你……”鹰顾一愣。他看得出来，离陌维持人形很费力，正要斥责他这个时候还逞能。

　　离陌却先开了口，“对不起！”他道，看着鹰顾的眼神也满是愧疚，

　　因为他知道，鹰顾偷偷将他救出来，必然是冒着极大风险，他觉得都是自己的冲动给鹰顾带来了麻烦，自己一定惹鹰顾厌烦了。

　　而对面的鹰顾却在听到那声“对不起”时，怔住了身形。

　　对不起！

　　明明是因为担心他宁愿涉险也要去穹顶山找他，为了不连累他宁可被打的遍体鳞伤也一个字都不说。

　　他何过之有，何来的对不起。

　　“你先休息吧。”鹰顾拿起一旁的被子，给离陌盖上，然后起身。

　　“阿……”离陌茫然地张了张嘴，可只吐了一个字，又重新合上。

　　鹰顾低了低眼，转身的同时忽又停下，背对着离陌，只听他道：“你救过我一次，如今我也救你一次，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离陌：“……”

　　房门一开一合，空气又恢复了沉寂。看着再次空下来的屋子，离陌一双赤瞳满是落寞。

　　“两不相欠”，鹰顾从前就说过，可他知道，这次是真的两不相欠了。他不觉得鹰顾亏欠他什么，他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他只是想能经常看见他。但是他知道，鹰顾应该不会再来了。

　　是他不好，是他连累了他的阿顾。但愿他不要因此受到什么责罚。离陌心底默默祈祷着。

　　随后的数日，鹰顾果然没有再出现，不仅没有再来这座小草屋，甚至都没出现在空中。

　　离陌每日都会准时出去守望，哪怕他明明满身的伤，行动不便。可他只盼着能再次看到鹰顾的身影，哪怕一眼也好。

　　他没出现，一定是因为他受罚了。

　　身为警卫队队长，擅自放走关押的犯人，即便对皇宫规矩似懂非懂的他，也能猜到事情的严重性。

　　可他却再也不敢去穹顶山了，不是怕自己被抓，是怕自己再次连累鹰顾。

　　他能做的，就是每日守望，期望那抹身影早日出现。

　　这一望，就是一个月，盛夏都过去了，草原的草开始泛黄，层层漾漾的，秋风一扫，一浪压一浪，泛着金光。可离陌知道，那金光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凋敝，然后彻底失去生机。

　　离陌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每日依旧会去陌林猎些小动物充饥，然后，剩下的时间就是望天。

　　明明是形成了百年的习惯，却在这短短月余的时间感觉格外孤独。

　　他看着那太阳东升，他看着那太阳西落，他看着云卷云舒，雁群飞过。

　　草原的景致他看了百年，却头一次觉得那般沧桑与荒凉，就像他此刻的心境一般。

　　沉寂的如深渊中的潭，一点点陷下去，看不到半点星光。

　　直到这一日清晨，他刚刚洗漱完毕，正准备随便热点儿什么作为早饭。

　　然后，“咚咚咚！”一阵敲门声猝然响起。

　　离陌自打化成人形就生活在这片草原，几十年的时间，他从来不曾听到过敲门声。

　　这间小草屋除了他，唯一进来过的人就是鹰顾。可是鹰顾从来不会敲门，他每次都是推门而入。

　　这突然而起的敲门声又是谁？

　　心下狐疑间，“咚咚咚”房门再次被敲响。

　　离陌木然起身，疑惑着开了门。

　　“咯吱”房门被缓缓打开。

　　离陌抬眼，清晨的光扑面而来，晃的他一时睁不开眼。而逆着光的，站着一个人。

　　一个哪怕他不睁眼，单凭感觉都能知道的人。

　　“阿、阿顾？”

　　离陌觉得今早的世界都梦幻了，一瞬间他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瞠眼看着那裹着晨光的男子，就防如一个踏云而下的仙人，飘渺又迷眼。

　　他甚至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

　　疼痛一瞬间将他激醒。

　　眼前人没散，他还站在那里。不仅站在那里，他还开了口，“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离陌身子猛的一个激灵，像是还魂了一般，愣怔地侧身，“……进、进、进！”一连哆嗦了几下，才把一个“进”字说完整。

　　鹰顾也没多言，迈着长腿走了进去。

　　四下看了看，小草屋还是一如往常，简单的一目了然。

　　他随手拉过椅子坐了下来，才抬头看向还僵着身子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离陌。他低头轻笑了一下，随后又强迫着敛了敛嘴角，这才一本正经地又道：“你吃早饭了吗？”

　　“……没、没有！”离陌愣愣地答道。

　　再次忍不住抿嘴笑了笑，“正好，我也没吃呢。”鹰顾又道。

　　“……好，我去做！”

　　一如往常的，话落，人就没了踪影。

　　看着还带着几分晃荡的房门，鹰顾再也忍不住，抿嘴笑的惬意，“果然还是老样子，傻乎乎的！”

　　想到自己一会儿要与他说的话，鹰顾眼中浮出暖暖的柔和，“还不得高兴地晕过去！”他轻声念叨着。

　　一想到离陌那僵硬呆傻的模样，鹰顾更是心情好的不得了，也不枉他天不亮，就急急赶了过来。

　　想到这些日子不见，他真的是一个时辰都不愿意多等，重获自由身的那一刻，就穿过云层，飞到了这片草原。

　　没错，鹰顾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空中，是因为他出不来，而原因，还要从他送回离陌那天说起。

　　那一日，他谎称离陌已死，将离陌偷偷带出天牢，并在天一亮就将离陌带回草原。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来穹顶山的刺客虽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对于那些打死都不出声的，直接处死便了事，尤其是蛇族，他们巨石鹰一族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所以说，他那么处理将离陌带出来，也算是神不知鬼不觉，若他不说，无人细查，应该不会出问题。

　　他原本也可以重新恢复以往的日子，每日依旧做他的警卫队队长，甚至还可以时不时地找些借口去欺负欺负离陌。

　　就像从前那样。

　　可是鹰顾自己很清楚，一切都与从前不一样了。不是他做了违规之事心下难安，而是他发现自己的心，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条蛇在他心中的位置变了。当他走入天牢看见满身是伤的离陌，那一刻，他活了五百年的心，从未那样痛过。

　　困惑了许久，又被他刻意忽视了许久的难题，一瞬间全解开了。

　　他在意那条蛇，或者换句话说，他喜欢上那条蛇了。

　　当那份意识崛起，便想生根发芽的蔓藤，顷刻间爬满了他整颗心。

　　他在送回离陌后，整整想了一日一夜，然后，他做了五百年来从未想过的一个决定。

　　他去找了警司，提交了离职信。

　　他是鹰，他是蛇，他们的在一起，本就为这世界不融。何况他还是巨石鹰皇宫警卫队队长。

　　背负着信任、职责与使命。

　　他要遵从本心，就要背负骂名，他可以不在意外界如何看，他可以选择走一条背弃巨石鹰一族的路，却不能带着这一身镣铐，负重前行。

　　所以，他选择重获自由身。

　　可是，他没想到，警司却不同意。

　　“为何要走？”巨石鹰皇宫警卫司鹰擎苍问道。

　　“累了，不想干了，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鹰顾道。他不能说自己喜欢上了一条蛇，鹰族向来看不上蛇族，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与一条蛇在一起都是对鹰族的莫大羞辱。

　　所以，真实原因，他不能说。他只想离开，没了这身束缚，他一个普通巨石鹰，与谁在一起，又有谁会知道。

　　可是鹰擎苍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锋利如刀的眸子上下扫了一眼鹰顾，“你可知，这警卫队有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

　　“知道。”能在皇宫任职，这是所有平民出身的巨石鹰一生的追求，很多人活了几千年怕也进不了那座皇宫的大门。

　　看着鹰顾连眉头都没蹙一下，鹰擎苍不由锁了眉，“你可想好了，你如此年轻，就是警卫队队长，前途不可限量，可若是就此离开，想要再回来却难于登天。”

　　“知道。”鹰顾又一次点了点头。他想了一夜，早已经清楚自己这个决定会失去什么，可他不在乎。因为那数月的经历让他突然明白，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并不能真正给自己带来快乐。

　　他贪恋那种悸动，那种小窃喜，那份因一个人而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和同样因那个人牵肠挂肚的感觉。

　　他让他感觉到了生活的五彩斑斓，体会到了什么叫喜怒哀乐。让他突然发现，原来一个人还可以这样开心，这样活着。

　　“到底是为了什么？”鹰擎苍突然又问，“是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鹰顾化形后就被选到了皇宫任职，一百年来一直跟在他身边，他对鹰顾还是很了解的，他不相信鹰顾会无缘无故就放弃自己的前程。

　　“没有。”鹰顾道。

　　“阿顾，你确定要这么回答？”鹰擎苍厉了眼。

　　鹰顾一愣，抬眼看了鹰擎苍一眼。他知道，他骗不过鹰擎苍的，踟蹰了一下，他才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想跟他一起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话落，只见鹰擎苍身形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