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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别逼我。” ...

  •   程灿闻言回头看了看江唳,别人看不出,他能看出他在强撑。

      “过来,坐我旁边。”小东西眼神躲闪,磨磨蹭蹭。江唳又补了一句:“我不骂你,快过来。”然后手掌握拳,拍了拍自己的腿。

      程灿见状连忙坐过去,臀部几乎是在皮沙发上滑过,完全没有方才的磨蹭和回避。

      他很清楚那个拍腿的动作是什么意思——江唳的腿在疼。

      那是在向他示弱,这很难得,程灿知道是为了能保住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小豹子不再倔了,软了脾气去找江唳。

      逃避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江唳只能先给程灿顺好毛。

      “伤到哪了没?脸上疼不疼?”左脸颧骨有一小块淤青,江唳用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

      程灿摇了摇头,手偷偷放在江唳后腰摸了摸,又硬又凉,往下摸,摸到他垫屁股的小枕头。

      都没放正,斜斜的塞在下面。

      “行了,当事人现在总能告诉我为什么打架了吧。”总教练懒得看他俩腻歪,出口打断。

      程灿沉默以答,盯着江唳踏板上的脚,这个角度正好能穿过毯子和轮椅的缝隙,看见他掩在黑暗里的残态。想来也知道这人着急了,连鞋跟都没提上就赶过来,露出包裹后脚跟的棉绒袜子,软底鞋松松垮垮的踩着,程灿都怕它们从脚上滑下来。

      见人还是不出声,江唳伸手,把程灿的手抓在掌心里捏了捏。

      “我能猜到是为什么,但你要是不肯说,就得我来说了。”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左臀压着有点发麻。“你忍心让我说吗?”

      他目光炯炯,却面带悲凉,程灿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这人用自己逼他,逼他说出那些他不愿再提及的过去。但是没办法,他的过去永远过去了,再苦也挺过去了,程灿还有未来,他的未来是无限光明的。

      江唳也不忍心,他知道这事儿在程灿心里的痛苦程度不亚于他,他知道伤疤被一次次揭开是什么滋味儿。

      不好受,太不好受了,连着皮带着肉。

      对面那俩人此刻死了一样寂静,背后说人坏话这种事说出口已经很不堪了,更何况被人拿在明面上,当着受害者讲。

      “他们说……说江唳带我是因为要……蹭我的光。”话题点到为止,就这么几个字,程灿真是用了莫大的力气说出来。

      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这样的,他知道江唳带他是因为他死缠烂打,是因为被他烦够了,是没有退路的不得已而为之。

      那段时间江唳只能靠程灿救。

      在程灿心里,江唳比他厉害千倍万倍,是自己一直在用他的资源,他的人脉,是自己在享有原本都属于他的一切的一切。

      本该是要他用心去疼的。

      可他现在在干嘛?一次次靠江唳挡着护着,给他惹麻烦给他找罪受。他今天要是忍下来了,要是不动那个手,江唳一辈子都不会听见这些话的,就算它们在碎嘴子们之间流传,可只要江唳听不见,就不用受这份委屈。

      “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门口等我。”胡斌在位十几年,江唳是他看着长大的,程灿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本意就是向着他俩,所以程灿哪怕就说出一丁点来儿,他都有办法给别人糊弄过去。

      眼下程灿的当务之急是给江唳放松一下紧绷的肌肉,避开那两个倒霉玩意他觉得更好,忙不迭就给人推了出来。

      蹲在门口走廊上,面对江唳。“带止疼药了嘛?”说着就去轮椅夹层里翻,被人制住。

      “我吃过了,药劲没上来而已。”然后双手捧着受伤的脸,仔仔细细看了看。

      程灿眼底都是红血丝,他一生气就这样,一时半会消不下去。淤青倒是不大,但是颜色深,不知道是被什么伤的。

      “真缺德。”江唳骂了一句。“伤着哪没?有没有地方疼?”

      “没有,我没伤到。腿疼的厉害吗?我给你捏捏。”手刚摸上脚踝,突兀的弧度吓了他一跳,程灿低头看去,原本不盈一握的脚踝变得肿胀不堪,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皮肤此刻泛着青紫,最中间绕着骨头的一圈红了个透。

      “这怎么弄的?怎么这么严重啊!”江唳病了三年,骨头越发脆弱,这么严重的扭伤很难保证骨头没有受伤。“我们去医院,去拍个片子再回来。”

      “不要,没事的,我有数,就是扭到了。”江唳稍微思忖一下,觉得是被卷在踏板下的时候扭了,其实没看起来严重,就是肿的厉害。

      他下肢本身就容易水肿,这包还不一定是扭出来的。

      “那也得去看看,肿的好厉害。”

      “别管那个,你过来。”他抓着程灿的腕子,把人牵到和自己同一高度。“真能耐了是不是,都能一打二了。”使劲揉捏程灿耳廓,耳尖很快就变得通红。

      “就把我话当耳旁风,一点都记不住?我真不值得你这么做,队内斗殴是很严重的,你也应该清楚。”手在程灿脑袋上揉了一把,又道:“干嘛呢这是。”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么说你,凭什么啊,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啊……哥……我难受,我真的难受……”

      似乎是情绪累积到了顶点,程灿绷了这么久的情绪终于在江唳面前泄了个干净。他把头埋在江唳腿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委屈挨编排的人是他一样。

      江唳顺着他后背,轻轻拍打一抽一抽的身体:“行了行了,我都没你难过,别哭了祖宗,你知道我受不了你哭。”

      好巧不巧,总教练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祸害,祸害看见程灿蹲在江唳轮椅前哭的厉害,俩人大气儿都不敢出,跟江唳鞠了个躬就小碎步跑走了。

      可江唳从头到尾,连瞟都没瞟他俩一眼,全程专心哄孩子,给孩子顺气儿。

      胡斌闻声从屋里走出来,弯腰摆正江唳被程灿压偏的鞋尖,将挂在脚尖摇摇欲坠的鞋子塞进去,顺便把鞋给他提上。然后一只手抓在程灿腋下,直接给人拖进屋里。

      “哎!老头你轻点!”

      “这么大个小伙子我还能给拽坏喽?”

      程灿刚解脱就又黏回江唳身边,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身边,看他划轮椅。

      “丢不丢人,全楼都能听见你嚎了,真给江唳长脸啊你。”胡斌回过身,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

      “孩子受委屈了还不能哭吗?你看看脸打成啥样了。要我说,这事压根就不怪程灿。”

      “你说啥呢江唳?你第一天在国家队待吗?”胡斌气得往前走了两步,吐沫星子要喷在江唳脸上,江唳躲闪不及,幸好被程灿往后拉了一把轮椅。

      “队内斗殴有多严重还用我说吗?程灿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我哥也打过队友?”程灿没听说过,江唳在队里一直冷冰冰的,他很难想象谁能和他有这么大的仇怨,逼的江唳都动手,于是稀奇得睁大眼询问。

      “没你事儿,赶紧训练去,我和教练说会话。”说着就赶人走,江唳一只手划不稳轮椅,摇摇晃晃的给人赶出去,临关门前还嘱咐着:“不准胡思乱想,我等会就下去看,让我抓着你不好好练等死吧。”

      江唳坐着轮椅关门不方便,程灿点点头把人推回去,自己再回身关上门。

      眼看着程灿没了身影之后,江唳长舒一口气,浑身的劲儿都卸了下来,整个人看着都萎靡不少,表情也没有刚刚那么轻松。

      “真不愧是你带出来的,脾气秉性一个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见人一直用手压着膝盖,胡斌又给那腿上加了层毯子。“你当年为了他打李兴怀,他现在就能为了你打别人,江唳,凡事都讲轮回的。”

      “多少年的破事儿了,提起来没完没了,说说吧,教练组打算怎么办。”

      队内斗殴,不仅仅是两方受伤这么简单,更有损国家队气势和团结,属于极其严重的错误,退回国家二队,禁赛,甚至直接退回地方队的都有。

      “今天下午开会讨论一下,你也来,听听其他教练都怎么说你这块宝贝的。”

      江唳点点头,很自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手心里捂着。他受伤之后手脚都长年冰凉,尤其是腿,受点寒气就要闹人。眼下便一个劲的疼,从骨缝里溢出来无力的痛感,好像要给骨髓抽干一样。

      “我还有个事儿,队里给你安排的心理辅导为什么不去?程灿天天问我,给我整的挺不好意思。”

      “他再问你不用管,不用理他。”

      “怎么?吵架啦?”

      江唳叹了口气,从心里觉得疲累。“好不了了我的教练,我好不了了。”

      再怎么辅导,再怎么复健也好不了了,废了就是废了,一辈子都这样了。就算他能正常走路,就算有一天他能跑能跳,那也不是他的好。他的好是滑冰,是冰场,是自由的在冰上起舞,像蝴蝶一样翩翩纷飞。

      能跑能跳不算什么,他要的是滑冰。

      那些痛苦绝望的日子他是挺过去了,只是从咸涩的泪变成了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不代表他可以真的忘记,忘记他大半夜埋在被褥里嘶吼的声音。

      胡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的话江唳听了太多太多了,有劝他放下的,有劝他看开点的,但胡斌很清楚江唳不需要,他不需要这种同情一样的关怀,施舍一样的照顾,只会让他觉得不舒服。他是个残废,生活上需要被帮助的地方不少。可他不想低三下四的求人,更不想一遍又一遍的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来向别人道谢。

      他不喜欢,所以干脆不要。

      “程灿这孩子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

      “但是教练,我没有他喜欢我一样那么喜欢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别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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