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要挨骂了” ...
-
程灿怔住了一会儿,看出江唳脸色带着点玩笑,松了一口气。
他很怕江唳说出什么不需要他的话,不许他靠近的话。
随后他又盘腿坐了下去,在江唳嶙峋突出的膝盖骨上亲了一口,软软的唇瓣和软软的皮肉碰在一起,中间隔着运动裤粗糙的触感,令他血脉喷张。
江唳张开手放在膝头,程灿乖乖把脸放进去。猫儿一样的模样逗乐了江唳,他笑着揉程灿的脸颊,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他脸上的细小绒毛,一小片一小片的,略略扎手。
因为要控制着力度,江唳的手难免颤抖,每一次都抖在程灿心里,搔得他痒痒的。
“行了祖宗,别在我这儿赖着了。赛事安排下来了都,劳您大驾赏几眼?”江唳把手抽出来,反着盖在程灿脑瓜上,搓他硬硬的头发。
这孩子头发硬的要命,跟他人一样,执拗得不肯拐弯儿。
“你还不知道我吗?你帮我安排就行。”说着又蹭蹭脑袋。
“马上就比大赛的人了,都没看过赛事流程像什么样子,我还能一辈子管着你吗?万一哪天我不在了,这些都得你自己来。”
程灿听见这话腾一下就抬起了头,睁着一双眼睛瞪他,浑身的毛好像都炸开。江唳知道自己又戳到他痛处,低头凑近了些。
“长本事了,敢这么瞪我。”
“你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程灿难得跟江唳对着来,脖子一梗,眼睛又睁圆了几分。
“我又没说错,早晚有一天……”
他话音未落,程灿抓着他的手又道:“就是不准!”
“程灿!”江唳皱起眉头,提高了声音。
“我说不准就不准!”
见他孩子劲儿又上来了,这么吵下去没个完,江唳也懒得跟他吵,他自己浑身都疼的要命,也没功夫跟他计较那些谁对谁错的东西了。
这么一闹,程灿也没了温馨的兴致,站起身走到柜子前,在里面挑挑拣拣的发泄,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到底还是顾及江唳的身体,知道他从早上到现在没好好休息过,程灿深呼一口气,转过身去面对江唳。
刚转过来就看见上一秒还在跟自己扯脖子喊的人,这一秒便神色疲倦,眼皮半阂,头歪在一旁,一下一下点着。
他三两步走过去,轻巧的在他身前蹲下,轻拍江唳的手。
“去床上睡好不好,这儿太窝着了。”见人迷蒙地睁开眼,程灿勉强笑了笑。
应该是止痛药药效发作,再加上体力透支,江唳看起来疲累至极。
“没事,就是困劲上来了,睡一会就好了。”由着人给自己扶起来,程灿故意把拐杖放远,江唳自己也够不到,索性就依着他半扶半抱的把自己弄上简易小床上。
江唳的右腿完全废用,丝毫帮不上忙,在他身后拖着,彻底变成累赘。左腿原本还能象征性的动一动,但现在累极,连抬一抬脚都难,更跟不上程灿的步伐,多少显得踉跄。
江唳几乎是被程灿拖过去的。
将将走到床边儿,江唳整个人完全靠程灿搂着,他一米八几的个头,小程灿略显吃力。
等到给他放在床上,程灿又细心的脱下软底鞋,摸他脚凉的吓人,便撩开衣服,给那双脚放在肚腹上暖着。
江唳本来想抬手阻拦,被人按着手臂放回被里,抗不过一波又一波药效来袭,终究是精神一松,歪着头睡过去。
江唳睡着的时候感知力会更差,程灿也由此胆子大了几分,待到那双脚稍微恢复一些温度,程灿把它们拿出来耐心捏着。
运动员难免都会带伤,江唳更不例外,他练得只比程灿多,不比程灿少,脚腕上盘踞着数条骇人突起的疤,弯弯曲曲像蚯蚓一样,摸上去软软的。
江唳的脚这些年不见光,也重点保养,皮肤细腻光滑,摸上去像是果冻,却又毫无弹力,透着青白,表面柔软的一层皮肉,内里骨骼分明。
江唳醒的时候程灿是不敢按的这样仔细的,他不喜欢程灿接触残疾的部位,准确的说,他不喜欢任何人触碰,包括他自己。
程灿记得很清楚,江唳第一次碰到自己软绵绵右腿的时候,趴在马桶上整整吐了一天,吐到最后都是绿色的胃酸,散发酸臭的味道。
他叹了口气,把活络完毕,恢复瘫软的脚放回被里,拿过硬枕垫在下面,支起前垂的脚尖,而后顺着腿骨去按摩江唳的腿。
比起脚,这双腿更让他难过,原本肌肉线条流畅的腿现在萎缩的只剩一层薄薄皮肉,关节突出,更显得皮肉塌陷。瘫在床上毫无生机可言,左腿的膝盖经常不自觉弯着,肌肉时不时抽动,带着整条腿都会跳动几下。右腿相比而言就老实的多,可也只在瘫软的时候老实,松垮的关节一痉挛就会疯狂抽搐,废用脚踝像装了滚轴一样转圈甩,巨大的肌张力甚至能让江唳半边身子都掀起来。
可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啊……
犹记得第一次看江唳的比赛视频,什么音乐什么编舞,程灿一分一秒都没看进去,全程都在看那灵动的身影,配上粉白的紧身衣,被紧身衣勾勒的更加匀称修长的双腿,交替着流畅滑行在冰面上。留到下巴的头发随风飘动,真就像翻飞的蝴蝶,扑棱棱的飞进程灿的窗户前。
观看视频后的分享交流,程灿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他能当着各个教练和队友的面说自己盯着人家的脸和身子看了半天吗?
他不能,他也不敢。
“你都怂死了程灿,啥也不敢。”他轻轻骂了自己一声,像是怕惊动浅眠的江唳,还偷看了他一眼。
见人还在睡,对于自己摆弄他的双脚双腿没有一丁点反应,程灿松了口气,掀起被子轻手轻脚的给腿放回去,摆好位置,在两腿的关节间放了个软枕,以防江唳乱动,关节磕到一起。又在他腰下和右臀分别垫了小枕头,让人睡的更稳当更踏实,掖好被子的边角,打开角落里的空调,再调到适宜江唳安睡的温度。
然后慢慢起身,拿着他的保温杯去倒了一杯温水,扭好放在江唳身侧。他刚睡醒身上肯定没劲起不来身,又习惯性的睡醒先喝水,怕他自己拿不到,索性就帮他倒好。
最后揣着自己的耳机和手机,一步一顿的轻声走了出去。
细致入微,程灿做的谨慎又小心,对待江唳的身体,程灿一直小心小心再小心,他知道自己一个小疏忽,可能会导致江唳的身体出现很严重的后果,知道江唳有多疼,就无法再对他的颤抖视而不见。
江唳每次因疼痛而失去神智发出的呻吟,都牵扯着程灿的神经。
那是江唳受伤后的第一个冬天,程灿记得很清楚,他还没有什么照顾江唳的经验,因为急着去冰场参加比赛指导,他没把江唳袜子上的褶皱抚平就走了,也是护工的疏忽,没认真听程灿在电话里的托付,只顾着给他换纸尿裤,清理脏污。
等到晚上程灿回来之后,江唳的那只脚已经有些发紫,褶皱的地方留下痕迹,很久都没散去,膝盖也跳个不停,他怎么压都压不住。江唳抖着手要来压,程灿顺着看过去才发现他疼的神智都不清,空出来的那只手紧紧攥着洁白的病床床单,扣出一个眼儿。
程灿甩了甩头,幸好他现在已经能很好的照顾江唳了,幸好他现在很少会让江唳疼了。
戴着耳机晃晃荡荡的走了出去,没心情去训练,又怕回去弄出动静吵到江唳,程灿在场馆里百无聊赖的晃,晃着晃着到了卫生间,低头寻思了一会抬步走进去。
在卫生间遇上什么人他可真的不想打招呼,可碍于自己现在的辈分不打也的确不好,索性便躲进隔间,戴着耳机看视频。
一直蹲到腿麻,这个视频都没放完,程灿只好双击暂停,收拾收拾准备出去。
之前一直戴着耳机,世界里充斥的都是视频的声音,现在暂停后,世界的声音便像隔着降噪的屏障一样传来。
程灿记得他刚进来的时候是没人的,可现在外面传来人声,他想等他们走了再出来,于是程灿就那么站着,也没放视频,以便听门外人什么时候离开。
“哎,你看见江唳了没?”
“看见了看见了,拄着拐连站都站不稳,走个路哆哆嗦嗦的。”
“他这样真的还能做程灿的教练吗?”
“我看是悬,上面不是又来了个教练吗?据说厉害的很,程灿保不齐就能分过去。”
“要我说江唳就赶紧回家待着得了,他都不能上冰了,还赖着程灿,也不怕给他耽误了。”
“你懂什么,人家人设走的稳着呢,身残志坚的退役运动员,不能放弃热爱的事业,废着腿拄着拐也舍不得离开冰场。这谁听了不动容?你不心疼?”然后是他们嬉笑和点烟的声音。
“再说了,他没比成大赛,还不允许人家蹭点世界冠军的光啦!”
“你他马再说一句!”
一脚踢开隔间的门,巨大的声响惹得两人回身看,程灿看都没看那人的脸,掰着他的肩膀就抡了一拳,而后又在他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
他这一拳实打实的抡开了,在身侧划了半拉圆,是存了要给那人打出个好歹来的心,结结实实的揍在他左脸上。
就像开玩笑一样,你不爱听什么,偏偏就会来什么。
程灿就算戴着耳机也挡不住那些人丑恶的嘴脸,像垃圾桶里流出的脏水一样让他恶心。
程灿本来还能握着拳头听下去,他现在是要比赛的人,江唳特意嘱咐过不要生事,遇事先忍一忍,交给他解决,江唳这么说过,他便记得清楚。
可这怎么解决?这种话他又如何能复述给江唳听,跟拿刀捅他的心有什么区别。
他和那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少年骨骼已经张开,豹子一样积蓄着满满的力量,破釜沉舟的打竟也不输他们。加上那俩人本就心虚,就连手都很少回。
程灿似乎是把今日所有的不痛快都发泄在这两人身上了,攻势来的又快又猛。
就在他摸着保洁留下的拖把,正要抄起来往那两人头上砸的时候,浑厚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程灿!给我放下!”
是总教练,正一脸严肃看着他。
“你们!都跟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