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遥婵

59、第 59 章

　　这么多年过去了，汤世荣仍在为当初的决定而懊悔不已。

　　如果自己一开始没有被张新秋所承诺的股份所利诱，说不定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一切。

　　不对，该发生的应该还是会发生，但他可以置身事外，现在的自己还是受人尊重的大学教授，也许还有多项研究成果傍身。

　　可这一切都只是美好的幻想。

　　在他被迫答应张新秋篡改数据的时候，他就已经违背了科研的精神，他就不配称得上是一名科研人员。

　　他已经被铜臭腐蚀了自己最初的坚持，制药，为人类健康服务。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他骨子里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唯利是图，哪有什么理想可言。

　　但这趟浑水他踏进来了，就已经出不去，所以当初面对记者的拷问，他只能矢口否认。

　　这么多年他一直遭受良心的谴责，所以他早就退出研发的岗位。

　　原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没想到啊，顾俊廷的弟弟会在二十年后效仿当初的泽和制药的发展。

　　一样的三方投资，一样的从高校聘请的研发人员。

　　听文昊说，顾亦文有意要和周家，以及张新秋合作。

　　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都只说明了一个情况。

　　顾亦文应该是知道了当年他哥的死不是意外，但却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才三番两次来试探他。

　　否则，以当初顾家人恨不得把泽和制药直接砸了，这辈子都不要再有瓜葛的态度，顾亦文也不太可能找张新秋合作，而且还是顾家人忌讳的制药行业。

　　这一切怕不是只是个幌子，为的只是替顾俊廷讨回公道而已。

　　汤世荣坐不住了，顾亦文为什么突然开始怀疑起他哥当年的死因，明明已经定性是意外的。

　　难道说顾俊廷当年还留下过什么文件或日记在家里？

　　不不不，要是真有什么书面材料留下来，当年的警察一早就发现了。

　　会不会是施家人发现施培杰留下了什么？

　　也不应该，否则以施老爷子的性子，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而是直接将东西给了顾家。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他没注意到，不然顾亦文不会凭空臆测。

　　而且看顾亦文的意思，似乎不仅仅是想从他这里套话，更是对他有所怀疑。

　　天地良心，他是做过亏心事，但在顾俊廷的事情上他事先也是毫不知情。

　　汤世荣急忙拿起手机，按下儿子的号码，却是许久没人接听，直到他拨了第二遍，电话那头才响起汤文昊的声音。

　　汤世荣顾不上询问儿子怎么这么迟才接电话，一接通，劈头便是一句：“文昊，不要答应顾亦文提的条件。”

　　刚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汤文昊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话父亲不是第一次对自己说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顾亦文和张新秋相比起来，那简直是天壤之别。

　　顾亦文踏实稳重，是个干实事的人。不像张新秋，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行事风格还是一样的不靠谱，令人不屑。

　　这一点相信父亲一定是知道的，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对温文尔雅的顾亦文这么抵触，甚至是防备。

　　汤文昊无奈叹气，“爸，顾总不是张叔叔，不会过分干涉研发的，而且他相信我，所以才——”

　　“他相信个屁！”多次劝说未果，汤世荣没了耐心，爆起了粗口，“顾亦文是什么人，什么样的人才他找不到，为什么偏偏就能找上你？”

　　父亲向来儒雅，遇事很少会如此急躁，汤文昊愣了愣，“爸，到底怎么回事？”

　　汤世荣一直不愿意自己的儿子知道这些事情来，所以才趁着儿子回国前离开了公司，就是担心张新秋会把性情纯良的汤文昊拉进公司，替他做一些，不说伤天害理，至少是见不得光的事，就像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样。

　　他不想再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好在儿子不傻，对张新秋的为人多少有些了解，婉拒了对方的递过来的“橄榄枝”。

　　但千防万防，却万万没料到会突然冒出一个顾亦文。

　　汤世荣沉吟半晌，半真半假道：“顾亦文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他从小就是顾家老爷子一手带大的，心眼城府远超同龄人。最重要的是，如果张新秋知道你去了顾亦文的新公司——”

　　他的话没有说完，也不用说完，点到为止，相信他的儿子自然就能听懂。

　　果然，电话那头的汤文昊思考了许久，他理解父亲的担忧，但他并不是没有血气的人。

　　就为了不惹张新秋不快，自己就要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吗？

　　现在是法治社会，他就不信张新秋敢乱来。

　　“爸，如果担心得罪张叔叔，那早在我拒绝进益禾的时候就得罪了，但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连正常生活都不过了——”

　　“你知道个屁！”汤世荣见汤文昊一直说不通，被气到连连咳嗽，汤文昊知道自己惹父亲不悦，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却还是没有松口。

　　汤世荣好不容易缓过来，右手用力地拍了拍桌子，“张新秋杀人放火都敢做的——”

　　蓦地，他一下子噤声，只因病房门口传来敲门声。

　　施明不会敲门，而会直接推门进来，所以外面站的是绝不是他。

　　汤世荣心中警铃大作，暗骂自己一时情急，忘了自己是在医院，居然什么话都往外说。

　　就在他犹疑之时，又一声“笃笃”的敲门声。

　　他挂断电话，顿了顿，沉声问道：“谁？”

　　“汤叔叔，是我，顾亦文。”

　　明明是温润谦和的声音，汤世荣却听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克制不住地跳出了两个字。

　　完了！

　　顾亦文不知道在门外听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汤世荣狠狠锤了下自己本就无力的大腿，闭了闭眼，认命地撑着病床站起来，脚上如有千金重般地走到了病房门口。

　　门开了，顾亦文并没有立即入内，而是微微颔首，问候道：“汤叔叔，近来身体可好？”

　　汤世荣看了一眼面前身材高大，模样俊朗的年轻人，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朝边上退了两步，“顾总，请进！”

　　说完，他兀自回到病床边，斜靠着，丝毫没有打算招待的意思，就差在脸上写着不欢迎三个大字。

　　顾亦文并不在意，径自在椅子上坐下，打量了一番汤世荣的状态，发现对方的气色比起先前好了一些，看来谢教授调整的治疗方案还是起作用的。

　　汤世荣因着刚才的那通电话正心虚着，瞥了一眼病床边上顾亦文送来的补品以及放在桌上的一个黑色公文包，神色冷淡地看向他，直入主题地道：“顾总，多谢您的费心，但一周前我在电话里已经和您说的很清楚，我一个一只脚快踏入鬼门关的人，的确帮不上您的忙，文昊才疏学浅，更是不能成为您事业发展的助力。”

　　顾亦文无声地笑了笑，“您太过自谦，您的能力是我大哥和施培杰前辈都认可的，我相信文昊兄也不会逊色。”

　　汤世荣冷笑一声，“顾总当真是要筹备一家制药公司？据我所知，当年你大哥出事之后，老爷子很快将泽和的股份脱手，再不许顾家和制药行业有所牵扯。”

　　“您说的没错，但时移世易，长辈定的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顾亦文顿了顿，维扬嘴角道：“汤叔叔请放心，筹备公司的事是真的。”

　　汤世荣根本就不相信，脱口而出道：“顾家难道会愿意和张新秋合作？”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真是老糊涂了，这分明是在告诉顾亦文他知道内情。

　　“合作方还没洽谈好，至于张总，原先是有打算向他请教，但自从前几天无意中得到一份材料之后，我就放弃了这个想法。”顾亦文轻描淡写道。

　　汤世荣浑身一僵，什么材料？难道真的是顾俊廷当年留下来的？

　　顾亦文将他的反应悉数看在眼里，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起身递到汤世荣面前，“您请过目。”

　　汤世荣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他直觉这份文件袋将会是个可怕的导火索，一旦他看了，后续的发展就再也不受他的控制。

　　他努力维持了二十年的平静生活将会彻底被打破。

　　顾亦文瞅了一眼汤世荣颤抖的手，直接从文件袋里将两份几乎完全一样的报告抽了出来，放到了病床上。

　　他坐回椅子上，耐心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终于，汤世荣开口了，苍老的声音里透着绝望与痛苦。

　　他并没有翻看那两份材料，因为他再熟悉不过。

　　二十年前就是他签字的。

　　“顾总，您是怎么得到这两份报告的？”

　　顾亦文回答地隐晦，“一位前辈留下来的。”

　　前辈，而不是大哥。

　　除了顾俊廷，当年拿到这份材料的，怕是只有那个记者了。

　　汤世荣无力地笑了两声，没想到顾亦文居然都查到沈岩了，真是不简单。

　　他拿起手边的两份报告，翻到最后一页，看到自己的签字，突然想起第一次和眼前这个年轻人见面时对方说的那句话。

　　不管是主研发人还是主负责人，都是要对签字负责的人。